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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芳草(结局) ...

  •   “朕亦不忍荼毒天下苍生!朕十分愿意同东夷郡主讲和!”在万众齐呼声中,景暄潇洒坦然地站起来,清越明朗的声音穿透了所有喧嚣,对自己的军队、也对着东夷的百姓宣布着自己的意旨。

      “哦,万岁!”“郡主!”无数兵器被抛向了半空,原本敌对的双方,此时脸上的喜悦竟是毫无分别的,大家都像过节一样欢呼雀跃。

      芳紫内心激荡着喜悦与豪情,一场本无可避免的战争竟然真的化解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她要感谢父亲的庇佑、和可爱可敬的族人们,这是东夷百姓们的胜利!

      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你们在看着我吗?你们会不会和女儿一样开心?她仰起头,笑着收回了泪水,蔚蓝的天空广袤无边,你们在哪里呀?

      当她恢复了平静,恰撞上景暄满意而倾慕的凝望,他冲她难以察觉地微微颔首,向她传递着鼓励与赞许。那个久久寻觅的人,他就在这里啊,就在离自己不远的距离啊……她一下子没忍住,眼角蓦地坠下了泪珠。

      她挂着泪痕的笑容,从没有令他感到如此迷人。景暄甚至有些嫉妒她的美被别人看去,能让心爱的女人绽放出世间最美的笑容,也是一个男人难以企及的骄傲与成功。他爱她,因她而更爱黎民百姓。

      在万众欢腾的时刻,他和她之间,用目光静静地交换着对彼此难以言喻的情思。可她突然似受了惊,拧眉又转回身去。

      慕容豫就这样一直哀望着她的背影,颓丧地在一瞬间仿佛老去很多,飞扬的墨眉、深邃的眼睛、还有俊美的五官,全都暗淡了光采。

      他对身边一切充耳不闻,不停问着自己,果真就这样大势已去了么?转眼间被所有人无情地抛弃?

      其实,他可以趁机突围、或是偷袭,使用他惯用的手段拼得一线希望。无数次跌倒挫败后重新爬起,又无数次变回两手空空的穷小子,他的野心总能不断地膨胀着,可这一次他的心太累了。

      芳紫不忍多看他,却牵起缰绳向他走去,她知道,他宁愿死,也不愿受到折辱,她忽盼天色能突然黑下来,为他遮挡住这令他耻辱的场景。

      可她不知道,他怕的不是折辱,为她受过那么多侮辱,他怎么会害怕侮辱?他最怕在她面前被折辱,尤其是被她轻视唾弃啊……

      “交出慕容豫!交出行刺陛下的恶人!”对面的弘殷军队这时喊成一片,把矛头对准了慕容豫。景暄怡然自得地坐下,眼里不加掩饰地跃动着得意。

      “郡主,把他交给弘殷吧。”就连东夷将领也在劝她:“他尽失民心,又得罪了弘殷……”

      慕容豫没有再恼怒,只是看着她,一如既往地深情款款中,竟解脱地笑了起来。

      她心痛地半合上眼,摇了摇头,猛地抬手制止住己方的喧嚣,弘殷一边也很快安静下来。

      “这是东夷自己的事情,由我们自己来解决!”她环视着双方,大声坚决地说道:“如果弘殷皇帝真的爱护东夷百姓,请给我们时间!”

      景暄含笑应道:“朕自然会尊重东夷的决定!随时欢迎与东夷修订百世之好。”他挥手命军队撤退,可心里却终有些不舍:紫儿,我一直在等着你,这次别让我等太久,好么?

