《寒山旧事》庆言渊的替身

4、雪夜敬泽

　　这一日，正是随意春芳歇的好日子，晨起便见一对儿喜鹊在屋檐下交织徘徊，叫声轻啼。白夫人在婆子的搀扶下，坐到榻椅上，悠悠地做着针线活儿。那会儿怀白敬辞的时候也是如此，一针一线，缝制白敬辞出生后能穿的衣服。倒也不是白府缺这些钱，是白夫人自己的心意。她总觉得反正自己怀着也不能四处走动，左不过隔些日子能请戏班子来府里唱一回戏听听，解解乏儿。余下的那大半时光，总是需要打发的。

　　“夫人也真真是不怕辛劳，昨儿个便忙活到夜里，今日一早起来，将将吃过早饭便又开始了。”一旁伺候着的喜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从小便在白夫人身边待着，因着白夫人的宽仁，喜鹊纵然有些不知礼数的地方，在白夫人这儿也不打紧。喜鹊是个喜欢说话的，每每府里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她都知道。借着她的口，白夫人虽未怎么管事，但府里上上下下的风声，她还是知道的。

　　白夫人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说道：“你可不知道，这小孩子长起来是最快的了，左不过十几天的工夫，那身上的衣服便又短了几寸。当年我养敬辞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本以为做的衣裳已经足够了，哪里知道根本换不过来。”

　　“夫人自然是疼少爷们的。”喜鹊瞧着白夫人手中的料子，说道：“只是若这一回生下的是个小姐，夫人这些衣裳不就白做了吗？”

　　身边的闫婆子瞪了喜鹊一眼，说道：“你这丫头也尽是个不会说话的，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个少爷。”

　　喜鹊自知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

　　“这有什么。”白夫人阻止闫婆子道：“是少爷也好，是小姐也好，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又有什么打紧的。只是喜鹊说的对，我只想着照敬辞的模样去做衣裳了，却未想过若是生的是个女儿，便有些伤脑筋了。”

　　这个时候，白敬辞忽然大步走进来，脸上绽着朗朗笑意，“娘。”

　　白夫人闻声看去，白敬辞一身碧蓝色褂子，浓眉大眼，英武不凡，仿佛过了一个冬天，身子又拔高了许多。

　　“这会儿子不是该去读书了吗？怎么到娘这儿来了？”白夫人温柔地笑问道。

　　白敬辞规规矩矩地向白夫人先行了一个礼，再说道：“今日夫子告病了，我闲着无事，便来看看娘。”

　　他把手中提着的点心递过去，闫婆子笑着接到手中，说：“大少爷可是有心了，知道夫人喜欢吃城西那家铺子的栗子糕，每每回来都要给夫人带一些。”

　　白夫人忽然想起一事，向白敬辞问道：“寒山寺的慧远大师可知道我有孕的事了？”

　　“知道的。”白敬辞说道。

　　“那大师可有说些什么？”白夫人问道。

　　白敬辞咂咂嘴，说：“大师只问了儿子娘休养得可好，便未说些其他的了。”

　　白夫人点点头，对白敬辞说道：“你可千万记得，若是大师有什么嘱咐，要及时告诉娘。”

　　白敬辞点点头，说：“儿子知道了。”

　　白夫人信佛是整个南城都知道的事情。闫婆子笑着说：“夫人这一次能怀上二少爷，肯定也是佛祖保佑，是夫人的诚心感动了菩萨罢。”

　　白夫人微微抿抿嘴，笑了笑。

　　待到白夫人即将临盆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年寒冬腊月的时分。白敬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过一年，身体便像麦苗一样，骤然间拔高了许多，看着也脱了些许稚气，脸庞渐渐瘦削下去，眼睛更加精神起来。

　　他接到母亲即将临盆的消息时，正在寒山寺。小厮流年匆匆地找到正在房间里和静能一起看书的白敬辞，说道：“少爷，夫人要生了。”

　　白敬辞手中的书掉到桌子上，对流年说：“预估着是什么时候？”

　　流年摇摇头，说：“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白敬辞转身对静能说：“那我先回去了。”

　　静能点点头，说：“路上小心，不要太急了。”

　　“我知道。”白敬辞说道。静能取了白敬辞的披风来给他系上。白敬辞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静能，冷不丁地凑过去亲了一口。一旁的流年忙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静能微微红了脸，说：“流年在看着呢。”

　　白敬辞瞥了流年一眼，说：“他不敢说出去的。”

　　流年忙说道：“奴才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会儿正是傍晚了，天色差不多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北风猎猎地吹，像刀片一般割着他们的脸。

　　白敬辞却一刻也不敢迟缓，全力往府中赶回去。

　　一下马，他将缰绳交给流年，就匆匆跑进去，还没进内院，就听见一阵忙促的声音。

　　白老爷在外经商，还未回来。眼下白敬辞便是这白府里的主心骨。婆子丫鬟进进出出，白夫人的叫声从房间里透出来，在这个悬着一弯隐月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彻骨。白敬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院子里目睹眼前这慌慌乱乱的景象，除了手足无措，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在这片慌乱中响起。白敬辞听到这声啼哭心里面意外地一颤，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面就油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温暖。那是……他的弟弟？

　　闫婆子抱着孩子出来，一脸喜气地说：“恭喜大少爷，又是个小少爷呢！”

　　白老爷在离家前就嘱咐过，如果生了个儿子，就叫敬泽。取福泽绵厚之意。白敬辞惊喜地迎上去，看见缩在襁褓里的白敬泽，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眯眯的眼睛。这会儿白敬泽已经停止了哭声，一双乌亮的眼睛盯着白敬辞看。白敬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白敬泽竟咯咯笑起来。白敬辞恋恋不舍地抬头对闫婆子说：“外面冷，你快带他下去吧，我娘怎么样？”

　　“无碍，这会儿睡过去了。”闫婆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