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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一夜鱼龙舞 ...

  •   医生看过后说幸好医治及时,只是半个月不要提重物,再外敷膏药内服活血化淤的药,几天就会没事,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到药房拿了药,回到家天色也暗了下来。
      彭坤坐在前厅边等他们边考盼来功课,盼来无精打彩背着古文,抬眼看见素言眼睛一亮迎了出去。
      彭坤见素言扶着阿春进来,忙问:“这是怎么了?”
      素言扶阿春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大喝了几口,愤愤不平说:“真是倒霉,阿春好端端被这个人推倒在地摔了胳膊,真是气人。”说着掏出于行龙的军官证甩在桌上。
      彭坤忙问:“看过大夫了吗?要不要紧?”
      小李提着药走进来说:“大夫说吃几天药就没事了,就是不能干重活。”
      彭坤点点头招呼张婶进来,让她扶阿春回房休息,顺便帮阿春把药煎了。他翻开军官证看了一眼,问素言:“这是怎么回事?”
      素言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说到激动处更是义愤填膺,随着盼来慢慢长大,素言越来越平静从容,看来今天真是被气到了:“你是没见他猖狂的样子,以为几个臭钱就能随便把我们打发,真是气死我了。”
      彭坤拍拍素言的手说:“好了好了,幸亏阿春的胳膊没事。”
      盼来抱着素言说:“妈妈真是女中豪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彭坤摇头笑了笑,不想被素言看到,抬眼问他:“彭老爷不认同?”
      “认同,不仅认同还佩服,请问女义士可以开饭了吗?”
      素言瞪了彭坤一眼,拉着盼来说:“走,吃饭去。”
      盼来可怜惜惜的说:“妈妈,我早就饿了,想吃几个猫耳朵爹爹都不许。”
      “不许就对了,马上要开饭了,吃了零食还怎么吃得下饭。”
      盼来顿时像泄气的皮球,挣开素言的手,哼了一声快步向前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同流合污、朋比为奸、官官相护……”
      素言指着盼来张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转过身朝彭坤说:“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彭坤摸摸鼻子说:“好好好,是我的好儿子不是你的。”见素言要发火马上说:“张婶做了你爱吃的粉蒸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素言被彭坤拉着闷声说:“就知道糊弄我。”
      吃过饭放心不下阿春,安顿好盼来温习功课,彭坤和素言两人过来看看她。阿春的屋子正对着回廊,他俩刚进来月洞门就看到阿春坐在窗前怔怔的发呆,等他们走近阿春才恍然发觉。
      “老爷太太,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没发现。”
      “我还正要问你,发什么呆呢?”
      彭坤问:“现在好些了吗?怎么不去躺着休息?”
      阿春垂眼说:“没事了,又不是什么大病,躺着反而难受。”
      彭坤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活动的时候多注意。”又吩咐素言:“生病最耗气,炖只老母鸡给阿春好好补补。”
      素言‘扑哧’笑了,别了他一眼说:“老母鸡是给月子女人吃的,阿春现在要喝骨头汤。”
      阿春闻言闹了个大红脸,忙说:“不用……不用麻烦,大夫说吃过药就没事了。”
      彭坤瞪了素言一眼,递给阿春一本书说:“这几天就不要上去伺候了,上次见你翻看《聊斋志异》,拿过来给你没事的时候解解闷。”
      阿春脸更红了:“里面的字识不全。”
      彭坤说:“不认识的字标出来,问太太和小李都可以。”
      素言接过话说:“这本是白话文简单的多。”
      阿春摸着书点点头说:“谢谢老爷太太。”
      彭坤说:“那你早点休息,需要什么找太太,千万不要客气。”
      阿春起身送出他们,站在门口黯然目送他俩走远,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是那么般配。应该高兴才是,关心她的伤势还怕她无聊,只是为何心底这般惆怅?人心无餍,总是想要更多,近了一步还想再近一步,所以注定痛苦。
      依着素言的意思就让小李把军官证送回去,再给他上面写一封检举信,让他吃点苦头长个记性。彭坤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李办事莽撞万一发生冲突不好收场,还是亲自送过去为好。
      彭坤见照片上的年轻人身着军装面容清秀,双目炯炯有神,抿起薄唇似有若无一丝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恶人,或许昨天只是一时失手也说不定。
      开车出了杭州城又走了半个钟头,才到了守军营地,没有通行证进不去,哨兵打过电话于行龙说马上就出来,彭坤和小李只好等在门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越升越高,偶尔有人出入也都不是那人。小李早已耐不住性子,不停的跑到门口张望,让哨兵打个电话再催一下,还是那句话马上就出来。
      小李气愤的对彭坤说:“马上,马上,我们都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也许有事情耽误了。”
      “有时间接电话没时间出来?我看是想给咱们来个下马威,真应该听太太的给他写一封检举信。”
      “部队里的事情咱们哪里知道,也许是真的有事,再等等。”
      “要不然……要不然放在岗亭,让他自己来拿好了。”
      彭坤一怔,说:“这样不太好吧,还是当面交给本人稳妥。”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他一整天都有事‘耽误’呢?”
