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青玉案·元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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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青玉案·元夕（二）
宋念的目光钉在林筝扬身上，与此同时，林筝扬也看到了宋念——逆光处，宋念黑衣黑裤，笔直地立在长廊一侧，在暖色的烛光映衬下，显得影影绰绰；旁边有个小萝莉牵住宋念的衣角，正探头好奇地望过来。
此刻林筝扬的出现对宋念来说无疑是文曲星下凡，宋念激动地挥了挥手。
林筝扬朝四周围看了一圈，确定对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宋念唤了一声：“林小姐！这里！”
林筝扬这才慢吞吞走了过去，中规中矩地打了声招呼：“宋律师。”
宋念一张俏生生的脸，目光灼灼，二话不说，就塞给林筝扬一张纸条。
林筝扬杵在原地，又看了一眼那小萝莉，惊异与疑惑兼而有之。
宋念急切地努努嘴，示意林筝扬打开手里的纸条。
林筝扬低头一瞥，纸条上写着：妻扶视之，额上坟起，如巨卵焉——打一鲁迅篇目。再抬起头，眼前是两张同一频率的期待脸。
林筝扬轻描淡写：“《碰壁之后》。”
“Yes！”宋念低呼一声，弯腰揉了揉小萝莉的脑袋，又兴奋地看向林筝扬，喜色溢于言表。
没想到小萝莉径自把手里的另一张纸条塞给林筝扬，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这里还有一道超纲题哦！”
林筝扬看了一眼：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打王勃诗二句。
不出三秒，林筝扬便回答：“《别薛华》，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小萝莉的嘴巴变成了O字型，抬起头就要去拉林筝扬的右手，大呼：“姐姐，你好厉害！”
小孩子下手不分轻重，林筝扬条件反射地往右边稍稍侧身，躲过小萝莉伸出的手。
宋念朝林筝扬竖起大拇指，然后眉眼弯弯地问小萝莉：“准备好拿奖品了吗？”
小萝莉顿时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林筝扬看着宋念，用眼神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宋念笑着凑近林筝扬耳边，压低嗓音：“小朋友想要赢一盏花灯，我不大擅长这些，或许林小姐，林老板，可以帮个忙？顺便教我一点猜灯谜的小诀窍？”
林筝扬也不知道为什么宋念对自己的称呼一下子从林小姐变到了林老板，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躲开对方呼出的热气，生硬地点了点头。
宋念才不管这么多，一把抱起小萝莉，开心地示意她继续摘灯笼下的纸条。
展开其中一张纸条，宋念读出谜面：“羊叫——打一词牌名。”
林筝扬不假思索：“声声慢。”
宋念继续：“武大郎设宴——打一成语。”
林筝扬又是脱口而出：“高朋满座。”
宋念惊叹：“你这是开了外挂吗？”
“这几个都很简单。”林筝扬面无表情。
宋念耸耸肩：“是吗？愿闻其详。”
林筝扬当真解释起来：“其实灯谜无非三种——会意体、离合体、象声象形体。会意体，顾名思义就是根据意思来猜，离合体简单来说就是拆字，象声象形也好理解。”
“有点意思。”宋念点点头，又展开一题，“真丟人——打一字。”
林筝扬提示道：“拆字。”
宋念思拊片刻：“真字丢掉一个人字，‘直’？”
林筝扬弯起嘴角：“没错。”
小萝莉见宋念答对了，窝在宋念怀里大力鼓掌，实力捧场。
“真丢人——直？”宋念含笑的眼睛眼波流转，意味深长，“有意思！”
“嗯，找到技巧其实并不难，你可以再试试。”林筝扬接过小萝莉递给自己的另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六九——打一成语。
林筝扬将纸条交给宋念：“这个你也应该知道。”
宋念低头瞥了眼谜面，微微一愣，挑眉道：“什么叫……我应该知道？！”
林筝扬有点莫名其妙：“因为这道题也很简单。”
宋念神色古怪，似笑非笑：“很简单吗？！我怎么觉得这是一道超纲题……”
林筝扬一本正经：“不超纲，这是基本常识。”
等一下，难道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宋念只觉得这灯谜有毒：“基本常识？！”
林筝扬波澜不惊：“难道不是吗？”
小萝莉左看看宋念，右看看林筝扬，巴眨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宋念甚至从林筝扬反问的语气中听出她对自己智商的嫌弃，于是清清嗓子：“那就有劳林老板揭晓谜底了。”
