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特修斯之船 ...
-
十九、特修斯之船
孔嘉懿眼尖：“学姐！”
宋念笑意未敛，转过头打招呼：“林老板。”
“宋律师。”林筝扬走近，上目线望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宋念，笑容意外的甜美可人，就连右眼下面的那颗泪痣都亮闪闪的。
孔嘉懿立刻上前接过林筝扬手中的牛皮纸袋：“学姐，宋律师等你很久了哦！”
宋念略带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我也是刚刚才到。”
林筝扬笔直地站在原地，礼节性地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
唐之然，你看看，这就是你所谓的“亲切健谈、风趣热情”？罢了罢了。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孔嘉懿一拍脑袋，迅速瞥了一眼林筝扬，然后郑重其事地对宋念说，“宋律师，上次在这里学姐的手不小心撞到了，当时我有点着急，对你讲话的态度很糟糕。后来学姐还教育我来着，怪我小题大做。所以我要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小姑娘态度端正，语气诚恳，就差九十度鞠躬了，宋念有点哭笑不得：“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上次本来就是我不对，你不用道歉，也别放在心上。”
“嗯嗯！”孔嘉懿用力点点头，“那……宋律师，你有微博账号吗？”
这有什么关系吗？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念回答：“有是有，不过我不太玩。”
“不如你加一下我们北街书店的微博啊！”孔嘉懿不愧是好员工，猝不及防地开启了推广模式，“新书上市、打折促销、读书会之类的活动，微博上都会有通知哦！”
“哦，”宋念转头问林筝扬，“是吗？”
林筝扬淡淡地笑：“如果宋律师有兴趣的话。”
宋念：“那我得关注一下。”
“来来来，我帮你加！”宋念刚解锁手机，孔嘉懿便顺手接了过去，低头开始捣鼓。过了好一会儿，才喜滋滋地抬起头，把手机塞给宋念：“好了！这是我们书店的官博。顺便我还加了我的私博，记得多多关注哦！”
“好的，谢谢。”宋念接过手机，然后一脸正义地看向林筝扬。
“哦对对对！宋律师还有事情！”孔嘉懿终于恍然大悟，“那我先回去啦！学姐，你们慢慢聊哈！宋律师，常来玩儿，让学姐给你免费办会员卡！”
宋念憋着笑，挥了挥手：“谢谢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孔嘉懿一走，书屋里只剩下宋念和林筝扬，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空调发出呼呼的风声，壁扇也吱呀吱呀地转着，林筝扬直直地看向宋念，被光打成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奇异光芒。
宋念有点走神。
林老板今天扎了单马尾，嗯，清爽，好看；林老板这目测撑死了也不过162的小身高，站在自己面前还真是个有点萌的小矮人，哇哈哈；林老板今天的唇色真好看，可以顺便问一下口红色号吗？
被自己一系列可怕的想法吓到，宋念惊恐地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这书屋也真是，许久都不来一个客人，还是先说正事吧。
然而故事发展到这里，应当有这样戏剧性的一幕——还没来得及等宋念开口，一股热呼呼的血腥味从鼻腔传来，紧接着，两行鼻血喷薄而出。
宋念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鼻子。
林筝扬一脸难以置信，愣了两秒之后赶紧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慌忙抬起一只手去帮宋念擦鼻血。
“没事没事，”宋念头稍向前倾，胡乱地抓过林筝扬手中的纸巾，“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鲜红的鼻血迅速浸透了那团纸巾。
林筝扬忍不住嗔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流这么多鼻血。”
宋念却闷闷地笑道：“中午喝了一大碗补汤，喝完就知道今天肯定要流鼻血了。”
“先别说话，去那边坐一会儿，别仰头。”林筝扬拉着宋念走到窗边，将她按在长椅上。
宋念用纸巾捂着鼻子，见林筝扬面有不豫之色，便安慰道：“没事的啦，流鼻血而已。”
林筝扬兀自走到书桌前，看都不看宋念，开始翻抽屉：“是，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会有事。”
“哪有？！”宋念忍不住要澄清，一激动忘记捂住鼻子。
“按住。”林筝扬迅速走回来，一把将宋念松开的手堵回去，又摊开一张湿巾塞到宋念的另一只手，“鼻子下面和嘴边都有血，等下擦一下。”