      雄浑的鲜卑歌谣萦绕在原野上,那是人们远离战争的畅快淋漓。被众人感戴激动的目光包围着,她容色肃穆,策马从慕容豫身畔经过,什么话也没有……

      ——————————————

      夜晚,外间庆祝的欢笑不绝于耳,慕容豫从容镇定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显而易见,东夷不能容他,他要为自己早作打算。他没有悔恨,总归都是为得到她,

      他还年轻,并不缺乏智谋,有的是野心与抱负。如果上天能稍微偏爱自己一点,也许成败就会逆转。

      流亡,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追寻她的又一个起点。

      从袖中摸出日夜相伴的银簪,那上面还凝着他刺入掌心的血迹。即使她再也不会在他身边,印刻着她的美好记忆依然会时时陪伴他,无论天涯海角。

      他也笑自己太过偏执,为什么这么多年就只爱她一个?吻了一下冰冷的银簪,他对她的爱,根本无计可施消退半分。

      芳紫轻轻推开门,目光盯在他手中簪上,顿时怅然若失。“芳儿找我做什么?”他如往常般柔情地问她。

      “我…来看你!”她艰难地回答他,置身于族人们的欢乐中,她的快活却没能持续多久,又无端难受起来,心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他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为什么不让他杀死我,报你的杀父之仇……”

      她定定看着他,惆怅地说:“我做不到,我不能让他伤害你!”她就是不忍心,纵使他犯下再多罪孽,她也下不去手杀他,这就是命定的孽缘吧。

      他脸色一暗,忙抓起轻便的包裹,洒脱地说:“好吧,我走了。”多留无益,伊人并不属于自己,他现在要重新奋斗。

      “你去哪儿?我送你!”当他大步从她身旁走过时,她不舍地喊了一声。他们之间,就这样结束了么?她觉得他们还有太多没有完结。

      “芳儿,你不怕我把你劫走,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他返身向她走近一步,眸中精光灼灼,昭示着心底蠢蠢欲动的邪恶。只要能得到她,他就可以不择手段。

      她没有害怕,平静地说:“其实,我一直都相信,你对我的真心!”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只是他的爱总在毁灭着周边一切,让她惧怕而痛恨。可他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她无论如何都补偿不了……

      他转过头,深眸中已现出湿意,也许这只是她对一个失败者的怜悯吧。他摇首苦笑,抬脚走出去。她快步跟在他后面,东夷之事已拜托忠厚长者暂为料理,她一定要送他一程。

      他戴上拉上毡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孔,她也罩上了面纱,他们安静穿行于街头欢庆的百姓中间,心情各异。她思索着如何改善民生、如何与弘殷相处,而这些与他已是无关,他照旧恨所有人,除了妻子芳儿。

      突然,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嬉笑着撞到她身上,慕容豫一把扶住她,握紧拳头对准那人,毡帽下射出两道毒辣的目光。

      “对不起夫人,赶跑慕容豫、结束了战争,我今天实在太高兴了!”那人右手抚胸,大笑着鞠躬向她道歉。她忙拉他走开,他反倒呵呵笑出声来,胸口疼得厉害,他还是无法接受,为什么自己这样招族人们痛恨?

      走到城门处,他忽对她说:“芳儿,我想停一下。”他挽着她攀到城墙上,静望着喧闹的城中,火树银花不夜天,歌声阵阵无人眠。她不免感慨,除夕之夜也与他欣赏过这般景致,如今大家却是庆贺摆脱他的统治,他能经受得住么?

      “慕容…”她伤心地叫了一声。“不必安慰我。”慕容豫神色刚毅,坚忍自负地说:“属于我的,我还是要夺回来!”

      “若是仁慈一些,善良一些,根本就不会失去的……”她低声叹息。

      他背过身去,将留在这里的辉煌与耻辱,抛在了身后……

      ————————————————

      送他一程,却不知要送多远。她陪着他,并不问他打算去向何方。他们之间仿佛没有了对立与仇恨,依稀找回了从前的影子。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驰下来,宝宝又开始不安分,她气喘吁吁,又止不住干呕。

      他俯身轻按她的肩,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脸色渐变得不平静:“芳儿,你?你!”