林筝扬指着谜面，一派平静泰然：“六九，六上是七，九下是八，答案是‘七上八下’。”
“哈哈哈！”宋念大笑，“确实是七上八下！”
林筝扬没打算深究宋念奇怪的笑点，接下来的十分钟，三人轻轻松松，又拿下十来个灯谜，换回二十二张签。
宋念问怀里的小萝莉：“现在我们有二十二张签，可以换一个比鲤鱼花灯更厉害的奖品，你想要什么？”
没想到小萝莉却摇摇头说：“不要更厉害的，我只要小鲤鱼。”
宋念忍不住想作弄她，故意微蹙双眉：“那剩下的签，我可要占为已有了啊？”
小萝莉郑重其事又大大方方地点头：“可以。”
宋念满意地将她放回地面。
林筝扬伸手摸了摸小萝莉的头，看了一眼宋念，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不要捉弄小孩子。
宋念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签，故意一步三回头的走向兑奖处，却始终不见小萝莉跟上来，看来真的是打定了注意，对鲤鱼花灯执着异常。
兑奖处设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一位中年妇女坐在桌子前，对着小屏幕，一边嗑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宋念走近，旁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马上凑上来问需要什么。
宋念亮出手里的签。
小伙子了然，侧身指了指后面挂着的一墙花灯：“左边的五张签，中间的十张签，右边的二十张签，您随便挑。”
宋念挑中了中间的一盏鲤鱼花灯和一盏兔子花灯。
小伙子用长竹竿将花灯取下来递给宋念，又坐回妇女旁边的座位，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继续磕。
宋念将花灯高高举起，特意检查了一下鲤鱼尾巴。
小伙子见状，笑问：“怎么了？有问题吗？”
宋念煞有其事：“哦，我看看生产日期和保修期。”
小伙子大笑：“花灯而已，哪有什么保修期的！”
宋念莞尔：“开个玩笑。家里小孩喜欢，检查一下是不是完好无缺。”
那中年妇女的眼神始终盯着小屏幕，却突然开腔：“保修？一辈子是保不了的，三年五年没问题。你还真别说，现在这世道，人和人之间都没有一辈子的事了，何况是这小玩意儿呢？！”
宋念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说：“怎么办？我倒觉得一辈子是件浪漫的事。我胆子小，不敢轻视人生哪！”
妇女眼一斜，扫过宋念：“你看上去可不像是胆小的人。”
宋念不置可否，只是笑问：“阿姨，我这里还有两张签，您看还能换点什么？”
妇女又把视线专注回小屏幕，随手一挥：“那边的一筐石头，你随便挑。”
小伙子连忙把一整筐鹅卵石拿来放到桌子上。
说不上精致，只是普通的鹅卵石而已。宋念拈起其中一块，拿在手里掂了掂，握在手心。
向中年妇女和小伙子道谢后，宋念离开了兑奖处。
原路返回，只见林筝扬和小萝莉正并排端坐在长椅上，不知在聊什么。宋念将两盏花灯分别递给两人：“呐，鲤鱼和兔子，一人一个，拿好了。”
小萝莉欢欢喜喜地接过鲤鱼花灯，朗声道谢，然后转过头与林筝扬对视，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林筝扬接过花灯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居然被孩子般得对待。况且这兔子也未免太丑了，确定是只兔子吗？
宋念蹲下来，捏了捏小萝莉的脸：“对了，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萝莉咯咯地笑，躲开宋念的魔爪，回答：“我叫辰辰，日月星辰的辰！”
“好。”宋念扭过头与林筝扬对视，微笑，又回头对小萝莉说道，“辰辰，你要谢谢筝扬姐姐，题都是她答的。”
小萝莉果然乖巧地转过身，对着林筝扬，字正腔圆地说：“谢谢筝扬姐姐！”而后又转头看向宋念，“祝两位姐姐元宵节快乐，情人节快乐！”
也不知道这一天小萝莉将这句祝福的话说了几遍，顺溜无比。
庆幸有夜色的掩护，林筝扬竟觉得脸上热烘烘的，于是只含糊地应了句谢谢。
宋念抿嘴一乐：“好了，花灯也拿到了，再不回去，你爷爷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小萝莉点点头，望了一眼手中的鲤鱼花灯，认真地对宋念和林筝扬说了再见，然后一溜烟似的，跑向那依旧热闹非凡的戏亭子。
剩下宋念和林筝扬两人，气氛顿时冷清下来。
林筝扬拎着那盏蠢蠢的兔子花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宋念双手抱肘，心情大好。
正当林筝扬考虑把兔子花灯塞给宋念的时候，宋念突然指了指后面，示意林筝扬转身：“看，孔明灯。”
林筝扬转身，仰头。
在广场的不远处，徐徐升起许多盏孔明灯。不一会儿，漫天都是暖黄色的星火点点。这边的才飞远，那边的又热热闹闹地升起。人群中不断传来欢呼声，叽叽喳喳说笑着。年轻的男男女女，把祝福写在孔明灯上，点燃，放飞。
