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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汞苍]深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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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早就深了。
她不知道苍星石想干什么,在得知那个消息之后。伦敦的冬日向来阴冷潮湿,对于这群人而言,冬日的闲适自然可贵。又被冬雨连绵不绝残忍地占去了时间。苍星石的一举一动总带有浓郁的英国风情,包括严谨疏远的态度,这位绅士说起话来从不光芒四溅。虽然她是可以这么办的。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她施舍怜悯,对于雪地里木枝削去顶端扎起的陷阱抱有充足的耐心。但一到那些地方,又变得果敢勇毅。水银灯也好,苍星石也好。真红在过去的无数次轮回里逐渐占了上风。是不是这点。因此变得沉默寡言。在上次的轮回里甚至略带困惑的说出:“你没有发觉你和那孩子很像”——这种放在之前,她打死也讲不出来的戏言。但那是真理。她们相同的讨厌被那种温情缠上而让决策和行动都拖泥带水。这一点上和法国人又很相像。真红曾听过去的一个主人调侃说法国人曾挥霍了一个世纪的光阴来追求理智,他们将所有的可能都试过一次来证明理性的世界就是救赎。最后却只证明了法兰西是个感性的民族。
这种荒谬在水银灯和苍星石身上同样适用。她们穷其一生,甚至不惜为轮回卷入那种泯灭的洪流。她们渴望脱离那种感情的浑浊不清,而显然,为情所困这样三俗的词却放在这俩人身上最为合适。她们和自己最痛恨的感情一起,黏黏糊糊的粘着在一起。混乱不清。可这种感情绝非两个人之间眸子对望因为相似而产生的巨大的张力,在伦敦的街道上,悬铃木下的世界曾经四处可见小作坊纺织机的轰鸣,丝线借由声音从具体化为抽象,很快就融进了本就复杂的空气成分之中。柏拉图生平最恨这种玄乎的比喻。可有些事情除了比喻再无法形容。他也妥协了。若要真追究,指不定那最粘稠的部分还并非那绝望的情人组合之间,而是水银灯和真红,苍星石和翠星石——若以世俗崇敬的眼光去读那最高尚的爱情。怕是难免这样划分。根据那来自人性深处的残缺不全,悲拗阴暗攀爬的暗喻,卷曲交织而变味的记忆。有人说爱情之所以不可取代,本身就是一场不可复制的偶然,再现实的说法是一场“现象级”。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现象级。在这之中只有这两个人意识到自己在深陷沼泽,是,她们实在过于相向了。在拂去外貌,爱好,性格这种表象之后,来自灵魂深处的对于感情的归属,一些锋利和迟钝的地方。扭曲着不愿意承认,对于未来貌似妥协似的猛烈抨击反驳。富有耐心的一点点剥去茧然后埋伏下天罗地网。网住了什么?她们自己。反倒更下陷了。
故事发生在4121年的冬季。之前就说过,当寒冷顺着地砖缝隙回流而上,冷风呼啸着攫取四肢的全部暖意。当人们的知觉和情感一起被封冻得迟钝。水银灯在雨里面敲开苍星石家的门,她给她的情人添了把柴火,壁炉更加噼啪的跳跃。背景在这样的一个节点,上午11.10,离某封重要信函上约定好的11.30只有二十分钟——现在就不到了。这两个人似乎都意识到这种倒计时背后的含义,她们坐在泡好的茶面前,沙发在冬日绒绒得柔软舒适,火焰源源不断的送来温存。没有人打算先开口说那句话,但又都着急的时不时看向壁钟。时间越来越狭窄,像阳光穿越伦敦市的白橡树被雪压弯曲的枝桠,在大地上落下一条狭长的影子。这令她们惶恐不安。所以催化剂下慢慢的两人抬起头对上了眼,问题浮出水面后明晃晃的教人不得不辨识出来。更何况是这两人的默契。心照不宣的,相互欺骗,将自己的死亡和爱人的死亡当做巨大弹弓的诱饵,行为背后的光线指引到只指向那个含混不清的“爱情”身上。真红还有翠星石。当然水银灯的情况永远复杂得难以记清,不过苍星石就可以确定了。在这日之前水银灯告诉她决定在这场游戏里第一个找她做对手,她欣然同意了。骑士们的决斗被定在这一日中午的11.30,地点是苍星石的家里面。就是现在,两个人正和睦友爱的坐在对面各自喝各自的茶,一边将隐瞒和倔强坚持到底。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水银灯才对从苍星石眼里读出的问题给了答复:“准备好了。”
现在,准备工作告一段落。俩人知道在这栋小房子里有多少人秘密的偷窥着这里。新游戏的第一场战斗,结果并不是那么重要,白色的蜘蛛在落灰的壁炉后面爬动,它一早就吐好了网沉静下来。做一个高素质的英国观剧人。所有两个人的刀具,水银灯的西洋剑,苍星石的金色御剪,还有腾出来的红色羊毛地毯上不小的空地。情人决斗之前真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仿佛是应了我的愿望,苍星石在第21次擦拭她那宝贝剪刀时终于皱了皱眉,她干巴巴地说:“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要我配合吗?”
