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与斯人》上古女子

5、第五话：见难（2）

　　距苏晨的婚礼已过去整整两个星期，除偶尔拾得些只字片语，苏晨又成为只存在她回忆里的人。可……陈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坐在魏魏对面，坦然享受魏魏崇拜的目光。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显然已没有什么意义。应该说，怎么出现的人会是……陈宇！！!

　　本以过往的经历判断，一见到男人，她猜这可能是魏魏给她安排的相亲宴。想立马逃走……可之后发生的事，就让她大跌眼镜，魏魏竟很耍流氓般地抓起了那男人的手……

　　好像……最近魏魏一直向她发牢骚，说正在苦追一个冰系大神级帅哥。陈宇……Mr chen ?原来，魏魏喜欢的人竟是陈宇！！

　　她一副吃惊状地看着举止暧昧的二人，突然间醍醐灌顶。

　　餐桌上的二人果真是含情脉脉……也不知魏魏说了什么，不苟言笑的陈宇也被逗乐了。只是——突然间，那温软的眼神赫然收紧，竟朝她转过来……如一根钉子狠狠地钉在她身上。明明嘴角还滞留浅笑，眉眼却一片阴冷。

　　许祎从未如此想过她会在一个人心中下如此糟糕的印象，只一个表情，就能将对她的厌恶表现到极致。

　　可想到……五年前的沈微、言颂，婚礼上的苏晨……想到他们的脸，忽尔又觉得这个表情是多么地意料之中，终究……她对不起太多人。

　　她应该在他们发现之前就走的，就算要看也应该避开他们。而她现在的位置接近大厅，四下一览无余。

　　魏魏很快发现她。“……你看都几点了，干脆以后改名叫姗姗得了 ……”魏魏边朝她走边埋怨她，可走到她面前后，忽小脚一踮，声音欢快地伏在她耳边说道，“干的漂亮，许祎!”

　　许祎愣了愣，搞不清状况……嗯?!魏魏为什么还夸她哩?到底怎么回事？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匪以所思的事情。

　　来不及多想，就被拽到旁边的座位上。

　　“许祎，陈宇。”魏魏兴高采烈地为二人做自我介绍，“既然都是我魏魏的朋友，以后就算认识了。”说完还不忘埋怨许祎一下，“许祎，你下次可要早一点，陈宇很忙的，再这么慢下次就不带你！”她实在是欢实地很，都没有注意到许祎和陈宇脸上的表情都可以解读为——我们都不想见！！

　　而魏魏的心理活动则是——哈哈……许祎要是迟到久一点就好了，最好永远别来，哈哈，那截至到许祎来之前，算不算她和陈宇的第一次约会?吼吼……

　　然后，许祎就又从桌下感受到魏魏的绵绵善意。

　　“……奥。”许祎默默点点头，“……那个，我待会儿有点事，就不”打扰了。她只来得及说到一半，后面的话被一直沉默的陈宇打断了。

　　“魏魏！”

　　陈宇不耐烦地看她一眼。

　　“嗯？”魏魏忙转身去看陈宇。

　　陈宇将视线转向前台对魏魏说。“你不是说想喝饮料?现在人少了。”

　　嘶……许祎面部的表情忽尔很痛苦地抽搐一下，然后又收获陈宇冷眼一枚……

　　她当然不是有什么异议，只是手被攥得真是太疼了。

　　反观一旁的肇事者，眉简直都要飞起来了。天哪!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出门不看黄历都这么幸运……冰块男神居然要给她买饮料?只一想就兴奋啊。可喝什么呢?……哦，这个好了。她盯着菜单嗫嚅地说“我喝……”

　　“咖啡，谢谢”。陈宇冷冷地说。

　　魏魏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看向陈宇，但跳跃的声线已然跌下去，后面的饮料名微不可闻 。

　　啊？！……居然是她去买么？……

　　“……十个人，若是你现在过去至少可以少排十五分钟。”陈宇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道。

　　呜呜……他还在催她快点去……还以为……

　　唉！！原来……都是她自作多情啊——前几天她好不容易约到他，因为害怕冷场，才叫来许祎，昨晚还看了一整夜的笑话，眼都熬肿了……

　　还是没有一点改变，失败，真是太失败…魏魏耷拉着脸，郁闷又沮丧。

　　可过了没几秒鈡，就决定重整旗鼓。哼，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女追男隔层纱，他陈宇的纱就算是棉被，她也要烧出个窟窿……