      “是的,我又有了一个孩子。”她望着他受伤与恼恨交加的复杂表情,仍难抑欣悦地摸着肚子:“宝宝很结实,这么折腾也没惊扰到他。”她在心里埋了好久,可第一个知晓她秘密的却又是他,而不是宝宝爸爸,也许最了解她的人,竟是慕容豫。

      他嘴角微微抖动着,好久才开口说话:“我的芳儿做了母亲的模样,果真比姑娘家时更美了。我从很久前就想象过无数次,但…那是不属于我的……”

      他胸口起伏不定,伴他长大的小女孩又一次这样狠毒地背叛自己,比什么都剜心蚀骨。他心伤了太多次,这一次已经有些麻木。

      “慕容豫。”他的痛苦她看在眼里:“喜欢你的女孩很多,过平凡的生活、做个好人可不可以?”她还是想劝通他。

      “你是我妻子,我怎会另娶?”他平淡地说:“自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没了退路,可我从不后悔。”

      他一直很想对她说:他甘心被男人欺凌,为了换回她的命,他很快乐;他身上负伤无数,都是为了解救她,他很满足;他作恶多端不惜众叛亲离,也是为了留住她,他很坦然……他多想得到她的理解与原谅!

      不,他不能说。他是守护她的男人,不需要她同情。现在,他准备继续联合伏莫,从头经营自己的势力。或许不需要蛰伏几年,他又能重新崛起,重新拥有配得上她的资本。其实,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够让她幸福的拥有一切啊!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错,爱你难道还是错么?”他固执地问她,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他始终不渝专一的爱,落到这样的结果?

      芳紫抿住唇,她实在无从反驳他。他对自己的罪过还是这么理直气壮,却全都是因为自己。“你还是不肯承认你犯下的错……”她再也说不下去,更加觉得难过。

      “我很喜欢你的宝宝,快点回去吧,照顾好他!”他从没表现得这样大度,直到现在才恍惚意识到,让她快乐,才是对她的深爱。不如,趁此时刻放下吧,他会耐心寻找机会。

      分别的时刻,总要来到,他最后抱了抱陷入沉默的她,无言地走开……

      ——————————————

      攀上荒原的陡坡,慕容豫健步如飞,筹划着新的谋略。柔然与西域,都将是他下一步图谋的重点。下一次拥抱她的时刻,也许并不那么遥远。

      蓦地身后传来熟悉而阴森的声音:“慕容豫,你为何违背约定不帮我?”他立即警觉地转身看向这个危险的不速之客。

      只见芳紫被伏莫钳制着,她落入了他手上。他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又没能保护好她?她没有看他,不想令他为自己揪心。

      “我的对手已快把我逼到绝路上了。”伏莫夺目的绿睛竟也憔悴了,他的对手依靠弘殷的支持把他打得得落花流水,他只身赶到东夷向慕容豫求援,却发现东夷也变了格局。走投无路之下,他居然遇见形单影只的她,得到了一个有望扭转局面的筹码。

      “彼此彼此,所以我们尚可以合作。”慕容豫故作轻松地笑,心里暗暗盘算如何救她。

      “哼,合作?这个女人才是我们的武器!”伏莫忿恨地指向她,绿睛腾地燃起了狂热。他一直分不清对这女人的感觉,他选用她作为赌天下的筹码,却令他几乎满盘皆输,这是为什么?

      “伏莫王子,我不想再用我的妻子做交换了。”慕容豫很直接地回答,格外温柔地看着她,没有一点虚伪与掩饰,他不想再让她承担那么多了。

      她怔怔品味着他的目光,他与景暄的深情,是何其相似!

      “哦。我明白了。”伏莫阴险地笑了笑,炙热的绿眸横瞥过她。他发现自己还是恨她,她夺去了他对娖娖的爱,害他失去了争夺汗位、逐鹿中原的实力,他原来押错了筹码!就因为那说不清楚的感觉,让他迷失中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

      慕容豫缓缓向他靠近,平稳地说:“伏莫,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现在应当坐下商议出办法。”

