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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红颜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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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王府内,侍卫打着火把,时来时往。
风吹,叶动,人影重重,伶俐穿梭在火光照不到的暗处。几名黑衣人抛出几个石子,把巡视的侍卫引向东边。几个调虎离山之计后,黑衣人兵分两路,一路潜入地牢方向,而另一路只有高长恭一人,他孤身转入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落外,几个带刀侍卫守在门口。
他透过墙壁上的雕花窗,望见了真切的倩影。自别后,忆相逢,每每是梦中。
她身着一袭嫣红的百褶裙,她抱着琵琶,倚在栏杆前望月。分别几年,几番辗转,终得再见,他心中百感交集。
婉转的琵琶声飘荡在空中。幽记雪初见,声尽相思意,纤指拨细弦,暗将幽恨传,弹到断肠处,归雁过鸿天……
不知不觉,段疏影泪水流下。那块温润的玉佩是高大哥的信物,他托洛姑娘给她一个希冀,这几天他势必冒险来救她,具体在哪一刻,她不得而知。
真的可以重逢吗?月色中,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时令到了初夏,风吹落几片嫩叶,打落在她脚边。她清醒过来,忧心忡忡拉住高长恭:“你怎么进来的,你快走,这里有——”
高长恭拉住她,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他悄悄在她耳畔说:“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这个词,好熟悉,又好陌生,她真的可以回去吗?
已经三年了。
她本是齐国大将段歆之女,与四皇子兰陵王高长恭情投意合。她爹寿宴那天,来朝贺的贵客起哄,要看段家儿子和女儿的才艺。当众表演,她有点害怕,这时,高大哥站出来,说要舞剑,以和她的琴声。
当时,齐国皇帝也在场。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被皇上盯上了,一道圣旨,比她遇见高长恭那一瞬还快。
退婚已经提了,可皇上迟迟没有同意。
时直两国交兵,要派往周朝细作,皇帝说,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嫁入皇宫,二是潜入长安做奸细。
那是齐国皇帝,他拿高大哥威胁她,又拿她威胁高大哥。她呆在齐国,不仅自己为难,也让高大哥为难。
皇帝万万没想到,她宁愿来到虎狼之穴,也不想做皇妃。
因为她是将军之女,皇上为了拉拢她爹,不会强行把她加入潜伏探子的名单。她主动像她爹请命,要来周朝做探子。因为她向皇帝提的唯一要求是,不能伤害高大哥,也不能告诉他她的去向。皇帝知道自己行径并不光彩,自然也不会宣扬。
也许,他爹至今也以为她是心甘情愿来的长安。就这么认为吧,不然,他们知道了真相,对皇帝定会心存怨恨,就会惹来祸端。
她比常人更能领会,貌可倾城又如何,美貌有时会让人失去甚多。
之后,她到了歌舞坊,做了琵琶女,坊内会有齐国人定期来下达任务,索取机密。挑起宇文风和卫剌王的争斗,也是任务之一。
当时,她的任务是接近宇文直。只是,宇文直对她的不轨之心太明显,她也知道宇文直是个怎样的人。而与宇文风几次相处,她能感觉到,宇文风对她很欣赏,但也只是欣赏而已。
所以,在那一次争斗中,她没有顺着齐国传来的旨意,而是选择亲近宇文风。
宇文风对她的确没有太越轨之举,即使知道她是齐国探子,也没有为难他。可如今,宇文风要利用她做诱饵,引兰陵王现身。
本不应该卷入这场战争的人,却被牵扯进来,并且从始至终,她都身不由己。
她可以一死了之的,潜入的探子随身备有毒药,她的就藏于朱钗之内,如若暴露身份,服毒而死,不会泄露任何机密。可是,她不是爱国的烈女,而是齐国一个寻常将军家的女儿而已。
也许,她是自私的。她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所以的无奈,在见到高大哥的这一刻,都化为期待。
如果可以,她想能和他好好生活,一起弹琵琶,一起赏梅花,一起撑着伞在洛阳的雪海中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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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洛清秋正在和宇文风侃侃而谈。她知道和段疏影聊了很久,他会起疑,就主动交代:“昨日一见,才知王爷这里藏了位美佳人。”
“那你可知本王为何把她囚禁在府内?”
洛清秋摇摇头。
“你马上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今日的王府很静,很沉闷,有风雨欲来之感。
“王爷,刺客已救出地牢中的齐国刺客,还有段疏影,不过独孤将军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有侍卫匆匆进来禀报。
“既然人来齐了,那就收网!”宇文风炯炯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绝冷杀意。
他走到了门口,转身看了一眼洛清秋:“你难道不想去瞧瞧,与本王为敌的人下场如何?”