毕竟是情人节啊！
两人齐齐看着那些孔明灯，良久都没有说话。更是默契地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种特别的日子，选择一个在广场闲逛。
祈福是一件好事，生活也需要保持适当的仪式感。可我们又该如何去解释，天真岁月中守不住的承诺，如何去放下，遗憾季节里没有结果的爱恋。这一团团虔诚的暖黄，终究不是三昧真火，别说乾坤甘露，随随便一盆凉水，就可以将它浇个透灭。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吗？难道真的是年龄一大，相信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和牙齿磨损一个样，既非玩世不恭，又不是疑神疑鬼，只是磨损而已？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把宋念从逐渐胡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宋念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律师事务所的微信群。内容很无聊，年长的长期潜水千年不说一句话，年轻活跃的，无非是单身的抱怨吐槽求红包，有对象的呢，秀个小恩爱。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就是，不管聊天内容多么没有营养，同事们依旧保持了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职业本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信息来自唐之然，问宋念事情结束没有，什么时候回家。
宋念把手机放回口袋，见林筝扬依旧痴痴地盯着天空，于是开口问道：“你说，这些孔明灯飞到多高才会掉下来，掉下来之后，会不会着火？”
林筝扬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
世界就像个巨大的马戏团，它让你兴奋，却让我惶恐，因为我知道散场后永远是——有限温存，无限心酸。
“不知道哪一种比较灵。”宋念又指了指飘在人工湖里的莲花灯和天空中的孔明灯，像是在问林筝扬，更像是在问自己。
林筝扬依旧回答：“不知道。”
宋念笑了笑：“晚了，该回去了。”
“嗯。”林筝扬低头看了眼蠢兮兮的兔子灯，只是说，“这个，谢谢。”
宋念嘴角依旧挂着笑：“我谢谢你才对，你赢来的。”
林筝扬四下看了看，指指广场的南边：“我往那边走。”
宋念：“正巧，我也往那边。”
于是两人并排慢慢往前走，宋念没话找话：“一直忘了问，林老板的车子修好了吧？”
林筝扬：“嗯，花了两个礼拜就修好了。”
宋念：“阿镇，哦，我是说，当时我开的那辆车的车主，倒是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把他的车修好。”
林筝扬：“那辆车撞得挺厉害的。”
宋念：“林老板拿到肇事司机的赔款了吗？”
林筝扬：“拿到了，还挺意外的。”确实，谢师傅和林筝扬都没有想到，肇事司机会主动打电话来商量赔偿的相关事宜。
宋念心想，阿昊办事还真是靠谱，嘴里只是说：“那很好啊。”
林筝扬：“其实也没花多少钱，拿不到赔偿也不打算追究。”
宋念笑道：“那怎么可以，这是原则性问题。”
林筝扬也笑着点点头：“宋律师说得对。”
宋念又问：“秦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林筝扬回答：“还可以，这段时间都挺开心的。”
宋念：“婚期定下来了吗？”
这个问题不应该是问你的朋友、婚礼的新郎吗？
当然了，林筝扬回答：“五月二号。”
宋念：“不错。”
林筝扬想了想，补充道：“我和平生是伴娘。”
宋念挑眉：“是吗？”
林筝扬：“嗯。”
宋念低头轻轻踢走脚边的细石，才想起来晚上忘记祭五脏庙了，于是摸了摸肚子：“我说怎么觉得有点饿了，原来是没有吃晚饭。”
林筝扬：“这么晚？”
宋念：“是啊。林老板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
林筝扬：“我从来不吃宵夜。”
宋念：“那真是太可惜了，宵夜档可是一个城市的良心呐！”
一个城市的良心？这个说法倒是蛮有意思的，林筝扬想。
宋念笑了笑：“有空可一定要去逛逛C城的宵夜夜市，不吃也没有关系，感受一下。”
林筝扬：“好。”
不知不觉就到了广场的南门。
宋念指了指前面的停车场：“我的车停在那边。”
林筝扬淡淡一笑：“哦，那，再见，宋律师。”
宋念也没有多问，挥了挥手：“再见，林老板。”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青玉案·元夕（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