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兰源

33、家人

　　入院后的第二天上午，在昏睡了十几个小时之后，乐正樊终于醒了过来。
　　在医生确认他除了身体疲惫，亚健康状况严重，需要多多休息以外，并没有其他问题之后，他就利落地让助理小杨去办了出院手续。
　　陪在医院的苏云桓和Ryan无法，只好陪他收拾了东西，一道回公寓去。
　　尽管只是坐了二十分钟的车子，进到公寓里面之后乐正樊仍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坐在了长沙发上，Ryan忙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了苏云桓，自己跑去饮水机旁给乐正樊倒水。
　　苏云桓把两只拎包都放进乐正樊的卧室后重新走回客厅，听到乐正樊在问Ryan：“昨天的节目怎么样？节目组说什么了？”
　　Ryan道：“挺顺利的。我就说你有点不舒服，不能过来了。大概导演们也都听说了昨天下午的事，所以也没多问，”说着看看乐正樊，又道：“哥你别担心，公司都在处理，你住院的事没有走漏风声，外面也没人知道。”
　　乐正樊似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苏云桓坐在一旁的一张单人沙发里，微微皱着眉，道：“乐正哥，你多久没休过假了？趁这次，休息一阵子吧。”
　　乐正樊摇了摇头，道：“演唱会已经在准备了，没时间休假了，”他冲苏云桓安抚一笑，道：“我没事，不过是前两天饭没吃好，觉也睡的少了点。”
　　苏云桓看向Ryan，对方的神色ˇ欲言又止，显然还是在斟酌。
　　苏云桓不禁有些焦躁，也顾不了许多，脱口而出，道：“乐正哥，你还要瞒着？你去接受心理治疗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乐正樊微微愣了一下，他看看苏云桓，再看看Ryan，半晌，默认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云桓一跃坐到他身边，道：“哥，别这么扛了，行吗？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就算不能跟外人说，我们几个也不能说吗？”
　　乐正樊双手交握着，胳膊担在膝盖上，似是苦笑了一声，而后仿佛自语般轻声道：“是啊，总有一天是瞒不住的吧。”
　　看他神色倏然间又有些恍惚，Ryan忙道：“哥，你没事吧？”
　　乐正樊径自改了话题，道：“慕暄呢？她的伤怎么样？”
　　Ryan遂道：“她没事，手臂被划破了一个口子，流了点血。不过医生说只要勤换药，一周之内就能愈合——听均容哥说她昨天一直守在医院里，不过今天她要回学校去所以没来，现在应该已经在去美国的飞机上了。”
　　乐正樊仍有点心有余悸，道：“她昨天实在是太乱来了。”
　　而且那时她说的话，也无一不让他震撼。
　　那些话，好像不只是在发了狂的粉丝面前维护他们，也不只是为了平息险况，更像是，在那时那刻发生的那样一出惊险的闹剧里所撕破的所有看似风平浪静美好如初的伪装，从这些伪装下面一拥而上的所有痛苦和不堪，她都能感同身受一般。
　　就好像那些话，正是她埋藏多年来的真心。
　　Ryan轻叹了一声，道：“可要是她当时不出手，我们两个又不得不出手反击粉丝的话，不知道今天的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顿了顿，乐正樊道：“董事长那边怎么说？”
　　苏云桓也看向了Ryan，听他说：“具体不清楚，但是冉常务有消息过来说应援色的事这两天应该就会消停了。”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苏云桓忍不住抱臂冷哼了一声。
　　乐正樊又道：“那个粉丝也没事吧？”
　　Ryan唇边带了些微的笑意，道：“是。我看慕暄的功夫还是不错的，要不是因为顾及着那姑娘不想弄伤她，所以招式有些迟疑了，大概也不会负伤了。”
　　乐正樊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慕暄这次，是帮我们解了个大围。”
　　苏云桓若有所思，而后道：“不过我担心，她的身份怕是瞒不了媒体多久了。”
　　乐正樊和Ryan都看向他，苏云桓道：“慕暄一直不愿意在媒体面前抛头露面，不过今年她已经传了两个大绯闻，这次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大众是看不见她的脸，因为打了马赛克，可是媒体是一清二楚的，这一来二去，肯定会有人去调查她的身份。”
　　苏云桓分析的在理，乐正樊和Ryan闻言，脸色都有些发沉。
　　这时，苏云桓接了个电话，而后站起身，道：“乐正哥，你刚出院，还是要多休息。我的车已经到楼下了，就先走了。”
　　乐正樊和Ryan遂都送他到玄关门口，苏云桓穿好了鞋子，边推开门边回头道：“对了乐正哥，均容哥让我跟你说，下次你去心理医生那儿的时候，叫上他一起，他想跟你的医生聊聊。”
　　Ryan看看乐正樊，只见他抿着唇角，满脸都是拒绝的神色。
　　不待乐正樊开口拒绝或者推脱，苏云桓狡黠一笑，继续道：“均容哥说，身体的事都是大事，要是乐正哥太忙忘记叫上他的话，他就要抽个空去北京看看伯父伯母了。”
　　此语一出，乐正樊登时脸色一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乐正樊孝顺父母是出了名的，向均容此刻把乐正家二老搬出来，真真是将了乐正樊一军。
　　这些年来，甚少能看到这个各项全能的大哥吃瘪的模样，苏云桓心情好极了，道：“那我先走了，乐正哥，Ryan哥！”而后就带上了门。
　　乐正樊低咒了一声，带着满脸被胁迫的不爽，兀自进了房间里去。
　　Ryan却是笑的灿烂极了，心道：到底一物降一物，要制服倔强的队长大人还得靠进击的均容哥！