      “你想救她?”伏莫疑虑地盯着他,拽着她后退几步:“不可能!”说时迟那时快,慕容豫脚尖点出扑向了伏莫,他若想自保,必得放开她。

      伏莫诡魅地笑了声,看似随意地推开了她。慕容豫伸长胳膊要拉她回来,却发现不远,正是一处断崖,她轻飘飘的身体径直飞了过去。

      他双眸圆睁,连跃几步去救她,却眼看她飞出了断崖,他只来得及够到她的手指。而她下坠的冲力带得他霎那失去了平衡,也不由自主向下跌去。

      生死系于一线间,他一只手及时地扒住断崖边凸出的一块石头,另一只手死死揪住她手指。伏莫站在断崖边上,张狂地大笑着:“我伏莫无法得到的,就要毁灭掉!”

      他脸色憋得血红,没办法腾出手来向上攀援,只能无助地熬着,直到一只手再也支撑不住他们两人的重量……伏莫只需冷眼观望,看他内力还能撑得了多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能让他坚持住的,唯有意志。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决不许她死!她的性命是他换来的,她一定得好好活着!

      “慕容豫,放手吧…”她镇定地朝他唤了一句,手指开始从他手中缓缓下滑,她没有挣扎。他为她犯下那样多无可饶恕的错,她不愿再连累他。

      他很清醒,自己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他们两人必定无法同时活下来,那么……

      闭眼吸进了一口新鲜的气息,依稀看见,她抱着她的宝宝,红润健康的脸上尽是活泼纯真的笑,仿佛几年来的一切从没有发生过……

      突然间,他施展出全身凝聚到一起的气力,用前所未有的力量将她向上一甩,她在跃起的瞬间奋力抓住地面的树丛。而他却仰面落了下去,双臂不由自主伸展开,化作了空中展翅的飞鸟,飞向了广阔的未知。

      “慕容哥哥!”在生命的尽头,他听到一声久远而凄厉地尖叫,莫名安详地合上眼,平静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中……

      ——————————————

      小时候爹娘带她在西域游玩时,看过一出皮影《幽兰记》,一直让她念念不忘。

      “话说百年前的宸都城里,有一个女子叫名小小,她的哥哥去了西域,她等啊等、等啊等,痴痴地等着哥哥有一天回到她身边……”

      小小等到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中间曲折的过程,只记得无望的结局:“故事便到此终了,他们今生注定错过,不知这一生的劳苦能否修得来世重逢?”

      芳紫又一次悲从中来,她力不能支,蹲在冷清的月色下嘤嘤啜泣,她今生恐怕再也等不到她的慕容哥哥了。不能再责骂他,不能再痛恨他,也不能再给他充满仇恨的心灵注入一丝关怀……

      四年前,当那个痴情的少年为了得到深爱的小妹妹,决绝地远走西域之时,一切都如哀伤的故事那般,命中注定了!

      泪眼朦胧中,她陷入了一个宽厚温柔的胸怀,被那清冽迷人的气息包围住。“为了宝宝,别再伤心了。”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暄今晚又准时来陪伴她。

      如果没有接到密报追拿伏莫,在关键时刻赶到一箭射中他,也许他就再见不到紫儿清丽的容颜了。伏莫受伤仓惶逃走,而他的紫儿悲痛欲绝地喊着“慕容哥哥”,又捂着肚子失声呼痛,她的宝宝经不起这样的冲击,在肚子里闹不不停。

      他才发现自己又被她瞒了那么久,来不及品尝又一次与她孕育儿女的喜悦,就投入到保住宝宝的救治中。所幸,她坚强地挺了过来,宝宝依然安稳待在她肚子里。

      他起初很生气,做妈妈的自己照顾不周,凭什么不许当爸爸的去疼宝宝呢?可是,她这几日除去处理东夷政务时保持着镇静,便始终浸在泪水里,他还能怪她什么?

