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浮生叹》墨雪而

15、红暮叹（五）

　　我回到了冥界，心中却郁结不已。
　　孟婆见我神色不悦，便把我叫了过去，和蔼地问：“看你这眉头拧的，不过去了一趟人界，莫非受了别人的气？”
　　我摇摇头，原本只是心情不好，可听了孟婆的话，竟无端委屈的很，眼泪也是不争气的往下落。
　　“傻孩子，受了委屈尽管给我这个老婆子说，我替你做主。我在冥界这几万年也不是白活的！”
　　我伏在她肩头哭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说得出话：“婆婆，你说这世间，是不是只有欺骗和利用……为什么真心换来的往往……往往是凉薄……可为什么女人偏偏又如此痴傻，明明受了伤……却，还是义无反顾……到底是为什么……”
　　孟婆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我能感觉到她身子微微在颤抖，不禁抬头去看，才发现她的脸上已挂满泪珠。
　　我怔然：“婆婆……”
　　“我已经活了三万年了……三万年前我还是仙界的一株月兰草，花了几百年的时间，终于修炼出了人形。然，仙界却没有人因为我的修为浅而轻视于我，我虽无仙职，可每个人都对我毕恭毕敬，我只当是仙界之人德才兼备使然。”
　　“后来，仙后九万岁生辰，仙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蟠桃会。我第一次参加那么热闹的宴会，不知规矩，不知流程，闹出了不少笑话……”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也只是个芳华正盛的姑娘而已。
　　“那天，我在席间看到了一个人，是个丰神俊逸的上仙，我甚至觉得他便是六界最美的美男子，连女子也美不过他的十分之一。”
　　她的眼里满是光亮，仿佛那个人就在她眼前。
　　“我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我说我看上他了，要和他成婚。你猜他怎么说？”
　　“他肯定傻了眼。”
　　孟婆摇头：“他面无表情，只是说好。后来……我们就真的成了亲，他是司命星君，仙界大半的仙人都来为我们祝福……”
　　我有些奇怪，便问：“那婆婆怎会来了冥界？”
　　她蹙起了眉，嘴唇微颤：“我们成婚那日，他跟我说了一件事，他说仙界之人之所以对我如此恭敬，是因为我是六界所剩唯一的一株月兰草了。月兰无泪，因为眼泪便是它的命，仙君早已下令，所有人都不可以让我落泪……他跟我成婚，也只因我的身份……我问他为何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落泪么，他说……他说，跟我成婚就是为了要我的命！”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司命星君可司万物命格，却无法书写自己的命格，他的命格由天道定。天道让她的爱妻素画仙子在千年前的仙魔大战时为救他而死，魂魄散于六界……他要我的命，就是为了违逆天道，救回素画……”
　　她没有再落泪，只是静静地回忆着，面上无悲无喜。我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能有什么话才可安慰得到她，只能静静地听她继续往下讲。
　　“月兰草本就有抗衡天道的能力，成婚那天我落了泪，他便夺了我的泪珠，飞身而去，不管身后的我身形俱消，也不怕仙君盛怒，彼时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再后来，神界的玄女听闻了我的事，怜我一片痴心，用了几百年的时间用了禁术为我聚魂，可我的魂魄飘散太久，到最后也只聚了一魂一魄。由于我死而复生，阴气太重，便只能活在冥界。”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不知不觉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三万年……我被他弄到这步田地，竟还是半丝怨怪也无……”
　　“可是，”她笑着看向我，道，“傻孩子，这不是痴傻，而是选择。为了值得的人，做值得的事，这无可厚非。你也许觉得我应该怪他，可他救自己喜欢的女子并没有什么错，他只是为了更重要的人舍弃了我而已。即便他不取我的命，迟早也会被其他人取去，况且他让我见识了世间真情，我也算不枉此生。”
　　我被孟婆这番话说得瞠目结舌，她本是个受伤的人，却丝毫没有受伤者的姿态，而是恕人恕己，不执拗于过往，不生执念。
　　见我不再哭泣，孟婆便佝偻着身子继续去桥上送汤。
　　原来，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谁比谁殇。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讲的是绝望。
有人曾告诉我，一个对生死不曾有过执念的人，是因为没有经历真正的绝望。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甚至连死，都是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