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贴花》没盐

4、过往

　　第二天起来，天还是灰蒙蒙的，远远的山像被雾遮住一些，袅袅娜娜的留下些身影。
　　啊锦出了房间，看到的是个大院落，中间有棵树，密密麻麻的叶子几乎可以挡住射到树下石桌上的阳光。大娘和老爹就在那树下坐着自编的藤椅，桌上摊着一堆山货。他两正低着头，时不时说上两句，一副愁眉苦脸。
　　阿锦作为小辈，这么晚起来是不该的，急忙过去想着帮大娘老爹做些什么，走过去就听到了大娘说话。
　　大娘叹了口气，摸摸东西：“这些东西卖不出去，只能咱们自己吃了。要不，我们还是送些隔壁的大婶吧？”
　　“大娘、老爹，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昨天剩下的货嘛，我们看看想什么法子买出去换些钱，这些天也到该缴税的时候了。诶，那些官兵啊，交少个铜板就会把家里搬空拿去充数，诶……阿锦，你说这该怎么办呀？”
　　阿锦看着老爹，就像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大爷一样，他也是这样，有事情就问阿锦。

　　“阿喜。水龙头没水了怎么办？”
　　“阿喜，这火烧不起来来，怎么办？”
　　“阿喜，我找不到刚刚看的书了，怎么办？”
　　“阿喜，我……”
　　阿锦是一个人长大的，主意向来是多的。
　　什么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人靠着自己长大，就算是垃圾桶里的面包也是别人生产的，怎么可能有人自己养大自己的？
　　对的，事实就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能脱离集体存在呢。
　　但是阿锦是没有小时候的，在阿锦的记忆里，人生是从她十岁那年开始的，之前的记忆是没有的。十岁刚好是上着四年级的时候，那年像是突然地身体有了主心骨，清楚的记得自己是谁，却也是忘了之前的记忆，像是噩噩浑浑的又像是之前就不是在这里生活的。阿锦觉得一切的很陌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了解到的所有的信息都是从哪些被丢下的报纸、杂志来的。或许是孩子单纯吧，也许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那时候的阿锦是快乐的，最喜欢的就是看着杂志上的图一点一点对着记忆里白天在街上看到的东西。阿锦身上脏脏的，在人多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挤阿锦，阿锦身上的气味简直能把人熏到十米开外去。
　　阿锦的人生在十二岁那年已经差不多看够了报纸、杂志上的图了，有些厌恶了，想着该怎么弄到旁边图腾的意思，阿锦最讨厌的事情是即使有时候遇上了相似的图，也不能明白是在说什么。
　　幸运的该是遇上了老在天桥旁边逛的老大爷，老大爷有些神经兮兮的，据说是当年是个有名的知青下乡的时候来到当时还是小山村的B市，却在□□的时候被批为□□分子。
　　有一次，大爷被拉出去批的惨极了，有几个年轻气盛的直接上去踹了几脚。这就乱了起来了，大爷在没□□前是教书的，也算是有些成就了，连连教出了好几个大先生。那些先生的后辈想着帮大爷一把，急忙去抱住那几个踹脚的人。看到这，又有几个不忿了，想着这还有维护的，这些人不服气了，抄起隔壁的木棍就想着要上去好好教训大爷了。最悲情的是，那个人的棍子下来的时候，大爷两岁大的女儿就从那帮人身后徐冲了上去，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钻过那些年轻气盛围成的圈里，直直的为自己的爹爹挨了这一棍。
　　那木棍打的，在场的人都不忍心看下去了。两岁的娃娃直接就被木棍打飞在地上，落地时还在地上转了个圈，衣服磨着地，磨地的声音都出来了。这孩子当场就没气了。棍子是打在身上的，“咔叽”一声那孩子就口吐鲜血了，血还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慢慢的慢慢的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就像是十二点钟时响起的清脆的钟声。全场都没人敢动，那打人的棍子“哗啦”就掉在地上，那一刻就像是遮掩了血滴下来的声音，就像是，想要遮盖住那两岁孩子的血。