      他尊重她对东夷百姓的统领,不去打扰鲜卑人的生活,早将军队撤回弘殷境内,只有每天夜晚,才低调地潜入城中,那是他与心爱之人厮守的时间,这时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弘殷与东夷。

      聆听着她的哭泣,他又有点嫉妒起慕容豫,她为她的慕容哥哥流下的泪水,比以往为他流过的泪合起来还要多得多。“紫儿,你对他,还有这么多情……”他感慨地叹了一句。

      “不是的,他害死了我爹爹,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忽然抬头哀戚地看着他,如释重负地道出了心底隐秘。只要慕容哥哥活着,她便不会对任何人说,宁肯自己忍受着仇恨,就是不想别人将个人恩怨与他们的对立牵扯到一起。

      景暄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红肿的眸子,再深的仇恨也莫过于此,她一个人是怎样煎熬过来的?她为什么不愿告诉他?他早可以为她报仇啊!

      “可是你看,他多聪明,又多狠心,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她凄楚地说着,却又泪如泉涌,深深埋进他怀中泣不成声:“我只能记住对他的亏欠,再也恨不了他了……”

      他怎么让她流更多的泪呢?他要让她开怀地笑着才是!他用力搂紧了她,只想做真正保护她的男人。

      “紫儿,还有多少憋在心里的故事,都告诉我!”他胡乱吻着她秀发,又一次对她说,他那样渴望分享她的喜乐、分担她的苦痛。

      “你腰伤还没有好,情咒又天天……”在他无言地抚慰下,她哭声渐渐平息,认真地凝视着他:“我应该更加珍惜你了!”他是宝宝们的爸爸,也是她的亲人啊!

      踌躇了一下,她终于张开胳膊抱住他,伸手摸上了他的面颊,轻吻着他的眼睛,那是她梦里想要对他做的。他舍不得闭眼去品味,呆呆望着她眼中春水一般的柔情,那是久违的亲情么?他心底深处最想得到的东西。

      没能补偿给慕容哥哥的柔情,就留给眼前这个人吧。就算他们总有难解心结,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太多时间去错过……

      ———————————————

      “紫儿,你付出很多了,别这样难为自己。”已是深夜,景暄望着窗外没有回头,表情阴冷地摁着心口,冲床边的她轻唤道。她专注俯着身子,哽咽而执著地说:“总有办法的。”

      他与她亲密的时间少而又少,因为,她总是整夜呼唤那个人醒来。而他,在情咒的折磨中宽容地守护着她。假如那个人真的死了,她或许还不会流那么多泪……

      慕容豫没有死,他从断崖跌落深谷,居然还存有一丝气息。景暄不得不佩服,他能有这么顽强。

      他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已经有一段日子,无数药石没有丝毫效果。现在的他只是一具躯壳,一具英俊而没有生气的躯壳。

      所以景暄很不轻松,他的心头大患、旗鼓相当的对手还没有死。然而,却容忍着她对他的挽救。他并不觉自己心胸宽阔多少,只是留恋与她在一起。

      “慕容哥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盯着他惨白而美貌的面孔,思绪又回到了那个美好的开端。“你长得真好看。”她情不自禁说出初遇时的第一句话,触了一下他没有温度的脸,那张小时候便一直觊觎着这张令她羡慕的俊颜。

      “哧…”她扭头看见景暄捂着嘴巴,似是憋着笑意,不高兴地撅起嘴。“你跟他,当初就是这样结识的?”他神色有些古怪,怔忡地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么?”

      “有个傲慢讨厌的小男孩,大言不惭叫我跟从他!”她撇嘴假装轻蔑地说道,又回身仔细观察慕容豫。景暄亦转身看向窗外夜色,唇边一片和煦的笑意。

      她一点也不顾忌当着他的面讲自己与慕容哥哥的故事,她知道他愿意听。他出神地听着她的往事,心随她徜徉、眷恋……

      可慕容豫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她过往对他倾诉的一个个故事一般,都无法唤醒他。她绞尽脑汁回忆着一个又一个温馨的场景:荆陵成长时的快乐、分别之后的思念牵挂、逆境重逢时的激动、联手抗敌时的生死与共……为什么都不能打动他冰封的心灵?

