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浮生叹》墨雪而

13、红暮叹（三）

　　由于宋泽是个哑巴，一开始他们的交流仅限于纸上，可后来偶尔会忘记带纸，所以两个人的交流便变得很困难。
　　月祗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开始学习他的手语。她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有时候学不会，她便会气的面红耳赤，而这时，宋泽便抱手幽然看着她，眼里是抹不开的笑意。
　　月祗狠狠地瞪他，威胁道：“再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宋泽听她这话笑得更厉害了。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他早已摸清了月祗的脾气，外冷内热，很多时候她的狠心只是为了自保，她竟没有一丝安全感。
　　月祗看他丝毫没有收敛的样子，气道：“我不学了！”话落甩袖便走。
　　宋泽连忙拉住她的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笑着摇了摇头。
　　月祗脸上一阵烫，忙低下头，久久不敢抬起来。
　　几个月后，月祗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两个人的交流已经完全不成问题。而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月祗的性格也开朗了许多，虽然她和宋泽在愿芜面前装得有模有样，可愿芜还是察觉到了月祗微妙的变化。以往从来不曾主动去看月祗的她，突然出现在了月祗面前。而那时的月祗，正与宋泽放风筝。
　　愿芜夺过她手中的风筝，冷笑一声，盯着她的眼睛，手中的风筝被她撕得粉碎。
　　她扔掉风筝，一手伸手掐住月祗的脖子，将她慢慢提起，怒不可遏：“月祗，你竟敢阳奉阴违！”月祗几乎窒息。
　　宋泽见状冲上前，却被愿芜一掌打退数丈远，口吐鲜血。
　　“你算什么东西，连少主也敢招惹！”说着，又要一掌劈去。
　　“母亲，”月祗挣扎着，艰难地乞求，“不要……女儿知错了，你不要杀他……”
　　“哦？”愿芜放下她，挑眉讥笑道，“我的好女儿，如今你为了一个奴才，连母亲也敢违抗！不过，我倒是可以不杀他……”
　　月祗立时松了口气，却听愿芜又阴阳怪气道，“那……我不杀他，你来杀，”她蹲下身，笑声凉薄，“如何，我的好女儿？”
　　月祗怔在原地，摇着头目光闪烁不断重复：“不……不！”
　　愿芜起身走到宋泽身边，轻蔑一瞥，道：“你喜欢她？”
　　宋泽一怔，旋即点头，深深地望向月祗。
　　“那，有多喜欢？可以心甘情愿为她去死么？”愿芜挑眉，手指轻轻理了理发梢，神色蔑然。
　　宋泽猛地抬头，竟是笑了起来，然后坚定地点头。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她死你生，要么，”愿芜一顿，加重了语气，“她生你死！”
　　“你选哪个？”
　　宋泽伸出手，比划出“二”的手势。
　　“那我便成全你，你自行了断吧！”
　　月祗仿佛疯了一般向宋泽跑来，却被一旁的死士拦下，她哭喊着他的名字，他却只是笑着看着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哭。
　　他站起转身，理了理衣襟，像是告别一般回头看了月祗一眼，欣慰，悲伤，不舍。然后回身狠狠向白墙上撞去。
　　他倒在墙脚，用最后的力气向月祗比划：“傻丫头，好好活下去。”
　　月祗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想喊他的名字，却是嘶哑着嗓音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我明白她的感受，这世上众生芸芸，却唯有宋泽一人，陪她在青玉台上跪着，受着，唯有他一个人，紧握着她的手怎样都不肯放下。她深知那些深埋于心的温暖，此生不可能再有。这世间，亦不再有能与她温暖之人。
　　她终于心灰意冷，也终于孤寂无依。
　　愿芜看着痛不欲生的月祗，冷冷说道：“记着，他是为你而死！你若再动情，便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
　　说着，她走到墙脚，拿出瓷瓶，透明液体缓缓流出，那是散尸水，原本倒在那里的宋泽消散的一干二净。
　　愿芜拂袖而去，带走一众死士，留下月祗一人撑着身子跪在原地，窒息一般绝望地哭喊。
　　她什么也没有了，愿芜连他的尸骨也不肯给她留下。所有一切就像一场梦，所有悲欢离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一点痕迹也没有。
　　月祗带我来到了那面墙下，她伸手抚摸着泛黄的墙壁，神色凄惶，“就是这儿，他就死在了这……”她嘴上笑着，眼里却全是泪，“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没什么都没有……”
　　看着她颤抖的背影，我能想象的到她的痛苦，宋泽之于她，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亲情和友情。他的死，埋葬了她所有的情感。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没有了爱，却充满了恨！”
　　“恨？对愿芜？”
　　“你猜……”她看着我笑起来，眼中泪水滑落。
　　我的心咯噔一下，见过了太多悲欢离合，只一眼，我便明白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讲的是绝望。
有人曾告诉我，一个对生死不曾有过执念的人，是因为没有经历真正的绝望。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甚至连死，都是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