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剑三]情缘你好》苍策九歌

60、坦白

　　站在门侧的时候，景涵听见门内和瑜枫逗笑的声音难得心生怯意。从头到尾景涵知道别人是怎么评价自己的，渣是个最好的概括。他从来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随时都能够牺牲。

　　当年的赤焰军，他看出了苗头，却觉得谢玉和夏江不是林燮的对手，所以没有插手更没有提醒。事发之后，他是北境监军，得陛下信任的秦王，即便他替赤焰说话，也不过是被梁帝批评，只会减少几分宠爱而已。

　　可是在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之间，他选择了活着的人。一个死去的人，远没有活着的来得重要，所以他选择了袖手旁观。或者说得更具体一些，他选择了自己。当时他的处境的确不好，但是也没那么糟，如果表个态并不会将他那些年的谋划全部翻盘。只是他不愿意费这个功夫，冒这个风险。

　　景涵从来不否认自己冷心冷血，他的热血只会为他保护圈内的人挥洒。身后的士兵，天策的哈士奇，身为血亲在一直陪着他的景婉。即便一直说着所有一切只是为了坚守了心中的信仰，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他们的信仰让路，却也难免不忍。

　　皇宫里没有孩子，朝堂政治也没有软弱。只要活着，就总有需要牺牲的东西，也总有你喜欢却得不到的东西。

　　林殊，就是其中一个。

　　那孩子太过耀眼了，他身后站着当今陛下的亲妹妹，大梁国的战神，位高权重的陛下，慈爱的太皇太后。他可以做所有他想要做的事情，他可以选择所有他想要走的路。那么明媚耀眼的白纸，他并不像渲染什么颜色。

　　他从不后悔在他听说了梅岭之战赤焰军全军覆没之后，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情能够为他谋取多大的权益。就好像当年秦王离世，他跪在灵堂，算计着梁帝来的时间上演了一出戏。博得了梁帝对他的内疚，换来了很多疼爱。

　　他也不会后悔为了他费尽心思谋略而来的梁帝的宠爱，一时大意失去了母妃对他的保护。只是他将这种歉意转移到了景婉身上，仅剩下的景婉，他输不起也不能输。就好像他对林殊所有的愧疚，变成了这些年对赤焰旧人的包庇保护。

　　同样，他也不认为靖王和霓凰因为景涵的冷漠对他生厌有错。平心而论如果他的好友在被别人诬陷死亡时，好友的好友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会做的只会比这两个人更加狠绝。同样，蒙挚也没有错，虽然单线条了一点儿，但是景婉做的事情都是背着他做的，蒙挚其实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毕竟在他看来，当时景涵那么受宠，也就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但是却一句话都没说。

　　所有人都不过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没有去思考其他人的境地罢了。就好像他们并不知道梁帝的宠爱是算计来的，而只是认为是梁帝非常喜爱景涵，就好像喜爱林殊一样。景涵也不恨他们，因为对景涵来说，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朋友，所以与他无关。

　　景涵虽然渣，却从来都是理智的。他会判断出所有的事情要如何才能够利益最大化，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他小小年纪却能够快速攀爬到少都统的位子。因为比起他的长相，他的手腕和决断更胜一筹。

　　也难怪曲婷一直说，景涵并不像一只真正的天策狼狗。

　　如何能像呢，在历史五千年映照下，早早就能够看透结局的人。

　　“在说什么？”看着梅长苏坐在暖炉旁，将手靠近炭火慢慢的翻动着白暂的手掌，瑜枫小短腿坐在小桌子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小枫，去找你曲姨。”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让瑜枫知道这事儿不可能讨价还价了。

　　“你对小孩子，还真是严肃啊。”梅长苏转过头，眉眼之间全是笑意，“我以前可不是这么对你的。小孩子，还是多些耐心会不比较好。”言语之间竟是直接摊牌了自己的身份，一片坦然的公开布诚。

　　“阿婉和豫津的婚礼，定在来年春天了。”景涵席地而坐，手撑在下巴上，看着梅长苏，“你放过谢玉，就当做是给他们的谢礼了。”谢玉的把柄十有八九是握在了这位麒麟才子手中，恐怕也等着一击毙命呢。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放过谢玉？就因为他那一句，赤焰军并非为他所害？”梅长苏的手慢慢的在空中转动着，“萧景涵，你觉得你是谁？你随便的一句话，我就要放过屠杀了我赤焰军无数忠魂的人？”

　　话说的很慢，景涵也不意外梅长苏知道自己见过了谢玉，实际上如果对方不知道这件事情，他才是真正的惊讶呢：“小时候，你也是叫过长公主姑姑的！那个时候莅阳长公主刚刚出嫁，却和驸马吵架，一年里有大半年是住在宫里的。”

　　“如果你是想要和我打亲情牌，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没有用。”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梅长苏却忽然觉得心里酸涩。大概是因为有霓凰和蒙挚的珠玉在前，明明是自己最在意的人，却是一派冷漠不与自己相认。

　　“你觉得，什么是爱情呢？”景涵看着微暗的灯火，“是那种当我看见你，就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当你对我笑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整个世界春暖花开。是那种当你亲吻我的时候，我感觉看见了世间最美的风景？”语句在梅长苏的耳畔徘徊，明明是对方不经意说出的话语，却比他听过所有的诗都要更加动人。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啊。可惜，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人的秉性。