      “慕容哥哥,你还怨念着什么?”她有些束手无策,痛苦地说:“别怀有那么多仇恨好不好?我也决不是你妻子了,都忘了吧!”她就是不愿忆起草原上执手相伴的誓言,那是她最后悔的决定,对他和她都是一个莫大的错误!

      “那个时刻,你是不是感到最快乐?”他忽又在身后说起话来,憧憬而小心的语气,生怕伤到她,却又忍不住。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带给她那样的快乐,心里酸酸的,是遗憾,还是嫉妒?

      芳紫没有回头,淡淡压下了心底蔓延的哀伤:“嗯,那时我很幸福,以为是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有了宝宝之后,才感受到同样的幸福。”

      “慕容哥哥,我还是要谢谢你。”她目不转睛地瞧着安睡的慕容豫,伤感地笑着:“当初若不是你救下我,后来哪里会有让我幸福的宝宝?”

      “你也还是个孩子,是怎样救回我的?”她为他整理着发丝,心有所感:“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我只会享受你的照顾,从不懂得问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絮絮说了几句,她迷茫地抬起头,心头忽然被极大的不安笼罩着,她不知这是为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我在这里。”景暄拉起了她,轻轻地搂她入怀,他要给她最踏实安定的怀抱。

      ——————————————

      稚气的小女孩蹦跳着过来,揪住衣角轻脆地叫道:“好哥哥,那你就陪我玩会儿吧,你长得真好看!”

      接下来的一幕幕迅速地从面前飞过,恍若白驹过隙,一眼千年,快得让人目不暇接,根本来不及记住……

      “不,不能失去她!”心里反复地呐喊着。最后,他站在一间破旧的房前,面对着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要做出选择。

      可是,选择什么呢?“她”又是谁?他的头很痛,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作出选择。

      一切戛然而止,他的记忆定格在此刻,茫茫的黑暗扑面而来……

      他霍地睁开了眼睛,好像做了一个极漫长的梦,神思却无比明彻。抬眼看去,他有点发愣,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娇小的女孩难分难舍地拥在一起,纯纯的情愫缓缓涌动在两人之间,并不让人觉得过分狎昵。

      他不由得静静欣赏着,内心平静而舒服,不忍打破那迷人的温馨。

      片刻之后,他们依依不舍地渐渐分开,女子动情地朝他望了过来,那美丽清澈的女子,眉目似曾相识,与淡漠英俊的男子格外般配。

      可她脸色陡然变得无比惊愕。“慕容…哥哥!”她有点无措,身旁男子适时握住了她的手,对他平和却又强势地微笑着。

      “姑娘,你……我们认识?”他头脑中实在有些困惑,彬彬有礼地开口问道。女子顿时怔住,吃惊得微微张开小嘴,又紧紧抿住,向他投来疑虑而难过的目光。他有些过意不去,以为冒犯了她。

      “他受伤了……”男子对她低声说了一句,她才如梦方醒一般,脸上现出亦悲亦喜的神情。

      受伤了?他自觉意识十分清醒,身上也不觉疼痛。“姑娘,对不起,我一定见过你。”他抱歉地冲她笑道。“不错,你是忘了些事情,她是你妹妹。”男子专断地替她回答,充满了威严的气度。

      女子仍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他笑着看她,是了,梦中可爱的总角女童,长大了不就是她的模样么?他怎么能忘记了她?可他似乎只记得小时候的一点点……

      这时,又一个少女从两人身后径直向他走来,一脸的娇艳与张扬中露出了惊异之色,她先是柳眉竖起就要发作,蓦地又险些溢出来泪水。

      素柰天天都来看望慕容豫,她流的泪水并不比芳紫少,她照顾他的时候也并不比她少。段大小姐从没有这样郁郁寡欢过,她对他又爱又恨,嘴上痛骂要杀他报父仇,却也每每簌簌泪下不止,恨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她曾对他是那样地迷恋,怎么舍得将他毁灭?

      慕容豫觉得那女子刻骨铭心的目光,似与他经历过许多,这两个女子,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么?