　　事实上大爷的孩子，村里的人都叫她做，阿喜。
　　阿喜，小小一个，头发黄黄的，看起来就像是刚出生的鸭子绒毛，软软的细细的，很多大人看到阿喜都会上去摸一把，阿喜总是笑嘻嘻的看着那人。那个时候呀，看着阿喜的笑脸人们都会忘记了时间的无奈和生活的慌乱。
　　现在……现在，阿喜……躺在地上了，一个人睡在那，眼睛睁着大大的，一只小手捂住肚子，一只伸着。大爷也没动，他不敢动，不敢相信，他的阿喜就这样没了。阿喜还是小小的一个，刚刚出门她还乖巧的坐在门口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昨天阿喜还吵着要吃糖，还弄湿了自己的书。
　　不不不，这不是他的阿喜，他的阿喜在河边呢，低着头小手划着水，兴奋的摇着自己的袖角，“爸爸，爸爸~我们今天抓鱼抓虾好不好，好不好嘛~”。
　　哦，他听到了，他的阿喜叫他回家了。
　　“你听到了吗？”大爷一把抓住了挡在自己前面的手臂，“你听到了吗，阿喜在叫我呢……你听！你听！！阿喜……阿喜！阿喜，爸爸这就回去了”大爷站起来，本来围在大爷身边的人都让开了，大爷一个人慢慢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拨拨头发还用手抚平了衣服的皱子，一个人昂首阔步，就像是大爷还是先生时的样子，器宇轩昂的昂首挺胸走了，一眼也没有看躺在地下的阿喜。
　　“阿喜！爸爸回来了，你小心些跑，莫要着急呀……”大爷刚走几步，就虚抱了空气。身后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的惶恐。
　　从那天起，大爷就有些神志不清了。也是从那时起，村子里对划分为资产阶级的人宽容多了。
　　那天，两岁的阿喜被埋在了土里，她的爸爸一眼也没有去看她。
　　阿锦遇到大爷的时候，大爷一把抱住阿锦，大声叫着：“阿喜，阿喜！阿喜……你怎么去那么久都不会，爸爸担心死了”一边说着一边拖着阿锦往桥边的小巷里去。
　　“阿喜，阿喜！你看这是爸爸买给你的大房子，你可以一边滚着大床一边听爸爸讲故事了……”大爷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阿锦却惊呆了。阿锦是看到过这样的屋子的，住在里面的人出门都是坐着四个轮子的大铁皮。阿锦想不到大爷也是住在里面的。阿锦看到过经常逛天桥的大爷大娘都是拉这个袋子，踏着自行车的。
　　事实上，这是当年大爷的教出的学生为大爷买下的，还请了两个护工照顾大爷，可是大爷一直把她们当成要抢走阿喜的女人，平日里对她们防备的很。你说大爷傻吧，他也不全傻，把两个护工防的滴水不漏。她们点滴便宜也没占着。你说不傻吧，那也不对，你也没看到过有那个人天天逛着天桥底喃喃自语的。有学生带大爷看了医生，医生说是精神分裂症，伴有轻微身体问题，建议请专人照顾，这才有了那两个护工的出现。
　　“阿喜，阿喜快进来。诶，你看爸爸这记性，真傻真傻，居然忘了。”大爷直直拍着自己的脑袋，“你呀，玩的这么脏，来先去洗个澡。”
　　阿锦出来的时候，大爷刚刚做好饭。
　　“阿喜，快过来，爸爸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
　　阿锦和大爷生活了三年，三年后的正月初八大爷就走了，睡在木床上，双手叠盖在被子上，嘴角似乎还带着笑。人们都说大爷走的很安详，几乎是没有痛苦的离开。
　　“阿锦……阿锦！阿锦！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要不你先进屋歇歇？”老爹担忧看着阿锦
　　“是啊，要是不舒服就先进屋歇歇，早上雾气大，容易着凉”
　　“没事，没事”阿锦连连拒绝，是怎么也不想刚起的床又被赶回屋里的，吃别人的，用别人的，怎么还好意思什么都不干“我是看着这入了迷，身体已经好多了”
　　“这呀……”
　　老爹就这样和阿锦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