洛清秋已经猜到是高长恭,她本想掩藏心中忧虑,但听到这句话,未顾不得那么多,便跟了过去。
赶到之时,四周火光冲天,独孤向义铠甲着身,手持宝刀,神情威严,侍卫拔刀团围之处,正是高长恭和段疏影。
“高长恭,别来无恙?”他布下这个局,早已等候多时了。
高长恭一手拿着剑,一手拉住段疏影,身上已被剑划伤,之前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血流不止。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刚刚赶到的洛清秋。
察觉到高长恭的细微举动,宇文风揽过洛清秋肩膀,眼中满是宠溺:“这次多亏了你,这帮刺客才会中计。”他就是故意让他们误会的。
洛清秋错愕不已。
“想要什么奖赏?”宇文风手指绕着她胸前的几率发,忽而俯身到她耳边:“早就提醒过你,在本王面前,永远不要自作聪明。”
伤人的话,他在她耳畔呢喃道出,在外人面前,是宠溺的调情。
他应该早已怀疑她与高长恭认识,那晚是在试探,之后,他故意泄露伐齐机密,或许是想招揽她,或许是想要警告她:助齐国便是与他为敌。
紧接着,他看似无意透露出段疏影被关之地,允许她与段疏影接触,实则考验她是否会给高长恭报信。
他一直在等她上钩,引高长恭陷入今日困境,再当面让他们误会。
以此推想下去,这一切都是宇文风步步设计,她还自作聪明觉得,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殊不知,她一举一动皆在宇文风预料之中。
她心中自责、自嘲,对宇文风积累起来的爱慕之情,顷刻之间被稀释了。此刻,在她眼中,他多了分嗜血的残忍。
那个桃花树下,满眼寂寞,言“一人知我,不恨天下”的男子,真的是他吗?她猜不出宇文风哪句话是真情,哪句话是假意。
她呼吸有些局促,闷得喘不过气来,挣开宇文风的怀抱,也不敢望向高长恭,她不知道如何给冒死前来的人交代。
“将齐国探子通通拿下。”
他掌握生杀大权,这聊聊几句,顷刻决定数人性命,刀剑,如他一般无情。
独孤向义偃月刀一横,向高长恭砍去。高长恭一手护着段疏影,一手用剑挡下,刀剑相接,他被震得连连回退,刚稳下步,锋利的刀光再次袭来,他躲闪不及,左肩又被刀划伤,踉跄后退几步,用剑尖支地才不至于倒下。
他受伤之时,段疏影已经被侍卫劫持。段疏影见他受伤,想挣脱侍卫去扶他。
“你怎么样?”
“疏影,我没事。”高长恭忍痛艰难起身,单手与独孤向义又打斗几个回合,依旧不能向前半步,而他身上已经负伤累累。
“你快走,不要管我!”
“就算拼死一搏,也要带你出去。”高长恭剑一横,扫向独孤向义。
“我身份败露,不死在周朝,也回不了齐国了,你不要再为我身陷险境。”她想再向前,而侍卫的剑锋紧紧贴着她脖颈。
她无能为力,望着打斗中的男子,泪如雨下,眉眼低垂间,瞥见那泛着光的刀锋,都是她拖累了高长恭。
“疏影其实可以早走一步的,但是没有见到你,走得不甘心。既得相见,此生死而无憾。遇见你,今生足矣。”语毕,她握住剑柄,向脖颈划去。
“疏影——”高长恭放弃了打斗,去阻止她。
“嗖!”一支一利箭穿过,他用长剑挡去。五步之遥。
“嗖!”一支利箭,擦过他左臂。还有三步之遥。
见到此情此景,独孤向义手还是软了,举着弓,没有再发一箭。
他杀敌无数,可面对如此揪心一幕,竟然不忍心下手。可是,高长恭是齐国重要将领,不得不除。
仁与义的界限,在他心中有些模糊了。
高长恭以剑支地,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当看到段疏影倒下的那一瞬,他的心恍若跌入深渊,身体竟跟着向前倒了。还有一步之遥……
“疏影……”他伸出手,却拉不住她。
众人屏气凝神,望着这瞬息之间的变故,洛清秋更是被这一幕惊得心口发痛。
忽闻一阵疾风,暗夜之中,几名一黑衣人飞下,扶起高长恭:“大哥,人已经救出,要尽快离开。”
“你们走,不要管我。”高长恭用尽力气,推开黑衣人。
观望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放箭。刀箭碰撞,打斗声不断。
几个黑衣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拉住高长恭,协同断后,硬生生在刀光箭雨中杀出一条道。
夜,在刀剑碰撞中落下帷幕,空气中氤氲了浓重的血腥味。
月色许久,才恢复已往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