      “陛下,他是我的,我要带他回西域!”素柰忽然冷静而坚决地向景暄请求。景暄眼中寒光顿现,面上罩上一层严霜,没有很快回答她。“景暄,让他去吧,那里很清静……”芳紫低声叹道。

      除了西域,他还能去哪里?芳紫清楚,只要慕容豫醒了,景暄就绝不能再容他。他看上去忘记了很多很多,可并没有失去智慧与武功。

      景暄亦在思索,放他远离无异于纵虎归山,假若他恢复了记忆,事态又将发生怎样的逆转?不过,西域已经被弘殷牢牢掌握,段氏的势力也逐渐忠诚于他,他应该有自信能控制住局势。

      “让他去,你永远也不要见他,不要让他想起不该想起的事情。”他最后伏在她耳边悄悄地说。她默然点头,他在西域待过很久,一定可以适应生活在那里的感觉。永不相见,对东夷与弘殷之间、对他们三个人之间,这都是最好的决定了。

      当他伤势完全康复以后,还是没有找回过往的记忆。他被告诉有一个深爱的女子素柰,他和她的家在西域。其余,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记忆仅仅停留在与她初遇的时刻。

      他很喜欢他的“妹妹”,她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话说不上几句,只是安静地望着他。但是,他还是渐渐爱上了陪在他身边最长的素柰,这个有些骄傲蛮横,却对他情深一片的女子。

      分别之时,慕容豫对妹妹十分不舍。残存的记忆中,那个活泼顽皮的小女孩仍是最深刻的。

      “妹妹。”虽然她对他是那样亲切,他仍有些不习惯称呼她:“看来我真的受了伤,忘记了你名字。”

      “我是芳紫呀!”她随意地笑笑,脸上仍挂着一丝哀伤,恩怨情仇就这样化成了一缕青烟,从他脑海中擦去?也好,他可以彻彻底底解脱了。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她为什么这样难过?

      “他,是你夫君?”他俏皮地眨眨眼睛,瞥向不远处冷着脸戒备不已的景暄,望着她的目光里是兄长般真诚的关心。

      “嗯……”她腼腆地应了一声,满含情意与景暄对视一眼,又低头看着不知不觉隆起的肚子,自然得脱口而出:“不久你又会有个小外甥了。”心里面真的恍惚把他当作了哥哥。

      慕容豫冲景暄点了点头,景暄狐疑地撅起嘴。“不许你欺负我妹妹!”他开玩笑地说,谁能想象到曾是阴险刻毒的慕容豫?

      “芳儿,临别前,让哥哥抱抱你好么?”那一声温柔而熟稔的“芳儿”,又把泪水推到她眼前,可看着他干净的眼神,她知道他已不复是慕容豫。他跟陶哥哥一样,都是她牵挂不下的哥哥。

      她主动迎上他,双臂揽在他腰间,释然地抱住了他。哥哥的怀抱,也很宽阔温暖。也许今生再不能相见,但她终于也可以就此解脱了……

      “但愿慕容哥哥能永远忘记。”芳紫倚在景暄的怀中,望着慕容豫与素柰远去的背影,感慨轻叹不已。“你也要忘记!”景暄啄了一下她耳垂,认真地命令道。

      她笑不作答,心里却固执地说:我舍不得忘记。噩梦醒来后,那个守在眼前有着一双亮闪闪深眸的小男孩,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忘掉……

      —————————————————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景暄很快启程返回弘殷,毕竟他离开京城已几个月时间,那里需要皇帝主持政局,树立绝对的权威。

      芳紫留在了东夷,东夷百废待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操劳。东夷也并没有臣服于弘殷,身为东夷首领她也要保持着独立。爱人与族人,她分得清轻重缓急。而且,景暄也愿她留下,在故土总比尔虞我诈的后宫安全,呼吸着家乡清新的空气,她每一天都是愉悦的。

