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两只鹧鸪 ...
-
穆霜听着这轻快的语气，跟刚才坑里那个高贵冷艳的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不过人会这样变来变去也不奇怪，尤其是男人。琢磨了一下，估计他是要有求于自己，遂回头道：“你是不是饿了？说实话，刚才那个饼，是我最后的干粮，还是一个……邻居送的。”
周成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她摆摆手：“你在此等上片刻。”
说完扶着树，一步拖一步往山里走。穆霜看他走得艰难，知道是腿伤难受，便跟上前道：“你要做什么？可用我扶你？”
周成面部表情没把握好，嘴角抽了一下，就笑开了。这姑娘满脸严肃连个笑影都不见，看着也是怪端庄的，怎么就这么不懂礼数呢？好在背对着穆霜，这占了大便宜的笑容没被看到。
收敛了笑容，才回头道：“有人扶着当然最好，你肯吗？”
穆霜赶紧上前给他当拐杖。非常自然地一手搂住他的背，再将他手臂扛在肩上，又用另一手撑在他身侧。淡定道：“你要去哪？”
周成万料不到这姑娘上来就是这么个姿势，不由得惊住了。这会天色明亮，细雪中，穆霜一头长发乌沉沉挽在脑后，愈发显得肌肤若雪。从周成的高度望下去，只见她眉眼修长，似水墨勾画的一般。
穆霜等了一会没有回答，以为自己说得声音太小，抬起头来又重复一次：“你要去哪？”
一双寒潭秋水般的眼睛，静静的，凉凉的，不带一丝意绪。
穆霜抬起头来，就见身边这伤员怔了一下，然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愈发地亮了起来。
“走几步就好。”
两人往山中走了百来步。周成停下来打量一会，挑中一棵树，双手攀住树枝，身子用力一提，拖着伤腿，竟上了树。
“小心伤。”穆霜仰头看着他，淡淡嘱咐了一句，心道这不是作死么，难怪好好的会掉到坑里去呢。
周成没应声，在那粗枝上摇摇晃晃站起，瞄了瞄更高处的枝干，故伎重演，又上高枝儿。如是三次，已经到了极高的地方，这才坐下歇了歇，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
实在是太高了，还飘着些清雪，穆霜看不清他拿的什么。只见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飞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是嗖的一下。前面不远处，一群半埋在雪地里避风取暖的鹧鸪蓦地惊起，连声叫着飞走了。
周成低下头：“看到那些鹧鸪了？”
“看到了。”
“过去把没飞起来的两只捡过来。”
穆霜依言过去，果然见到两只鹧鸪颓在雪地里，已经死了。其中一只的脖子软绵绵的，一摸骨头都是碎的。另一只看不出伤在哪里。捡起来时，两只都是沉甸甸的。
回到树下，周成已经从树上下来了。许是下来时碰到了伤口，脸色发白，额头上也有些汗意。那脸上却是没所谓的模样，比在坑里时轻快了不知多少。看到穆霜回来，嘱咐道：“这个烤一烤最好。你想炖也可以。”
原来这是打了给她的口粮，穆霜想了想，默默低下头。
“你救了我，帮你打两只鹧鸪又怎么了。”周成以为她是不想要。
穆霜自暴自弃地抬头看着他：“我不会拔毛。”
诚然，穆霜从前所烤过，煮过，亦或是炖过的禽类，都是买回来时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而原来的穆姑娘，所见过的禽类都是直接盛在碗里的。
周成闻言不禁又打量了穆霜一回。这姑娘……穿得也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啊。举止也未必就像了。如何连拔个毛都不会？
对了，她那会儿是不是说，她那个饼还是邻居给的？她该不会，连饭都不会做吧？
“也许会做，但还没做过。”听到周成的疑问，穆霜老实地答道。谁知道没有天然气电饭煲的情况下，这饭能不能做得出来。
“你会做什么？”
“读书。”
周成默了一默，拎起鹧鸪转身就走。穆霜忽然想到一事，连忙补充道：“还有腌萝卜，我腌的萝卜很好吃……我觉得很好吃。”
周成回过头来，毫无笑意地瞥了她一眼：“你给我站那别动。”
去树后忙活了一阵，提过来两只剥了皮的鹧鸪。没等走到近前，忽然又停住：“你该不会怕吧？”毕竟任何动物剥了皮以后都有点吓人，做熟了的不算。
“不会。”
那两只可怜的鹧鸪，血都已经放空了。周成抽出一条巾子，把它们绑在一起，放在地上。
“等天黑了，我与你去姜家庄，将那泼妇收拾了，再收拾这两个鹧鸪。”
穆霜琢磨着这人莫不是想借此住在她家，那却不成。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但凡她还是个女的，就不可能收留个来路不明的汉子。太不成体统了——扪心自问，她还知道有体统这回事？
想了一回，又问：“你伤了腿，如何收拾别人？”
周成随口道：“像收拾那鹧鸪一般收拾法，够解气么？”
半天没回应。周成一抬头，便看到穆霜唇边带了个淡淡的浅笑。
霜雪色的面孔，水墨勾画的眉眼，唯独嘴唇染了点极淡的粉红。这一笑尽管浅若蜻蜓点水，却像那三月里悄然初放的一瓣桃花，占尽风流。
“倒像个流匪草寇，说起话来杀气腾腾的。”
周成也跟着笑了。舒眉展眼道：“你见过山贼流寇？”
穆霜随口道：“若是见过，还能好好活到今天？”
周成抬头望天，心想活着是肯定会让你好好活着——压寨夫人哪个不是好好活着还穿金戴银的。就算你自己不想活，那些个人绑了你都得逼你活下去呢。
两人带着鹧鸪回到之前发现周成的地方。周成十分小心地避开了那个坑，寻到一处避风之地坐下歇息。穆霜赶紧的把她的书箱背了过来。
“你屋子都被人占了，如何还背了这么多书？”
穆霜将书箱放在没有积雪的干爽处，仔细检查一番，这才说：“祖父亲手写下来的，总不能被无知村妇糟蹋了。”
周成闻言，将书箱小小掀开一个缝，摸出一本书来翻开，顿时微微一怔。
不过转瞬而已，这个微妙的神情已经消失。他将那本书仔细翻了一会，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两只鹧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