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经年叹（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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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被废去武功，关在了相邻的牢房里，陆经年被押解出去，回来时满身伤痕。他明明那么痛，却一声不吭，她知道他是不想她担心，只能隔着冰凉的牢门捂着嘴痛哭流涕。后来他又被带出去，回来时已经昏迷。苏凉哭喊着他的名字，想把他唤醒，可直到她喊哑了嗓子，他也没能醒过来。
几个狱卒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牢门前，其中一个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呦，这不是添香阁的苏姑娘么，当初老子去照顾你生意时，装得那叫一个冰清玉洁，如今还不是落在了老子手里！”他张狂地大笑起来。
苏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滚。”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嘴角抽搐：“你再说一遍！”
她加重声音，一字一顿道：“我说，滚——！”
他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然后指向陆经年，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嘴硬，老子有的是办法！你不是想救醒他么，只要你把老子伺候舒服了，老子就把药给他，不然……”他□□一声，“老子让他伤上加伤，生不如死！”
“混蛋！”她抓着铁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他更加得意：“怎么样，只要你点头，老子就给他药。”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大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贯穿了整个牢房，脸上却已是泪流满面。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陆经年，想起他说过的话，他牵过的手，他吻过的额头，还有他抱着她时怀里炙热的温度。
那时的她，仿佛万箭穿心：“只要能救他……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狱卒放肆地笑着，挑起她的下巴，一手抚上了她的脸：“这漂亮的脸蛋，可让老子惦记死喽。”
他把药丢给了其他狱卒，吩咐他们给陆经年上药，然后带着她进了一间密室，关上了门。
苏凉从牢房里出来时，陆经年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深邃的眼波起了万丈涟漪。
她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开了口：“你是为了我。”他低下头，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为了我……”声音已然沙哑。
不知为何，他此话一出，苏凉的眼泪便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无止无休。
他从缝隙里伸出手来，替她抹去脸上的泪，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最后，他直接跪在了地上：“是我害了你……”
“不，”她蹲下身，握着他的手，“不是你的错，是我自愿的……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想起了母亲当时所受的耻辱。原来一个女人为了心爱之人，可以强大到无所畏惧。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不顾，只要她们在乎的那个人平安无事，就虽死不悔。
之后，夏嵘没有再提审陆经年，大约是觉得在他身上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把他丢在牢里，任他自生自灭。
可狱卒没有就此放过他们。陆经年没有了利用价值，即使在牢里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狱卒便以此来要挟苏凉，要她日日服侍他。
他故意当着陆经年的面说了这话，狂妄地看着他们，以他们的痛苦，来成全他变态的愉悦。
陆经年一直摇头，看向她的眼神宛如凌迟，却说不出一句话。苏凉知道自己不干净，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去死也不愿看这个恶心之人一眼。
可她不能……她想让他活着。
她想让他好好活着。
她最终还是点了头，陆经年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面如死灰。狱卒把苏凉拽出了牢门，放肆的笑声惊飞了窗边的鸟。
“且慢。”陆经年低着头，声音静如死水，狱卒闻声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让我活着，我何尝不想让你好好活着……”苏凉喉咙一紧，心里开始莫名地紧张。
他扶着墙站起，后退几步，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笑着看着她。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挣开狱卒疯了一般敲打着牢门，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眼睁睁看着他一头撞在了墙上，身体顺着墙根慢慢滑落，血肉模糊。
那一刻，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景象，只是死死盯着他，时间仿佛定格。
母亲曾告诉她，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好好活着。
在遇到陆经年之前她一直不懂这句话的含义，遇到他之后，她爱过，痛过，挣扎过，却从不曾后悔过。
她一心一意想让他活下去，可到头来，他却因她而死。
原来这世间，看着最爱之人死去，原是比死更痛苦的事。
……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火药声炸响，整个地牢都在颤动。
有人喊了一声，雁城破了。
……
沈匀听到这里，沉默了很久，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一直沉默着，直到一阵阴风吹过，几片彼岸花瓣扑面而来，他才开口：“后来呢？”
“后来，苏凉死了，来到冥界，求我抹去了她这一世关于谢邕的所有的记忆，她再也不会记得谢邕这个人。”
我不知沈匀为何如此低沉，下意识捣了他一下：“喂，你怎么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我：“或许，你应该看一下。”
我打开信，字里行间仔仔细细地看，读到最后，竟潸然泪下：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让她去接近陆经年。
我没想到她会爱上他，更没想到在知道她爱上别人后，才明白自己对她动了心。
攻下雁城后，我立刻去牢中寻她。原本不会那么早就攻打雁城，只是当我知道她被抓进牢中后，便再也等不了了。
见到她时，她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本如瀑的墨发竟生生白了大半，凌乱地垂在身后。我知道，陆经年一死，她的灵魂也就死了。
我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她的眼神空洞，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半晌，她突然问我：“是你，对不对？”
我心中莫名一痛，她又问：“伪造密信，害我全家的人是你，对不对？”
“是。”我闭上了眼，“你父亲知道我的野心，不得不除。”
她面无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事：“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她顿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也应该去死。”
她闭上了眼，除了呼吸，仿佛真的死了一般。我把她接回了陈国，留在身边，每日亲自喂她吃饭，可她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几个月以后，一直服侍她的侍女突然跑来找我，说她失踪了。我找到她时候，她正站在悬崖边上跳着燕尔双玄，我慢慢靠近她，她突然停下舞步，颤抖着伸出手去。风吹起她满头白发，她突然笑了起来，明媚的样子连阳光也黯然失色。
她终于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仿佛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张开手臂向前方扑去，跌入了万丈深渊。我本想抱住她，可抱住的只有虚无。
很多年以后，我废了北漠王登上王位，让北漠雄极一时，再无人敢小觑。
我得到了年少时想要的一切，却再也得不到最爱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经年叹（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