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海岸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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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图抓住记忆中尚未被雨水打成为模糊的最后的画面。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时间过得飞快，或许是世界的问题，又或许是她的。苍星石日复一日从那只小皮箱里走出来，有时她抚摸那样的镀金的小边角，会去看蔷薇藤状的花纹曾被那个人一点，一点地勾勒出。现在又一点，一点地被她抹去。或者是被时间抹去。在这一点上，她和时间，是一样的。
她渴望以这样的形式获得温暖。向过去，遥遥不可触摸的男人，窥探着小心踮起脚后退和前进，大地为泥沼变得柔软，她无法逃脱而不得不得下陷。罗真。可能是轮回后过久的今天，她试图回忆那位父亲大人的形象，温暖的触感和晕开散落的光，容颜，发色，语言，一起都消失了。能够记住名字已经是竭尽全力祈福后的馈赠。神怜悯的吐息，她的爱。她的印象，生活之于她的全部意义。
“要去海边吗？”
……是的。
可她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她口干舌燥，坐在轿车的副驾驶位置上，眼前撞来的就是开阔的群山，青，灰，然后变成蓝。她旁边的女人有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银色长发，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女人和她的爱人未曾见过面。苍星石猜测是否水银灯之于真红，就像罗真之于她一样，当然并不全部相似，而仅仅就我对他的记忆的全部成为一个名字的代称。隔离，不可见，分别，永恒。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速奔驰，高空看上去就像慢吞吞的蜗牛一点点啃食了大地。如果那个人在天上的话。他说不定能看见她，说不定，也说不定看不见。水银灯的驾驶技术很好，人性格也不错，相处起来相对轻松，不像和翠星石谈情说爱时候被压得喘不过来的责任，或者对某位“父亲大人”可望不可即的冲动。她们，水银灯和苍星石之间的爱情要来得舒适得多。有时候她们活得太久了，自然会从这个人走到那个人的身边。交换女友，交换舞伴，跳一支巧蒂斯舞。但是更久了，像老婆婆手中细密穿梭的绣花针，时间织的线，生活的图案，神所想要你成为的最终的模样，开始时无从猜测，逐渐有了最多的选择。可是最后。最后却只能是一个样子。
水银灯和苍星石相爱的时间已长，甚至可以自诩自己了解对方，可也仅仅如此了。他们之间的爱情说实话缺少激情，苍星石摸了摸她蓝色宝石的耳坠，没有痛苦，没有撕裂，没有压过一切的感性，像两个理智的人坐在一起吃爆米花看三滥的文艺电影。自己为自己的梦苦。自己睡在自己的箱子里。就像现在，水银灯听她说：“我想去大海。”虽然不知道原因，也不好奇，一副对世界失去兴趣的模样，二话不说的就开车送她过来了。
“你想做什么”或者“要我陪你去吗”，甚至是“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愿意说。
她下车，挥手，告别。给她的爱人献上一个吻，注视银色头发的女人像疾驰而来一样疾驰而去，向真红孤独养老的小屋的方向。我们在向生活索取什么呢。她想干什么呢？我想干什么呢？扪心自问。苍星石自己问自己。
那真的只是一股冲动，意愿，向往。白日做梦。
和水银灯在一起的一百个夜晚也不会有的冲动，不用去考虑下一步做什么，不去考虑生，不去考虑死，甚至不去考虑自己的身份。她和水银灯的默契恰恰在此，可惜她不明白。
她在走向大海，荒漠，野滩。是高高的焦岩和贫瘠的原野。没有人，没有汽车，从公路下来要走很久，她就一边走一边脱衣服，从白天脱到晚上，最后赤身裸体，光着脚踩在尖利的石头海滩。
去大海。这是她的归宿。
只有在这里，没有人看着她，她也不用看任何人。用苍星石红色绿色的罕见异瞳凝视着的大海，波澜反转从远处一波一波打来了很多的东西。比如记忆，比如爱情。时间悄悄收割去的，她又在这里悄悄地找到了。那是一张脸，漫长枯燥的生命中不曾变老的一张脸。苍星石想起真红和她说过的故事：一旦我们做了某件事，说了某句话，或者仅仅是站在那里。我们就不再是我们自己，自我被行为代替，自我被别人的印象代替……纵使我爱她。我只是爱我自己。她不理解我。人是不能被理解的。哪怕你有一万次选择的机会，哪怕你拥有永恒。生。而且孤独。
大海圈起的双臂像母亲的柔软，海浪的咸腥，每一步尖石割开你的口子，苍星石觉得自己踩在一团又软又温暖的东西上，海水漫上她的小腿，淹没她的双肩，那样粘稠的，湿润的，热乎乎的怀抱，是很多很多年前她所记得的母乳的味道，是她躺在某个人怀抱时候的大海。大海从未变过。她从大海里来。来自海岸线。无拘无束。
正是如此。她曾经喜欢过翠星石，她想，或许翠星石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人类。但毕竟，她不理解她，谁也不理解谁。在这样的过程中只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她的父亲。她的罗真。她终于明白了。Creator.创造者。造物主。上帝。只有他理解她，海鸟喧嚣地衔走她的耳钉，海水洗干净她的妆容，就像一切伊始的那样，世界不曾拥有过她。她将以最本初的姿态走回初始之地。就像这世上只有他理解她一样，也只有她理解他。只有苍星石一个人发现了这一点，只有她一个人选择了死。她乐意地离开了。一想到这一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值得。致所有被我抛弃的和我曾经忘却的。再见了。她说。这是她千年以来第一个纯真的笑容。
大海最后卷走了少女，像梦卷走现实，过去卷走了时间。死前她向回观望时她发觉，那可能是她从来唯一爱过的男人。或者是她曾唯一爱过的梦。
FIN.
*
这是苍星石所看不见的故事:悬崖上黑翼的天使掸了掸裙子上的灰，没有再看对面一眼。她最后一次地上了车，发动，轰鸣，从海的方向，驶向天边。
FIN.2.0
（……强行改汞苍向系列orz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海岸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