宋念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哦。”
林筝扬挨着宋念，坐到长椅的另一边，侧过头皱着眉看她，虽然眼神平和，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宋念开玩笑：“拜托，别这么嫌弃地看着我。”
林筝扬无语，转头不去看宋念。
过了好一会儿，宋念试着低了一下头，吸了吸鼻子，鼻血似乎已经止住了，只是那一团染红的纸巾颇为触目惊心，再用湿巾仔细擦干净鼻子和嘴巴，不确定地把脸转向林筝扬。
“这边下面，还有一点。”林筝扬指了指宋念的鼻子。
宋念又使劲擦了擦鼻子，动作有点粗暴和笨拙，鼻尖红红的。
“你轻一点，”林筝扬看不下去，指了指书屋的一角，“洗手间在那边，有镜子。”
宋念偷笑，站起来走去洗手间，哗啦啦的一阵水声过后，才从里面出来，神色轻松：“抱歉，真是太失礼了。”
看来这个人已经没事了，林筝扬递上了一杯水：“喝点补汤就流鼻血？”
“大概是我体质比较虚，每次我外婆给我炖那个补汤，喝了经常流鼻血，尤其是夏天，我又不好辜负她老人家的心意。”宋念喝了一口水，又笑着补充道，“当然，还可能因为林老板这边的冷气不足。”
林筝扬挑眉：“宋律师今天来这里，不光是为了抱怨我的冷气吧？”
宋念舔了舔嘴唇，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刚才阿昊打电话跟我说，他在家看电视，看到那个百姓热线节目……”
林筝扬哑然失笑：“没想到那个节目的观众群还挺广的。”
宋念：“凑巧。”
林筝扬：“所以你们都知道了？”
“嗯。”宋念面不改色地撒谎，“正好晚上我路过这里，就过来问一下。”
林筝扬有些无奈：“这件事情我原本不想惊动家人朋友。”
宋念正色道：“现在事情怎么样了？警察找个那个陈先生了吗？”
林筝扬：“目前只查到他留下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都是假的，还在继续找。”
宋念点头：“辖区派出所每天处理的案子，大到杀人放火，小到鸡毛蒜皮，加上那些累积的案子，就算是有媒体的舆论压力，恐怕也不会为了一个相对安稳的群租房，耗费太多警力去找一个黄牛。”
林筝扬：“我明白。”
宋念：“那两家软件公司呢？”
林筝扬：“商人重利，能拖则拖。A公司说自己根本没有参与到这件事当中，只是自己的员工借住了B公司员工的宿舍；B公司一口咬定当时向陈先生租房的负责人已经离职，离职后去向不明。”
宋念斟酌片刻：“往好的结果想，这两年平安无事过去，到时候你顺利收回房子。可这谁也不能保证。万一在剩下的一年多时间里出什么差错……不如，我的意思是，如果林老板不介意的话，可以把租赁合同的复印件和房屋中介的联系方式给我。你也知道，阿昊是做私家侦探的，他可以帮你找人。”
林筝扬惊讶。
宋念马上补充道：“这也是阿昊的意思，他这个人一向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负责转达。”
林筝扬神色犹豫：“这样，合适吗？”
宋念弯了弯唇角：“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反倒是警察有时候会因为身份问题，不得不循规蹈矩，办起事来束手束脚的。”
林筝扬没有说话，宋念仿佛看穿了她的担忧：“放心，这是法治社会，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做。当然也不能保证一定有结果。”
林筝扬沉吟片刻：“好。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先谢谢宋律师。”
宋念：“谢谢阿昊就可以了，他会帮你安排的。”
林筝扬：“都要谢的。”
宋念：“林老板不觉得我们多事就好。方便的话，可不可以留个手机号码，方便联系。”
林筝扬便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宋念存到通讯录，两人客套得好像用五毛钱就可以把彼此的关系撇得一清二楚。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总算是冷场了。
宋念飞快地盘算下面应该说点什么，林筝扬却开口问道：“上次那个女学生，后来怎么样了？”
宋念：“哪个？”
林筝扬：“就是你在这里跟踪的那个。”
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这是在质疑我们正气私家侦探所的业务水平吗？宋念笑道：“其实我很少参与侦探所的事情，那天是被阿昊从家里硬拽出来的。那个女生据说介入别人家庭，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可以放心，阿昊他们还是很专业很靠谱的。”
可惜对方的关注点并不在侦探所，林筝扬问的是：“介入别人家庭？”
“很奇怪吗？”宋念有点意外。
林筝扬：“她是这里的常客，我没有想到。”
宋念解释：“也不一定是她的问题。”
林筝扬点点头。
