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浮生叹》墨雪而

1、奈何

　　忘川河上肆虐的风似乎永无休止，吹起他的墨发长袍，翩然而立。
　　我虽已在冥界待了很久，久到忘了岁月的久，也见过从奈何桥上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见过如他这般风华绝代的人。怪不得就连阅人无数的孟婆也摇头感叹，这六界大抵也只有他的脸才能配得上他周身清冷华贵的气质。
　　他，夜渊，冥界之王。一念可使生人死，亦可使死人生。
　　　　我恭敬地跪在他面前，等他下达命令。
　　“近来可好？”他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近来除了有些嗜睡，还老是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我正要回答，他却又开口道：“在那些游魂身上，找回九曲弦。”
　　他所说的九曲弦，是六界圣物，相传为伏羲之子怀抱而生。可逆天改命，号令众生。然而，九曲弦虽威名远望，可实际上并没有人亲眼见过，所以世间到底有没有此物，还是个未解之谜。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了头，定定答道：“是！”
　　　　我叫奈何，是奈何桥吸纳天地灵气所衍生出的灵魂。我奉夜渊之命在奈何桥头渡过往因怨气太重而不能渡河的怨魂踏入轮回。我每日要做的事便是摄取怨魂的记忆，助其驱散怨气，再将其编入轮回。和我一起守在桥头的孟婆说，这是我独有的灵术，旁人想做也做不来。因为六界中，唯有我拥有一双璃瞳。
　　我也曾问，璃瞳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可孟婆要么不答，要么只是说，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我也只好努嘴作罢。
　　冥界无人不知，孟婆一直近乎宠溺地疼爱着我，但凡我的要求，她无一不应，可对于此事她却守口如瓶，我想定是有为难之处。不过她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反正这几千年都过来了，也没什么妨碍。
　　夜渊下达命令后，片刻未留。他走后，我依旧跪在原地，似是被定住一般。
　　孟婆走到我身旁，蹲下身拍拍我的背，“真是个傻丫头……”
　　我听出了她言辞间的疼惜，抬眼看向她，我挤出笑容，想安慰她没事，可一开口，声音便颤抖起来。
　　“婆婆……”
　　孟婆蹙起眉，把我抱进怀里，枯槁的手抚着我的发，任我在她怀里哭泣，半晌，叹道：“傻孩子，谁让你喜欢的人，偏偏是他呢……”
　　是啊，我喜欢他，我在冥界待了这么久，世事已忘了七八，却不曾忘记他分毫，好像喜欢他是我的宿命，是我存活于六界唯一的理由。
　　可是我很早就知道，他有心上人。他和那个女子的风花雪月在冥界被传的沸沸扬扬，哪怕已经过了几千年，还是不减热度。传说，那个女子为了他神魂俱散，唯剩的一魂一魄也游荡于六界，不知所踪。夜渊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寻找那一魂一魄，想让那个女子复生，也正因如此，他才从未看出我对他的情义，也或许他看出来了，只是不在乎而已。
　　只是我没想到，他现在为了那个女子，居然连寻找九曲弦的念头都生出来了。
　　平复心情后，我继续回到奈何桥旁渡魂。这几千年来我想通了很多事，我虽喜欢夜渊，却也从未遗憾他不曾喜欢过我，毕竟，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只是想要他知道，我就守在这，等他回头，喜欢上我，就像我喜欢他一样。只要我肯等，只要彼岸花一度又一度盛开，只要忘川河水永无休止的流淌，只要三生石上依然有善男信女的字迹，我就一直等下去。而夜渊，无论以何种身份存在，无论他心里想的念的究竟是哪个人，都已不重要，只要他还在我心里，沧海桑田，不死不灭。
　　　　沈匀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如此，义无反顾，至死不渝。
　　我在冥界孤寂已久，沈匀是我这里唯一的朋友，没有之一。
　　其实他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冥界之人，他只是个孤魂野鬼。因为前世执念太深，无法割舍，所以放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宁肯每日受酷刑之苦，也要守在冥界，只是为了不喝那碗孟婆汤，不忘记那段深藏于心的故事。
　　当年，我正是敬他有情有义，他又可怜我暗恋太苦，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才成了最好的朋友。
　　想来，也有几千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