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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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神柱崩毁，神州陆沉，苦境即将面临史前最大浩劫。
苍已经记不清上次回天波浩渺是什么时候，弃天帝之祸令他无暇分神，可这个念头却总是无名间冒出来，一来二去，一时间竟挥之不去。
朱武懒散地打着哈欠，说道：“玄宗只剩你一人，回不回去还不都一样？”
苍微垂着眼眸看他，有些讶异后者说这话时淡漠疏离的语气。
涅槃回鞘，朱武腾出手来拨弄着怒沧琴，下手失了轻重，琴身发出几个难听的音节，苍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它碍着你了？”
“没，我就是在想，如今可还有人懂你的琴？”
“你这张嘴说话总要夹着刀子么？”
琴声不期而作，这次虽没那么刺耳，苍还是很不友善地拍掉朱武试图第三次行凶的手，并上前一步将琴收起，也不知今日这琴是如何惹恼了那位魔界之主。
正欲发作，忽听朱武说道：“既然去不得天波浩渺，不如陪我走一遭天邈峰？”
苍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他，恨长风的一身黑衣堙没在月色下，他看到对方不自觉地扯动嘴角，像在苦笑，可又有种说不出的期待。
唉，他还真当如今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日子么。
朱武不是有勇无谋之人，既然他开口，那么定有走一趟的必要，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拿天下苍生的性命作赌注。
苍点了点头，说，好。
往天邈峰，有一段极长的水路，即便两人施展功力，让竹筏加速至极限，总也得花上一个时辰。在朱武还是朱闻苍日之时，他常常到此一游，两岸山色烟霞，湖面水雾弥漫，景色绮丽，令人神往。如今神柱已断其三，往日之景不复存在，地气流失，自然失衡，神州大陆随处可见萧条荒凉，此地也未能幸免于难。
念及此，朱武不由得长叹一声。
“你曾经想过吗，我们会有共同抗敌的一日。”苍将热好的女儿红递了过去，身子先暖和起来，心才能不那么冰冷。
“银锽朱武不会，恨长风会。”朱武不后悔，尽管弃天帝利用了他，欺骗了他，他也从不后悔。过去的事已然无法改变，后悔徒增伤感，未来也并非绝望，他必须趁着还能做点什么的时候做点什么。
“你是不是不敢想？”苍再一次直戳要害，朱武难得狼狈地把头转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酒气上头，苍竟察觉朱武的面色泛着微红，这令他忽然心情大好。
“你大可不来。”
“这话说得新奇，明明是你邀我来，反而怪我答应错了？”约莫能猜到朱武情绪起伏的原因，苍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当初就不该这么轻易放你离开万年牢。”朱武对苍实在很没辙，眼前这位温文儒雅的六弦之首，远没有他的脸看起来平易近人。
苍莞尔一笑：“这有何难？此劫过后，吾跟你回去就是。”
“你被关太久，头壳关出病来了吗？”朱武没好气地白了苍一眼，后者却没有一丝不悦。
“我对你们父子俩的逆反魔源实在有兴趣的紧，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研究一番。”
朱武一口饮尽刚热好的女儿红，喉间传来一阵刺痛的火热感，辛辣得要命，忍不住咳了起来：“谁跟那个怪物是父子。”
两人来到天邈峰山脚，朱武却有些踟蹰，迟迟不肯迈开脚步，苍把竹筏固定在船坞之后便盯着朱武的背影发起呆来，他有很久，很久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端详眼前这个人。
总有很多事横亘在两人之间，早在道境玄宗魔界开战之前，苍便已经意识到他们两人也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杀死金鎏影，你有什么感觉？”朱武冷不丁地开口，把苍的意识从九天之外唤回。
“我该有什么感觉？”苍忽然意识到对方想谈那个人，只好无奈摊手，“那你杀死箫中剑又有什么感觉？”
“这是我要的结果，却不是我想的结局。”
