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无青

3、女人的戏（二）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小床上。
　　入目的皆是白，看得人眼晕。
　　鼻中充斥的消毒水味道宣示了我正躺在一家医院的病房里。
　　母亲坐在床边，紧紧攥着我的手，正在小憩。
　　我一动，她便惊醒了，抬起头看着我。
　　“阿敏……”
　　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溢满欣喜，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冲了出来。
　　我不敢再看那双装了太多情愫的眼睛，只好转而盯着她的头发瞧。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她了，以至于面前的她都显得有些陌生了。
　　她应该是新做了头发，似乎剪短了些，还染过了。
　　只是起不了太多效力，新的白发又长了出来。
　　我忽然又不敢再看她的头发了。
　　于是我只好闭上眼睛，转而问道：
　　“爸爸他——回来了吗？”
　　“他——”
　　母亲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嗫嚅着说道：
　　“他来看过你，那时你还在睡。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所以他便又走了。”
　　“哦。”
　　我答应了一声，拉过被子，将脸遮上了。
　　我的脑袋还是昏沉沉的，痛得厉害，实在没什么力气同她说话。
　　想来母亲也是看出我的不适了，帮我按了铃叫来了医生，自己却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母亲事必躬亲地照顾着我。
　　我明白，她是想补偿我，也是想回到过去，重拾与我的母女情。
　　然而，我们终究是疏远得太久了，我与她都不再适应曾经亲密无间的生活。
　　每日，我都只在想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将我从那湖水里救上来的？
　　我也曾问过母亲这个问题。
　　她的回答便是支吾着，只说不知道。
　　我不信她。
　　她那神情，实在不像是不知道。
　　但她不愿说，我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能从别处想办法。
　　我给那位请我们去游湖的女同学发了条短信，问她有关的事情。
　　她说，救我的人是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长我四岁，好像是毕业后便直接留校当老师的。
　　那位老师在学校的口碑很好，尤其勤快，这两日却是请了病假——因受凉发烧而住院。
　　当我得知他和我在同家医院后，我实在按捺不下心中的冲动，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母亲后，偷偷去见了他。
　　那是我与他的第三次见面。

　　他穿着病号服，靠在床沿上，手执一本黑色封底的书，正看得认真。
　　阳光洒进来，屋子里暖暖的。
　　我的脚步惊扰了他，他抬头看着我。
　　“您好，请问是石老师吗？”
　　他笑了，温柔而迷人。
　　在那之后，我常常跑去见他。
　　他并不记得我是谁，不论第一次的相遇，还是第二次的，他都没印象。
　　想来，他应该是帮了太多人，所以对其中的一些小事已经没有记忆了。
　　哪怕，其中一件是救人一命这种大事。
　　几天之后，他出院了，我去送他。
　　医院门口，我们第一次相拥。
　　我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仍然时常来往。
　　母亲应该也发现了我与他之间的事，但她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月后，我与他确定了恋爱关系。

　　和他相恋并不浪漫，但很幸福。
　　他能将人照顾得很妥帖，天冷送衣，天热送水。
　　我不用担心会因错过了饭点而挨饿，他会备好饭菜，保证随叫随到。
　　他还专门备了很多小药箱，放在各种地方，以防不时之需，生了病受了伤，他都能解决。
　　不过，他一般不会给我生病受伤的机会。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包括我想到的和想不到的。
　　我总是在想，我究竟是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好的他？
　　我们的事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在女生宿舍楼下，我们第一次接吻，惹来一片起哄叫好，还有宿管阿姨的扣分单。
　　一年后，我去见了他的父母。
　　伯父伯母都是很和蔼的人，待我如亲女。
　　在他家，我们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但，我一直没有带他去见我的父母，直至毕业前夕。
　　我发现我怀孕了，再躲不下去了。
　　于是，我带他回了家。

　　故事讲到这里，暂时落下了帷幕。
　　女孩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嘴唇，问道：“能给我一杯水吗？”
　　阳光穿过云彩，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女孩的眼眸闪着浅褐色的光，亮晶晶的。
　　“那里有水，自己倒吧。顺便帮我把窗帘拉上，谢谢。”
　　她伸出手，指了指被阳光照到的角落。
　　那儿有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玻璃壶和水晶杯。
　　水闪着金色的光芒，玻璃被散出一圈七彩的光晕，漂亮极了。
　　女孩装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然后，女孩走到窗前，一把拉上了窗帘。
　　屋里瞬间跌入了黑暗中。
　　她用手掩着嘴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讲完了？好无聊的故事。”
　　她阖上了双眼，姿势优雅地靠在椅背上，神色间染上了几分慵懒。
　　“怎么无聊了呢？”
　　女孩将茶杯放回原处，复到她对面坐下。
　　她睁开眼睛，睨了女孩一眼，轻笑了一声。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故事好顺遂，少了些故事该有的……波折。”
　　女孩也笑了。
　　“也许是吧。所以这故事才讲了一半。”
　　“那就接着讲下去吧。”
　　她又坐端正了，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