　　两天后。
　　向均容开车到达向家父母居住的小区楼下时，弟弟向载禹已经等在了那里。
　　停好车走下来，向载禹走过来笑道：“哥，你来啦。”
　　向均容看了看手表，道：“怎么等在这儿？我迟到了吗？我记得是十二点来着……”
　　向载禹忙道：“没没，我就是想下来接你一下，反正爸妈做饭我也帮不上忙——哥，那咱们就上去吧。”
　　向均容笑着点头，兄弟两人遂一前一后进了公寓楼。

　　向家四口人难得这样聚在一起，饭桌上，向母显然开心极了，不停地给两个儿子布菜，看见两个儿子吃的都很香，向母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向父亦是开心，对向均容道：“均容，最近工作忙吗？”
　　向均容遂放下了筷子，转向向父，道：“还可以，最近一直在忙服装店的事，经济公司那边新工作都还在洽谈，暂时还没定下来。”
　　向父又道：“对了，前两天看见报道说乐正和东宇两个孩子被粉丝袭击了，他们怎么样了？”
　　向均容微笑道：“他们都没事。那个粉丝跟他们之间有点误会，闹的有点大了，不过现在都解决了。”
　　向母看他说着话就不吃饭了，忙催促道：“快吃菜啊，均容，别光顾着说话了。”
　　向均容遂又拿起了筷子。
　　向母打量着他，心疼道：“为什么每次见你都瘦一圈呢？到底是怎么吃饭的。”
　　向均容笑一笑，道：“饭有按时吃的，这两个月体重也没有掉，大概是光线的原因，所以看着像瘦了。”
　　向母又夹给他两筷子炖牛腩，道：“要我说，都是没人好好照顾的缘故——看你爸，每天有我照看着，什么时候瘦过？”
　　向载禹捧着碗笑了，道：“拜托老妈，哥是做歌手的，身材形象都很重要的好吧？要被你养成老爸那样，哥他早就要失业了！”
　　向父瞪一眼向载禹，道：“臭小子，敢拿你老子开涮了。”
　　向母也拿筷子敲了向载禹一下，道：“你还敢贫嘴！你跟你哥都一样，这么大了，都是该找个好姑娘定下来的时候了，每天就知道在外面混。”
　　向载禹抱怨道：“拜托老佛爷，我今年才二十五好不好，这种事你们催我哥就算了，放我一马！”
　　向母道：“二十五怎么了？二十五你还有理了吗？一眨眼不也就要三十了吗？——妈跟你们说，我前两天看电视上说现在啊男孩多女孩少，你们再这么晃荡下去，这好女孩都变成别人家儿媳妇了！你们说说，我怎么能不急，啊？”
　　向载禹忙转移话题道：“我觉得我哥那儿有点谱，去年到今年没少传绯闻。”
　　向均容自然知道向母这话九分都是为了他，不过因为不好直接说他，所以也拉上了向载禹。
　　此刻听向载禹把目标往他身上转，他遂道：“让你担心了，妈。我会记着的，毕竟我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向均容的笑容礼貌而恭顺，向母的心却在一瞬间有些失去了着力点。
　　不过，向母仍笑着，道：“好，好。”
　　饭桌上有一瞬的沉默。
　　而后，向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均容，有件事妈想跟你说一下。”
　　向均容复又放下了碗筷，道：“什么事，妈？”
　　向母跟向父对看了一眼，而后斟酌着，道：“是这样，均容，上周的时候有个电话打到家里来，说是……说是你在于家那边的舅舅。”
　　向均容的生母姓于，因知向均容对他的生母有芥蒂，所以向家人一般就用于家人来指代称呼。
　　此话一出，向均容的手指登时有点发僵，连忙于扒饭的向载禹都是一惊，而后忙放下了碗筷。