宋念犯起了职业病：“现在的婚姻关系里，很多人无法坦荡地承认自己已经不爱一个人了，或者无法坦然接受别人已经不爱自己了，明知道不爱、不合适，还要自欺欺人，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最后以出轨收场，很难下定论是谁对谁错。”说着说着，宋念扶额，“真是的，我干嘛突然说这些。”
林筝扬笑了笑：“我只是好奇，没有其他意思。”
时间差不多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宋念：“那我就不打扰林老板了，事情有进展的话，阿昊会及时通知你。”
林筝扬：“谢谢宋律师特意跑一趟，早点回去休息。”
客客气气地告别之后，宋念回到家打开门，唐之然刚洗完澡。
“回来啦？”
“昂。”宋念站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你不是和吴铭去约会了吗？”
唐之然脸上还敷着面膜，含糊不清地回答：“吃个饭再随便逛逛就回来了。你不是回外婆家吃饭吗？怎么这么晚？”
“哦，还去了一趟林老板那边。”
“哪个林老板？”
“林筝扬。”宋念把包扔在沙发上，转身走去厨房倒水，“今天真是热死了！”
林筝扬？！唐之然双眼一亮：“哎！我说，你就不能直接叫人家名字或者学妹，口口声声林老板林老板，我还要反应一下究竟是哪一个林老板。”
宋念一口气喝下半杯水：“呵呵，人家可从来没有叫过我学姐，也没有说过让我直接叫她名字。”
“哎呦，”唐之然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吃醋啊？”
“神经。”宋念白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瘫倒在沙发上。
唐之然自然是要追问的：“你去筝扬那里干嘛啊？”
宋念：“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你就长话短说，”唐之然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噌得一下撕掉面膜，“正好，帮我修一下眉毛，一边慢慢说。”说完便扔了一个化妆包给宋念，躺到沙发上，脑袋自觉地枕到宋念的腿上。
宋念嘴上嘟囔了一句，还是任劳任怨地开始修眉服务。简单地复述了林筝扬的事，当然，关于自己得知此事的缘由，宋念还是有所保留的。
听完之后，唐之然瞪大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这么巧！不过你插手这件事，知不知道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念面不改色：“神经病。”
唐之然坏笑，伸出食指去戳宋念的脸：“是不是啊？念念，别不承认嘛！”
“别乱动，伤到了我可不管。”
“顾左右而言他。”
“唐之然，你有鱼尾纹了。”
“宋念！”
宋念按住唐之然的脑袋威胁说：“再乱动就给你弄成断眉，玩hiphop的那种。”
“别别别！”唐之然假装讨饶，乖巧地躺好。
宋念这般不置可否的态度，唐之然心下是欢喜的，不过见好就要收。于是唐之然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今天中午在茶水间，我又听到你们贾部长在你妈面前夸你了。”
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修眉小工，宋念冷淡地回答：“我又不去拼业绩，他是想怎样。”
唐之然：“拍马屁总要找个理由，理解他一下嘛。对了，你带的那个实习生，寿拓，他人怎么样？”
“不错，孺子可教。”
“吴铭带的那个实习生，李沐，你认识吗？寿拓喜欢她，据说还是为了她才来咱们事务所的。”
“这件事我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
“是啊！李沐虽然单身但已经有喜欢的人，也非常明确地拒绝了寿拓。可寿拓还是痴心一片，甘当备胎，在一个工作单位，有些事情做出来的话会让人家小姑娘很困扰。”
“所以呢？”
“你干嘛这么冷漠，做师父的，有空你就劝劝他呗。”
“这种事情怎么劝？”
“至少提醒他，不要试图通过付出来感动对方、捆绑对方。”
宋念应了下来。洗完澡之后躺在床上，回想这一整天的巨大信息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比作特修斯之船，当船上的木头被一根根地逐渐替换，它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与此同时，那一晚林筝扬破天荒地翻查了北街书店微博的粉丝列表。
最新关注的粉丝ID名为“卡卡西的恶魔果实”——热血中二病；微博头像却是忍部火美子[8]——萝莉控、暴露年龄；点进主页一看，一共七条微博，全是升级客户端的自动更新——僵尸粉。
鉴定完毕。
可是林老板，你这般傲娇，宋律师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特修斯之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