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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认知 ...


  •   景涵从来不知道原来林殊是个这么会说话的人,几句话就说的他差点儿溃不成军。倒不是他太过敏感,而是这些年他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够说话的人。而时隔多年,第一个看透了他的人,竟是他第一个舍弃的人。

      兜兜转转,或许这就是所说的孽缘。

      刚刚投生的时候,他还陷在天策那张战火中没能回过神来。对周围的反应有些迟懈,他不是没有瞧见父亲失望的表情,只是母亲却是一如既往的笑的温和,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折腾他,却也爱着他。

      或许是被需要的,母亲给了他这样的感觉。所以为了母亲多笑笑,他用尽全力去做那些会让母亲开心的事情,果然看见当他祖父看着他认真用小胳膊小腿挥舞木剑时,夸奖他有安家之风,看见母亲难得笑的开心。

      可是后来祖父和舅舅死了,本来围着他转的母亲后来自己沉浸在安老将军和安大将军阵亡的消息里不可自拔,原本还会偶尔来坐坐的父亲常年不见,身边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宫殿里地位分明尊卑显著。身旁的奶妈对他只有恭敬,太监掐着嗓音会让他想起高力士,侍女们心思各异。

      诺大的宫殿,一时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周围忙忙碌碌来来往往,却从不低头看看他手里举起来的玩具。他看着母亲眼睛哭的红肿,看着站在门口的他唤来了奶妈将他领回了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明明你需要人陪不是么?是因为我太小了,还是因为你不需要我?我也是你的血亲,祖父还夸过我有大将之风,为什么不看看我,是因为你不需要我了对么?是因为,我不重要么……

      林殊不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却是那个时候走入他世界的。一如既往的翻窗跳入,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告诉他安妃娘娘太忙了,所以让他来陪他玩。

      骗人的,母亲现在在宫殿里哭。

      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口,乖乖的被林殊抱在怀里带出了宫殿。那是他出生开始第一次踏出那四方天空,林殊带着他见识了大梁的繁华,然后傍晚陪着他回到宫中,第一次陪着他一起入睡:“因为,我怕鬼啊!”

      小小的林殊认真的说:“所以睡觉总是需要人陪的,今晚娘亲没空陪我,就靠你了。”

      骗人的,不过,就当你怕鬼好了。

      那一晚,第一次噩梦被人打断。小林殊拍着他的后背,告诉他只不过是个噩梦,一切都会过去。这样真好,不是侍女恭恭敬敬的‘殿下无虞’或者是一脸惊恐的‘殿下恕罪’。明明是我做噩梦,为什么你们表现的比我还恐惧。

      为什么就不能和前世的大哥哥和战友们一样,一脚把我踹醒然后大大咧咧的嘲笑我呢。随便谁都好,告诉我那一切只是梦境,不是真实就好啊。只是需要一个人肯定他,告诉他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他真实的活着就好。

      后来,林小殊陪着他去了很多地方,把大梁都城里能转的地方转了个遍。身后跟着林家的侍卫,没有人在意小公子是不是拐走了大梁圣上第九子。这样挺好的,看着专注于糖画的林殊,小小的景涵笑弯了眉眼。

      “咦,你看我作甚?”小林殊转头看见小表弟的笑脸,“最近安妃娘娘有没有和你说啊,你要去上书房念书了哦,到时候我们一起的话,谁敢欺负你我揍他!”挥了挥拳头一派认真,然后接过糖画递给了他。

      “好!”就这样,看着他就好啊。

      再后来,景婉出生了,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婴儿漆黑无暇的眼珠,纯澈的只能看见一个人。很漂亮,母亲说这是他的妹妹,血脉相连。可是林殊似乎对景婉兴趣也很大,一连好几天都牵着他去看景婉。

      所以,林殊也不看着他了么?

      心中莫名的恐慌,景涵看着安妃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小小的景婉身上,林殊的注意力逐渐被景琰和武学牵扯,一个人做在黑暗中因为噩梦惊醒的记忆浮现。所以连林殊都不愿意看着他,安慰他了么?