　　只听向母继续道：“他说你母亲有事要联系你，问我们要你的电话。我和你爸当时都挺惊讶的，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把电话打到这儿来，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但是又没办法在电话里确认对方的身份，不敢给他你的电话，所以只说了你经纪人谢南的电话——”向母小心地打量着向均容的表情，道：“不知道后来于家那边有联系你吗？”
　　勉强舒缓了些僵硬的唇角，向均容道：“我没有听谢南说过，大概是没有吧。”
　　向载禹道：“该不会是恶作剧？或者是粉丝打过来想知道哥你的联系方式的吧？——以前爸妈不是也接到过不少类似的电话吗？”
　　向母没说话，向父遂道：“不管怎么说，均容，回去都跟你的经纪人再确认一下。”
　　向均容嘴角勉强弯起一抹笑意，道：“我知道了，爸。不过，应该就像载禹说的那样，大概是个恶作剧——我之前有给过于家我的联系方式，他们不该找不到我。”
　　向父向母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向母笑起来，道：“来来，怎么又都放下筷子了，菜还有这么多呢！快吃！”
　　向均容想到什么，道：“爸，妈，我给你们买的房子已经都收拾妥当了，家具也都齐了，钥匙我今天也带来了，你们哪天去看看吗？喜欢的话就可以搬进去了。”
　　向父皱眉道：“之前不是就说了让你不要花这些钱了，我跟你妈在这儿住了十几年，都习惯了，年纪大了也懒怠再搬了，你这孩子，你赚钱也不容易，非要花这冤枉钱！”
　　向均容微笑道：“这套房子住着是好，但毕竟是老房子了，采光也不太好，到了冬天难免潮湿，对关节腿脚不好。这么多年让爸妈跟着我操了许多心，我也没为家里做过什么，现在我有能力来孝敬二老了，这可不是冤枉钱。”
　　向母忙道：“儿子，你的孝心我跟你爸都知道，不过你爸说的也是实话，我们真的是舍不得这套老房子，况且小区里也都是老邻居，平日里你们兄弟两个不在，我和你爸都是跟老邻居们出去遛弯下棋消磨时间的——这房子冬天是潮湿了点，不过前年装了电暖气之后就好多了，不碍事的。”
　　看着向均容仍要再劝，向母遂道：“均容，这样，你今天拿来了钥匙，我和你爸就收下了，权作这房子我们也收下了，但是因为我们暂时也用不到，所以你就先替我和你爸住着，等哪天我们想搬过去了再说，你说好不好？”
　　向父也忙敲边鼓，道：“你妈说的没错，你先替我们住着，你现在不是也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么？”
　　看向父向母意志坚决，向均容无法，只好勉强点了头。

　　吃完饭，向家四口坐在客厅看电视聊天。
　　向父看电视时喜好评论，向载禹也是个能言善辩的，就时时在向父的评论上插科打诨地开玩笑，父子俩人一会儿就开始拌嘴，向母切水果出来，看这父子俩又闹起来，遂开始念两人，让他们都消停一会儿。
　　吃完水果又稍坐了一会儿，向均容遂借口还有工作就要走。
　　向父向母和向载禹都送他下楼去。
　　发动车子慢慢驶离向父向母居住的公寓楼下，后视镜里向载禹一手勾着向父一手勾着向母，一家三口人亲香地转身走进了楼里。
　　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觉得失落。
　　对向均容而言，“家人”二字一贯都意味着这样矛盾的情绪。
　　在所有字典的定义里，家，都是让人有所归属的地方。
　　但为何他能感受到的，却尽是格格不入的局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