　　不过……只是下次得更努力才行！！！魏魏重整系统，自我修复中……

　　“嗯～许祎，你要喝什么?拿铁还是……”起身前，她努力将声调转回正常音。

　　“……果汁吧。”许祎从窗外移回闪烁的目光，随意却迟疑。刚才她险些说她去买，然后陈宇一记冷光飞来硬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周日的餐厅异常火爆，不一会儿前台又多了几个人。“又多了三个。”魏魏黯然地看陈宇一眼，一边沮丧地排到队尾，一边默念自创的追男口诀。“……天道酬勤，天有不测风云（？）天无绝人之路……天生我才必有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天王老子……额？……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诶，老天爷，你管事可真多。我魏魏的闲事，您老若太忙，就不要插手啦……”

　　座位上终于只剩下许祎和陈宇。两人错位而坐，是一张餐桌上最远的两个位置。只是自魏魏走后，许祎一直不敢抬头，也不敢和陈宇说话。很久之前，苏晨就向许祎提到过陈宇的冷场功力。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时候苏晨还未上大学，她，沈微，苏晨读同一所高中，他们读高三，她读高一，因为沈微的缘故，三人相识，而且关系不错。

　　有一次吃饭时苏晨向她们说起陈宇，说他们训练队里来了一个非常好玩的大学生。第一天来，就被女生在训练馆后面的小树林表白。

　　“陈宇……我，我我喜欢你。”苏晨说表白的女生是他们队里一教练的女儿。

　　“哦……谢谢！！……我也很喜欢我自己。”冷场王陈宇完全没有接受到爱的讯号，直直让那漂亮的女孩儿骂他木头，气得走掉了。

　　但若因此说陈宇情商低，有交际问题，又似乎很牵强。因为他的人缘确实好的出奇。苏晨与他越来越熟后才知道，其实陈宇的冷场是极有分寸和技巧的，他向来只对不喜欢的人使用这种冷暴力。

　　当时苏晨跟她说的时候她只是在想，陈宇和苏晨的关系应该不错，但是二人不错的原因还是将她吓了一跳，唔，她确实没想到，已经大学毕业的陈宇竟会是苏晨的粉丝。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晨退役后陈宇并未离开。后苏晨成立云凡公司，他也很顺理成章成了合作伙伴和第二大股东。

　　“魏魏……我没想到魏魏会认识……你?”良久的沉默让许祎抵达耐心上限。她向来不是一个很有定力的人，苏晨也总是拿这个取笑她。一句话，她打了太久的腹稿，自认为避开会让两人尴尬的人和词汇才故作轻松的说出来。

　　“确实未想到，不然，我不会来。也不会和……魏小姐有任何瓜葛。”陈宇漠然地说。

　　……没想到?!确实。这样的相见着实太出乎人的预料。可许祎点头的动作还是木然停顿住。整个人愣愣地。

　　魏，魏小姐?他指的是……魏魏吗?

　　就在她进来之前，还看到二人有说有笑，魏魏在时，他直道其名。只一转眼的功夫，怎就换了称呼，仿若陌生人一般。难道……就是因为见到的人是她?!

　　“那个，陈大”许祎畏言又止，默默咬唇一阵，才涩涩地说：“魏魏是个好女孩儿。”

　　陈宇睥睨地斜许祎一眼，“许小姐倒是热心肠。”

　　明明谁都没有说起那个人，却感觉到他无处不在。

　　餐桌上终只剩下沉默。可这样的沉默又让许祎更加不安。魏魏好像很喜欢陈宇，为了他还跑去碧水住，陈宇对魏魏的态度也似乎有些不同……如果不是陈宇对她的芥蒂，他们可能会是很好的一对。

　　“……苏晨，”许祎终究还是提起这些年一直讳莫如深的名字。

　　然后心本能地刺痛一下。

　　“苏晨……他应该很恨我吧?”她轻轻地说，仿若只有这样才能从狭梗的喉咙里将这几个字挤出来。

　　一定很恨，很讨厌。不然，不至于连陈宇都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都对她唯恐避之而不及，那些年，他像大哥哥一样对她，连她大学搬宿舍这种小事都找朋友帮忙。

　　“恨？”陈宇仿若听到什么奇怪的事，一脸冷笑，“许小姐这般清高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他没有理由恨你吗?……我告诉你许祎，他有千百个理由恨你！！”声调终是在屡次的隐忍中一点点提上来。

　　许祎怔怔地看着他，心头痛意渐深。

　　对啊?怎会没有理由?怎会以为分手时他没有对她发脾气就没有恨。只是…还是忍不住很想确认一下。

　　“所以……陈大哥能不能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许祎想到婚礼上，苏晨对她的态度，弱弱地说。

　　“若是毁一个人可以判刑，许小姐当是要在监狱中度过余生了，况且……这种事，许小姐不是一个电话就可以办到?”许祎的道歉，在陈宇看来毫无诚意。

　　他还没有糊涂到将给过她苏晨的联系方式这桩事给忘了，可是……她并没有给苏晨打过电话，一次都没有，甚至短信都没有。

　　有一次，他甚至还试着用那个手机给她打过去，只是结果太好笑了。

　　“可是”许祎默默扯扯唇，犹豫着……

　　类推陈宇对她的厌恶程度，她几乎不敢想苏晨会对她什么态度……嘲弄，讥讽，鄙夷……半月前的婚礼上，不是早已领教过了?