“你是不是——”苍拿捏着措辞，对于箫中剑，两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这段过去苍着实不甚了解，况且他也不是那种非要探听别人过去的人，只是朱武不说，他也没问，久而久之骨鲠在喉，反倒成了什么不能言明的禁忌。
“你看得出我有后悔之意吗？”朱武补完苍未说下去的部分。
“世人常精于掩饰，尤以王者为甚。”苍大抵知晓朱武心里怎么想，可他也明白箫中剑在朱武心中的地位，与其说破闹得两人尴尬不快，倒不如打个马虎眼过去，他并没有很在意。
“其实你不用……咳咳……如此小心翼翼。”朱武回过头，对上苍一脸迷茫的眼神，“就算箫兄和别人有那么一点不同，那也是因我的缘故，与你无关。你实在无需为我而留神避免提及他。”
“我并没有……”苍试图辩解，却被朱武打断。
他说：“很久以前我就想告诉你了，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就算你要杀了我，也是同样。”
苍愕然，但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他笑了笑说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即便异度魔界毁我玄宗，我也不会杀你。”
这番话倒令朱武有些吃惊，虽然气双流和纳真神诀难以破解，但以苍的立场和人格，也定会寻得方法破之，断不可能留他性命。
“这话实在不该由六弦之首苍的口中说出。”
“作为六弦之首，我的责任是消灭异度魔界；作为苍，我只想救一个朋友性命。”
朱武摇头，哀声叹道：“只可惜，我们都浪费了太多机会。”
如果当初他们能用一种更为温和的方式，也许能早一步意识到弃天帝的计划，也许就不用到了最后关头才选择联手。
苍抬起手搭在朱武的肩头，循声问道：“此劫过后，倘若你我还活着，你……可愿意陪我常留万年牢？”
立场虽改，过不能一笔勾销，就算被利用，也仍要为这场神州浩劫负起责任。
苍想告诉朱武的，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先活下来再说吧。”朱武终于迈开了步伐，身形一动，苍搭在对方肩上的手掌瞬失支力，缓慢地垂了下来。
朱武怀着赌博般的心情再次踏上了天邈峰，他在这里给自己的留了个位置，他早就想好了，在他把补剑缺和月漩涡也葬在这里之后，这种意愿愈加强烈。
可眼下，有人要他去万年牢。
朱武动摇了。
求死容易求生难，从前他根本没想过，而如今他似乎有了另一种选择。
杀箫中剑他不后悔，救九祸他亦不后悔，即便不甘心被利用，但既然对象是弃天帝，朱武实难有更好的方法。
弃天帝把所有的门统统封死，只留给朱武一条孤独前行的荆棘之路，许多事现在看来或许可以避免，可在当时根本不容选择。
“亲手杀死好友，又救不活妻子，我这个魔界之王当的还真是窝囊。”满是自嘲的口吻。
“朱武，你给自己的担子太重了，无论如何，既然活着，就得硬着头皮活下去。”
“有时我真的很佩服素还真。但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人是素还真。”
“这是我们所处江湖的无奈，也是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无奈，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坚定自己的信念，用双手改变这一切，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赭杉军死后，六弦四奇便只剩下苍一人，朱武总说他孑然一身，苍又何尝不是。两颗孤独的心，同样寂寞的灵魂，他们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悲伤。
“也许我该找个机会把你灌醉。”朱武说。
“不要以为这样你就能趁机干掉我。”
“哈，你藏了太多心事，大概只有这陈年女儿红才能让你多说几句真话。”
“哦，何以见得？”
“我听羽人非獍说你们人类，有一种悲伤，是看不见眼泪的。”
苍沉默了一阵，随后说道：“有心人自然会看见。”
朱武的眼神忽然变得悠长，仿佛真从苍身上看出了什么，北风猎猎，吹起两人衣袂飘飘，纠缠在风中，像是把某些碎片终于完整地拼凑在了一块儿。
“以后，每年都来陪我扫墓吧，一个人打扫四块墓，挺累的。”
苍闻言轻笑了一声，堂堂魔界战神连个借口也找得颠三倒四，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