      这个皇宫,索然无味啊。

      景涵知道他的心里出了问题,可是他不想去纠正。为什么要去纠正呢,又没有人在意。反正有母妃,他的父亲可以放心将他交给母亲。反正他独立,他的母亲可以将他扔给侍女。反正是主子,仆人们从来不会逾越。

      这个皇宫,好像是牢笼啊。

      噩梦来的越来越频繁,前世的血腥越发的像真实的世界,这个平和到虚假的世界越发的不真实。他想要回到边疆,回到沙场,马革裹尸才是他的归宿,飞溅的鲜血才是他的宿命,这样他才是被需要的。

      于是,他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直到安妃的手无力垂落,他才意识到原来母亲一直是看着的。她不过是用了另一种方法,尊重了他的选择,成全了他的未来。他究竟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心里的恐惧,做出了什么啊。

      “哥哥,你还有我!”小小的景婉搂住了他,“我一直陪着哥哥。”他还有景婉,景婉是他最后的血亲了。像是救赎一般,景涵抓住了景婉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就好像是她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是了,景婉睁开眼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她没有随着母亲一起离开,而是选择留下陪着自己。这样就好了,景婉会记得自己有个哥哥,他可以为景婉做些什么的。

      一直到夜无忧出现将他悄无声息的送出宫殿,景涵都没能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夕日那个天策府少将军,可是他已经怕了,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

      如果能够保护那些人,堕入无间地狱他也心甘情愿。

      为了能够保护景婉,他需要权势,所以……林殊是可以牺牲的……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林殊是可以牺牲的,因为没有景婉重要。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不敢去面对林殊。因为林殊会让他想起昔日的战友,如果他为了曲婷牺牲了自己的战友,他们会说什么呢?

      “我并没有怪你。”林殊的话很温和,“小呆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一字一句,敲在心头。

      “为什么不怪我,这样不会好受很多么。”恨一个人是容易的吧。

      “因为要死的时候,我想到了你啊,”梅长苏慢慢的拍着景涵的头,“我想,小涵晚上一个人,做噩梦没有我的话会不会陷入梦魇无法清醒啊。如果我不回去了,他那血色的梦境是不是又要再添一人了呢。”

      “而且小涵那么偏执有那么善良,不会为了我去当了大将军吧。你看,多亏我回来了,小涵明明不喜欢当大将军,为什么还要为了我的梦想而努力呢。”梅长苏知道景涵的梦想从来都是世上再无战争。

      明明每夜每夜做着血色的噩梦,为什么还要来边疆呢。

      “不是为了你,”景涵因为将头埋在梅长苏的衣服里,声音很闷,“不是为了你。”

      “好吧,那就不是吧。”完全只是把他的话当做嘴硬,“有没有开心我回来?”

      “勉强吧。”被人宽恕的感觉很好,景涵这一世只觉得亏欠了两个人,因为亏欠所以他恨不得将世界捧到景婉面前,因为亏欠所以他对赤焰旧人和那些为赤焰说话的人百般纵容。如今,一个人已经原谅了他,感觉很好。

      等着景涵平复下来的时候,梅长苏才从他嘴里确认了他一直猜想的消息:“那大公子知不知他的身世?”他不知自己应不应该问出口。但是莫名的他就是想要知道瑜棕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并非是秦王的亲子,而是十二年前冤死祁王的血脉。

      虽然问出来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如今祁王已经死了,那个孩子若是平白钻入墙角想不开了,那他就是罪过了。现在那孩子活的好好地,无忧无虑身份光明,又何尝不比他真正的身份风光呢。

      想想庭生,那孩子明明也是祁王的血脉,却只能在掖幽庭那种地方长大。明明是皇宫子弟却活的和一个下人一样,甚至比不过一个下人。甚至因为生长的地方,眉宇间隐约能够看见阴霾和他不愿意看见的隐藏。

      更何况养育他的是秦王,教瑜棕做人教他武功的也是秦王,祁王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如果真的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替生父报仇,然后弃养父于不义,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吧。

      瑜棕那个孩子他也接触过,言行犀利举止大方。虽然长得像极了他的生父,但是这种行军打仗才能够历练出来的果决,确实像极了他的养父景涵。看起来这些年,景涵将他照顾的极好。曾经也问过他对祁王的想法,令他惊诧。

      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自尽,娘家含冤却不想着为他们昭雪。妻子的宗族因他受难,却不想申冤。他敬仰的父皇昏庸,却不想着平怨。以他和林家军当年的声明威望振臂一呼,虽然最后或许回落的一个诛宗族的下场,却未必不能够昭雪。

      小小的瑜棕眉眼间有着他父亲没有的果决,就那样端着梁帝赐下的一壶毒酒,什么都不留下的离开了。他是干脆了,绝望了,解脱了,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真正敬仰他的人,是何等的心理。

      到了最后,瑜棕看着他说的意味深长:“所以还是我的兄弟好,瑜林和瑜枫是一起长大可以交心的兄弟,我们之间就从不会有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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