　　“阿婉啊，其实喜欢的不是言豫津。她喜欢的那人你也认识，”景涵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梅长苏，一双浅色的眸子里满是纵容，“蒙挚这些年没少被阿婉照顾，你以为我就真的没有注意过他？让他爬的那么快，也不过是因为若有一天阿婉想要下嫁于他，也能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你可不是这样的人。”且不论蒙挚早就有了正妻，就单是蒙挚那个性格，景涵就不会把自己的宝贝妹妹托付给他。梅长苏很清楚，靖王觉得秦王眼中只有兵权，可实际上他的眼睛里或许只有景婉一个人。

　　“对啊，所以他现在正坐在陛下身边禁卫军的位子，只要他在这个位子上做一天，婉儿都不能嫁给他。”景涵笑的残忍，“陛下把我当婉儿的哥哥，又怎么会放心我的妹婿是保护着他的人物呢，你瞧，这就是帝王家。”

　　“你想要说什么呢？”梅长苏叹了口气看着这人，“又想要给我表达什么？”早就明白了言下之意的梅长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冻住了。

　　“阿婉告诉我，爱情不等于生活。”景涵挑了挑嘴唇，却说出了最残酷的话，“爱情不等于生活。不过也好，阿婉不想嫁就不嫁咯，只要阿婉过得开开心心，其实就已经很好啦。留着蒙挚，给她做个念想好了。”

　　景涵看着梅长苏：“我永远也不会理解她的感受。因为身边那个人不是心里的那人，所以无论身边有没有人，都没有什么区别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些呢？可是在乎一个人，不是只要她过得平安就好了么。”

　　梅长苏终于意识到他和萧景涵最初的分歧在哪里了，他希望所有人过的快乐，而景涵只希望所有人活着。为什么萧景涵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为什么他的想法是只有在战争年代才会出现的想法：平安的活下去，比一切都要重要。

　　“人啊，只要忠于自己的心就好了！”就好像是曾经大唐天策府的将士，忠于他们的信仰，终于他们的长枪，“为了这个坚持，乱了天下亡了知己也无所谓！”哪怕昔日繁华烟消云散，哪怕昔日欢声笑语如过往云烟。

　　梅长苏看着景涵，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谁说话：“有什么直说了吧！”

　　“莅阳她这些年，未必没有爱上谢玉。”景涵看着火盆，“当年谢玉的手段是不光彩，可是那又如何呢？莅阳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照顾她一生的人，谢玉知道当年南楚的质子做不到这点，所以他就下手了。这份决绝，是我佩服的。”

　　“这些年谢玉后院里只有莅阳一人，萧景睿不是谢玉的孩子，但是谢弼是啊。三年，谢玉用了三年攻下了莅阳公主的心，有了三个属于自己和爱人的孩子。你以为这些年莅阳公主，是在替那南楚质子持家么。”景涵带着嘲讽。

　　“卓家也不算是无辜，若不是被利欲熏心便不会落得这般境界！这世上可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啊。”景涵噗嗤一声笑了，“苍天无眼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说为什么皇子生来就是皇子，农民的孩子还是农民？景睿固然受了谢玉的影响，他的身份就没有好处？”

　　“得了吧，南楚那王爷是如今南楚皇帝唯一的弟弟不说，你也不瞧瞧这些年景睿是怎么过来的。有两个父母亲疼着，有哥哥有弟弟还有好友，弟恭友爱。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大的追求，这样和你我的人生，天差地别。”轻声的反问了一句。

　　“就当他，经历了和你我一样，赤焰之案……”轻轻地笑出了声。

　　“小涵！”梅长苏已经被萧景涵近乎于偏执的思想吓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会对着飞翔幼鸟展颜的温柔景涵，变得如此偏执。为何会为了他认为对的事情，不理会是非曲直，偏执的想要自己的结果。

　　“你就是为了说这个的？”梅长苏眼里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指电天下的一片沉静，只是如果仔细看来，就能够看见他眼睛里藏得很深的悲凉，“小呆，你到底怎么了？”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只是感觉到了怨愤就会对一个陌生的赤焰旧人进行劝说，明明霓凰那般排斥他却会因为对方有难千里迢迢前去支援。

　　“好奇怪，你在难过。”景涵笑的毫无芥蒂，“我不觉得难过啊，这样肆意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呢。你来，不过也是为了劝说我归依靖王吧。好啊，反正天策军到了最后也不是我的，下一任主人是……”

　　景涵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跪起抱住他的人打断了。梅长苏的身体很冷，按着他的头将他脸埋在怀中，却能闻到一股子墨香。以前的林小殊并没有。哪怕他再怎么建树梅长苏就是林殊，他也很难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明明已经难过到要哭了，为什么还要再笑。”慢慢的抚摸着景涵的头，“小呆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不是么，明明只是想要做好事吧。如果不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小呆还是以前那个小呆呢。”

　　景涵嗤笑一声刚想反驳，梅长苏却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替景琰打点朝堂，霓凰身边的魏奎阳，秦王府的瑜棕，还有曲大夫。小呆如果不说的话，这么多好事情都是从天而降的么。明明只是想要试探我，为什么说着说着，自己都难过了。”

　　虽然不再是多年前脱跳的那个小火人，但是林殊的本质却没有变。不过一眼就看透了景涵强撑外表下破损的内心：“一个人的话，犯了错误也没人理会，很难过吧。”慢慢的摸着景涵的头发，“所以，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坐下来好好说话呢？”

　　“明明梅岭那件事儿，我并没有怪你啊。”梅长苏的声音很温和，“小呆的话，这些年也有在接手曾经的赤焰旧人吧，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在做什么呢。当年明者保身的并非小呆一人，可愿意倾尽全力助我赤焰后人的，却也只有小呆一人啊。”

　　景涵的头埋在梅长苏的怀里，慢慢将手按在了梅长苏并不宽厚的背上，不语。

　　“所以，小呆不要再那么说自己了，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