      彭坤正犹豫是不是听小李把军官证放在岗亭,从大门又出来一个人,四下打量了几下,朝他们走了过来。
      于行龙说:“我是于行龙。”
      小李闻言转过身一看来人,对彭坤说:“就是他。”
      彭坤报拳说:“于长官好,在下彭坤。”
      于行龙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小李说:“不好意思就早点出来,让我家老爷白白挨日头晒。”
      彭坤呛声道:“没规矩。”
      于行龙伸手说:“原来是彭老爷?失敬失敬。”
      彭坤握过去说:“不敢当不敢当,还要谢谢您昨天对我家帮佣施救。”
      于行龙说:“说来惭愧,已经形成职业习惯,误以为背后有人来袭,失手伤了那位姑娘。”
      彭坤说:“幸好没什么大事,大夫说休息几天就好。”说着递上了他的军官证。
      于行龙接过随意翻看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问道:“昨天穿淡青色旗袍那位是?”
      小李接过话说:“是我家太太?”
      彭坤说:“让您见笑,拙荆莽撞了。”
      于行龙一笑说:“岂敢,彭夫人巾国不让须眉。”
      彭坤抱拳说:“既然已经物归原主,彭某就告辞了,于长官得空到舍下品茗。”
      于行龙说:“贵府地址是?”
      彭坤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会问,怔了一下正要开口,于行龙淡淡一笑说:“多谢彭老爷亲自送过来,慢走。”
      彭坤坐在车里好一会哑然失笑,心里不得不佩服这年轻人,本人比照片还俊朗,谈吐更是不俗,本想将他一军没想到被他又将了回来,年纪轻轻已是少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于行龙本以为来送东西的是昨天那位太太,想着先绰绰她的锐气,故意拖了这么久才出来,没想到打错了算盘,转念一想她怎么会亲自送过来,对他没有恨之入骨想必也是气恨难消,没让下人送过来就不错了。原想好好逗逗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妙语连珠,她竟没来,心里不禁一阵失望。
      同僚好奇的问他:“于副官,您拿证件捂着鼻子做什么?”
      他脸上一热,说:“有怪味。”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人用力吸了吸鼻子嘟囔道:“哪有什么怪味,我看你是个怪人。”
      小李把车开回厂里,看到刀疤六的车停在路边上,一支手夹着烟搭在车窗上,烟气随着轻风一会儿散去一会儿直上,小李寻思应该是在等自己,自从那天送他回来就没再见过他,正想着要去找他,没想到他自己先来了。
      昨天白天阿春的事情,让小李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为男人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眼睁睁看她被人欺负竟无能为力,只要一想起阿春痛苦的表情,心里就一阵难受。老爷是这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大好人,但做好人有什么用?除了给家里的人吃饱穿暖,怎么保护他们,还不得在刀疤六和高局长这样的人面前低眉顺眼。如果昨天被推倒在地的是刀疤六的女人,他一定不是像自己一样懦弱的走开。
      小李第一次对刀疤六产生了羡慕,觉得即使在他身边恃势凌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年头有钱是一回事,还得有刀疤六这样的人做靠山。他虽然脾气暴躁易怒,几次接触下来倒也看得出是个真性情人,不管当初找上自己是什么目的,现在可以如此坦诚相待,倒也不是坏到不可救要,那宅子想必也价值不菲,眉头都不皱一下就送了,人家没拿他当外人看,自己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天快亮的时候小李做了一个决定,敞开胸怀和刀疤六成为真正的朋友。
      小李在厂里四处转了转,和相熟的女工逗了几句嘴,趁人不注意出了厂门直奔刀疤六的车而来。车窗下散落着不少烟蒂,看样子他过来了好一会儿,走近窗前一瞧,他正闭着眼哼曲呢。
      “六爷!”