“配合什么?”
“配合去死。”她不是在开玩笑,苍星石露出一副认真的模样,这让水银灯侧目,也不由得开始考虑这方案的可行性——哪有什么可行性。她当然求之不得,料她也不想去死……这只是苍星石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的单项选择,“我发现主动去死还是有些好处的。”
“骑士也逃避起命运了?”
“不是。过了这么久,也累了。反正规划到这一步,是被你的剑挑死的,还是被你的拳垂死的,甚至是被飞刀刺死的,对于结果的影响都不大……”苍星石又抿了口茶,“反倒是给了那些偷窥者的便宜。再加上你的伤……能改变的不是我的死亡,只是你所受的伤罢了。”
刀射穿了那只蜘蛛的脑袋。血流到壁炉的泥里面很快就烧成了灰。
你能够说苍星石和水银灯之间存在爱情吗。在很多时候她们对彼此残酷如斯,最激烈的偷袭和算计在两个人之间产生,秘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两只乌龟一样的警惕的将脑袋收在硬壳里面。但又清楚地拥有了共情和同情心,成为对方最信任的人。可她们中间终究还是没有爱情的。在我们的定义中的爱情。因为水银灯永远不是苍星石的弱点,反之亦然。没什么除了共性的冲击力使两人紧密不可分,没有谁的命运因为另外一个人被扭曲缠绕成了另一个概念。没有。但她们之间又能够说就没有爱情吗。
“我很吃惊。”水银灯干巴巴的说。从雪地里走来,寒雨穿过她笔直秀丽的银发,将纤细张狂的面容打得濡湿柔软,连睫毛也变得湿润。可苍星石透过她们,她的爱人的眼睛玫红坚毅得好比沸腾的铁水,又冷漠似巨岩。一如初见。远处棕色短发的少女睥睨的扫过银发人残缺不全的灵魂,昔日空中黑翼的天使骄傲依旧不可一世。她也站了起来,3.28,她默念着这个数字,然后走到苍星石的面前。她轻轻吻了吻她。“我想不错,我的爱人。”
她抽出那把西洋剑抵在少女的胸口。谁也没奢望过从对方的眼里看见恐惧和诚服。但最后,水银灯也不愿意承认她升起一丝别离的伤感:“就这样结束了吗。”既然是一丝烟,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壁炉又噼啪噼啪的响起火焰。苍星石露出得体标准的微笑:“当然没有,我的爱人。”
“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你不会。没有必要。只有1分钟了。你没有必要在这里违背诺言。”
“还有什么想说吗。这位伟大牺牲精神的骑士?”
“唔……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或许你可以先帮忙收拾下这个茶几。”
“我想水银灯,你真的不擅长讲笑话。”
“你也是。到了。”
“嗯,到了。”
刀子没入胸口,痛觉消失得远比想象中的快。苍星石只觉得仿佛指尖在那个瞬间融化在冬日甜蜜的吻里。最后一个意念也伴随着蔷薇圣母一起消散在伦敦的赌场里。
她的博弈赢了。名为苍星石的骑士将对翠星石的承诺进行到了底。
这时窗外猛的传来一声厚响。
水银灯大惊,她转头。
发现原来只是屋檐上的积雪坠到了地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