　　“……我想……他可能并不想再见我或听到我的声音。”

　　“很高兴许小姐这么自知之明，若是五年前的我必定为朋友鞍前马后，可五年了，许小姐知道代表什么吗?就是有一些人会变得面目全非！！！哦，不！……也不能说是面目全非，或者说是原形毕露。”陈宇顿了顿，纠正自己的措辞，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许祎，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既能一声不响地消失五年，又为什么要去他的婚礼，你既知道他不愿见你，又为什么出现在他的面前。许祎，为什么?还不是…”陈宇忽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及时愕然打住。

　　“因为什么?”

　　“没什么”他看到许祎眼角那一丝关切，终是扼住那颗险些脱缰的心。一双眼涌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潮。

　　因为什么……

　　陆原，哑在陈宇嗓子里的应是她熟悉的名字。就在前几日苏晨让他调查一人的身份，详实的履历一栏赫然标注着已婚。

　　他向苏晨报告时，有提到此人便是几月前阻止云凡与Ic签约的陆氏公司大少。而他从苏晨的抑怒中才得知他的另一重身份便是许祎现在的男朋友。

　　他真是震惊!!

　　许祎看着他，局促不安。“……我……我去参加他的婚礼是因为……因为我快要走了，要离开云城，再也不会来了……”声音如游弋在原野的荒客走走停停，到最后，几不可闻。

　　“……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最后一面而已……可能她一生再不会踏上云城一步，可能她再也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只是……默默告别啊，默默地就好……这个愿望应不是很过分。

　　陈宇不禁有些痴愣地回望她。

　　似乎有一些忘年的沉痛就那样狰狞地爬上她的眼角，汇到眸水中央，又停在泪眼堤头，闪了又闪，闪了又闪，始终不肯冲上岸。

　　脑海忽想到当年她在机场追着苏晨的场景，她曾那样大声而无畏地呼喊过苏晨的名字；想到当年她也不过是跟在苏晨身后那个一口一口喊她陈大哥的女孩……

　　那一刻，仿佛谁都没有改变，只岁月令人沧桑。

　　他不禁软下语气。“那……过了这么多年，你就苏晨连当面说一句对不起都不肯吗?”

　　陈宇就想，好吧，就赌她哪怕是那么一丁点余情未了，苏晨也没有忘记她，不是吗?连婚姻也可以为她变成一纸儿戏。若是——

　　“不是早就结束了?!还联系做什么?!”她的声音仿若一杯冰水将邈落的慈悲浇灭。

　　“或许是结束了，可那是……你！！不是他!……就算是要结束，那请正式一点，当面告诉他!你知道……有时候他就是偏执地很，总将人心想的太美好…”陈宇完全恶狠狠地说出这些话，没有一丝一毫地顾忌。

　　太美好……在苏晨眼中吗?许祎鼻头又酸，强忍的泪终是悬空坠下，在桌上打出一个莲花……愀然盛放。

　　可……当面?就意味着要再见他一次?

　　……还是不能，她答应过别人，还是不能，不能再见他，不能再出尔反尔。

　　“那还是就让他恨我好了…”恨我好了……那一刻，许祎终意冷心灰。她也是在去了婚礼之后才明白，她和苏晨其实并不存在分手还可以做朋友这种设定。

　　“苏晨，请不要再联系我了，难道你没了网球，连尊严也失掉了么?说到底，我不过害你不能打网球，但我只是无心之失，又不是一条命，就不能仁慈一些放过我?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未来……”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想起当年自己分手说的话。那时她对他那样狠，句句直戳他痛处，可他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也不过是，“小祎，那……请你一直记得我，好吗?”

　　小祎，请你一直记得我，好吗?那句话在耳边随风而逝，再无转音，却将她搅得鲜血淋漓，痛了五年。

　　而太痛的再见，她怕……

　　撑不到告别。

　　陈宇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愚蠢而可笑。其实婚礼那日，苏晨有嘱托他要挽留许祎，哪怕是个联系方式也好，而他在看到苏晨黯然的反应后，多少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自责。

　　可就是今日，突然就无比庆幸起来，他怎敢将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带去苏晨的面前，他怎敢对苏晨说，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许祎?!!!

　　还能听到她不知为何困顿而绝望的声音……

　　“……陈大哥，我会尽快离开的，我保证，魏魏什么也不会知道，也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关系……就一个月,我就走。”

　　“谁说我喜欢魏小姐了？！！”他愤然举步，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