      刀疤六慢慢掀起眼皮,说:“兄弟回来了。”
      “六爷知道我出去了?”
      刀疤六哈哈一笑说:“问了一圈都说没见你。”
      “六爷找我有什么事?”
      “晚上名角马连良在剧场有演出,给你送几张票过来。”
      “您怎么亲自送过来,随便差个人送来就行了。”
      “在局子里呆着闲出个鸟来,还不如出转转。”
      “多谢六爷,那我就不客气了。”
      “忙去吧,晚上七点开始,别晚了。”
      “六爷慢走,咱们晚上见。”
      刀疤六心里也一阵纳闷儿,几天不见这小子突然间转了性?本以为他不会这么痛痛快快收下戏票,只是为约他打个前脚,没想到他倒是没有推三阻四。刀疤六暗自笑了笑,看来是想通了,想必那宅子也准备收过去,这倒是件好事,以后做事情更方便了。
      小李拿着戏票兴冲冲的跑到彭坤办公室,放在桌上朝还他得意的扬扬眉。
      彭坤拿起戏票倒也来了兴趣:“你从哪里来的戏票?”
      小李卖个关子说:“怎么样?”
      彭坤翻过戏票背面一看,又惊讶道:“六排?这么好的位子?”
      小李得意的说的:“那当然。”
      彭坤觉得票来的蹊跷,正色问他:“据我所知这么的好位置,内部早已抢购一空,你从哪里弄来的?”
      小李漫不经心的说:“您只管看戏就成,管它从哪里来的。”
      彭坤略一寻思,问他:“是不是刀疤六给的?”
      小李不耐烦的说:“是他给的又能怎么样?唱戏的是马连良又不是他。”
      彭坤把票扔在桌上说:“那也说不准,谁知道他唱的是哪出?……”
      小李打断他说:“好好好!人家好心送几张戏票,反倒落了埋怨。他把票亲自送到门上,难道要我驳回去?再说,您看看我没缺胳膊没少腿,出不了事,放心吧。”
      彭坤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想什么……”
      小李一把夺回桌上的票说:“您不敢去自有人敢去,我拿去送人,张伯看到这票还不得乐疯。‘老程婴提笔泪难忍,千头万绪涌在心……’”边唱边摇头晃脑往外走。
      “回来!”
      小李回过头委屈的说:“您不去看,还不准别人去看吗?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吧。”
      彭坤恨铁不成钢的说:“数数有几张?”
      小李一乐,忙不迭数了起来:“有四张呢。”
      “四张?我和太太,你把张伯也叫上,正好一车都过去。”
      “好嘞。”小李嘴里应着正要出去,又提醒彭坤:“刀疤六说七点准时开始,麻烦您给张婶打个电话早点准备晚饭,千万别迟了。”
      “好了好了,快忙你的去吧。”
      彭坤终是不喜欢刀疤六这样的人,可小李和他偏偏王八看绿豆合拍的很,看那样子小李今儿晚上是非去不可了,还不如也跟了去,在眼皮子低下看着也不出了大事。再说马连良的戏可是千载难逢,他的戏唱念并重,念白老辣苍劲幽默风趣,唱腔流利、舒畅、深沉中显潇洒,雄浑中见俏丽,粗豪又不乏细腻,奔放而不失精巧,当真是一绝。杭州的票友包了船去上海听他的戏,前几天就听说他要来便托人买票,哪知对方告诉他,给上面留了一部分,内部订走一部分,好位子已经没有了,本断了念想,只是没想到天上又掉下来几张票来,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晚上差十多分钟七点他们就到了剧院,知道人不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车子在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找不到,后面的车不停鸣着喇叭,前面又有几辆车蹭在一起,不时有人爬在车窗上悄声问:“要票吗?好位子。”小贩挎着木匣子喝着:“香烟瓜子喽。”几个顽皮的孩童在车间追逐嬉戏,被大人逮住好一顿教训,小食摊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小孩子,卖花的姑娘总是能机灵的寻找到客人,巨大的霓虹灯给夜空也涂抹了胭脂。本是极为吵闹,却没有人显得不耐烦,唯独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跑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轮到彭坤他们,小李一瞧院子里停的满满当当,散场出来也是个麻烦,灵机一动把车停到了街对角商铺门前,等他们返回剧院门口,前面的车停还堵在停车场门口在按喇叭。
      张伯朝小李竖了竖大拇指,小李得意的扬了扬眉。原本是不准备带盼来,哪知他听说要出来听戏闹着要跟来,素言心一软便答应了。小李在门口买了些小吃和汽水排队准备检票入场。
      刀疤六走过来拍拍小李的肩:“兄弟来了。”
      小李喜道:“六爷也来了。”
      张伯常和政府里的人打交道,自然也认得他,说:“六爷。”
      刀疤六淡淡的朝他点了点头。
      彭坤闻言转身说:“多谢六爷。”
      刀疤六一笑说:“彭老爷客气了。”眼睛扫过素言微微怔了怔:“这位是嫂夫人吧?”
      素言早就听说过他这号人物,心下不愿多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刀疤六也不在意,附身要逗素言怀里的盼来,素言见他暗红色的刀疤在霓虹里犹如鬼魅,怕吓到盼来,不自觉地侧了侧身体,刀疤六淡淡一笑当作没看到,倒是盼来礼貌的问了声好。从来见到他的小孩子不是哭就是躲,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倒是胆子大,刀疤六随便问了几句,他不慌不忙对答如流,刀疤六觉得有意思,心里倒是很喜欢。
      等他们进了场找到座位已经七点十几分,外面还有人在排队验票,看来这戏是准点唱不成了,剧场经理每隔几分钟就出来致歉,大家都在兴头上倒是表示理解,台上暖场的小丑卖力的想博看客一笑,怎料人们无心观赏,只有小孩子们稀稀拉拉的掌声。
      整个剧场高达十多米,分上下两层,中央的木穹顶用木龙骨组成,镶有装饰图案的模板,暗红色厚重的丝绒幕布将后面拦得严严实实。大厅呈马蹄形,分为左中右三列,彭坤他们坐在中间紧挨过道的位置,又因为是第六排视野平视过去极为开阔,台上表演者的容貌神态看得一清二林,哪怕是呼吸都能感受的到。
      到八点的时候剧院已经坐满男女老少,唯独他们前面一排空着位子一个人都没有。人们小声议论怎么还不开始,几个胆子大的开始站起来嚷嚷,剧院经理亲自带头满场安抚渐渐失去耐心的观众,不知是谁把一包瓜子砸在了经理头上,场面彻底失控,有几个冲上来拽着经理的衣领命令他马上开始,人们围过来推推桑桑,经理苦着脸道歉保证马上就开始,不知被谁一个用力推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就在此时,嘈杂的空气被一阵铿锵有力脚步声压制,从门口进来两排穿着军装拿着长枪的士兵,笔直站在过道两边,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落座,只有剧院的经理还倒在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那些士兵端起军礼,杭州守军司令康谦目露精光扫视一周带人鱼贯而入,剧院经理正要挣扎着爬起来,康谦身后一人快步上前拉了他一把,康谦朝剧院经理略一点头坐在了彭坤他们前一排的正中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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