      有时想想也觉好笑,她还没有找到理由原谅他,凭什么随他回去?可是,情咒的阴影下,她真不知道还能与他相守多久,他们的时间太珍贵。

      相思之情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沉。夜夜她面朝东方为他祈祷,祈求病痛减轻对他的折磨。而在遥远的东方,景暄也痴痴地望着西方彻夜难眠,回味着她最能打动他的灿烂笑容,在情咒的痛苦中寻找温暖。

      景晔仍带军队护卫东夷的安全,帮助东夷百姓重整生计。他时常替哥哥探望她,他们交谈的多是政务,她很期盼他到来,一杯清茶、几盏淡酒,于无声处传递着朋友间的默契与关怀。

      略微臃肿的身形渐渐凸显出来,她仍害羞得什么都不肯透露,可东夷百姓谁都能猜出孩子父亲的“秘密”。她原本极为忐忑族人们对孩子的态度,生怕大家嫌弃她为对手生子,却万万没料到——

      “我猜郡主会生个小王子,文武双全咱们东夷就不怕被人欺负,继续带着百姓安居乐业。”她无意中听到有人为此争论。

      “难道郡主就不能生个小郡主?小郡主跟母亲一般善良宽容,还能继承郡主的美貌呢!”另一人不服起地说。“好,我们不妨打个赌!谁输了可要请大家开怀畅饮!”

      芳紫羞得掩起双颊红晕,蹑手蹑脚溜开。她有点哭笑不得,自己的小宝宝,竟给大家带来这么多乐趣。“郡主姐姐。”她抬起头,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小弟弟。”她放下手,红着脸热情地招呼小男孩。

      “郡主姐姐,娘说您要生宝宝啦。”小男孩眨巴着眼睛问她。脸颊腾地好似烧得更厉害了,她窘迫地说不出话,小男孩却上来拉住她的手。

      “姐姐,娘常说您太累了。这是我给小宝宝买的玩具!”小男孩把一个简单的小泥人塞进她手中。没忘了好奇地摸摸她肚子,又害羞地跑远了。

      原来族人们对她的孩子是这样期待爱护,她鼻子一酸,看着那个咧嘴大笑的小泥人,又忍不住咧开嘴。

      “芳紫!”“紫姨姨!”一声又一声欢快地呼唤催她转过身,沁儿抱着佗佗仿佛从天而降,笑眯眯地出现在面前。佗佗叽叽喳喳冲她叫得可欢,跟她爹爹少年时一个模子。景暄送她母子与景晔相聚,算是默许她与景晔的情缘,从此又多了一对佳偶。

      快一年不见,佗佗小小的五官长开了,已出落成一个小美女。她的泓儿也长大了,现在又是什么模样?无辜的孩子在一个恨她的女人抚养下怎能像佗佗那样快乐?与沁儿互诉离情时,浓浓的愁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日子悠悠长长,东夷在缓慢恢复昔日繁盛气象,偶有涟漪却不再掀起大浪。她听说慕容豫与素柰生活得很平淡,或许要不了多久就将开枝散叶,从此深深扎根于西域。还得知伏莫死灰复燃,纠集起一股势力重新争夺柔然汗位,景晔严阵以待,决不许他染指东夷与弘殷。

      伏莫身边也多了个女人,谁都想不到竟是陶畅,她一声不响抛下父母,再听到音讯便已是伏莫的王妃。这个生来不甘居于平凡的跋扈女子,一生都将为她的野心而奋斗。

      也许她与伏莫各取所需,确是正相般配的夫妻,可那里面有多少是真情,芳紫觉得伏莫根本无法忘记娖娖。这对男女联合起来,实力不容小觑,今后景暄与柔然的对抗,或许仍将持续很久……

      京城又传来出人意料的喜讯,陶家小女孩阿如嫁给了袁晨。景暄和芳紫谁也没想通,这两个害羞内向人是怎么悄悄走到一起的,也许这又是姻缘天注定吧。她与景暄,不也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么?她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就难以忘怀,那时他们都那么小……

      她忙去告诉陶家亲人,进了门才发觉自己一身孕相实在不妥,只会招惹老人思子之情。“芳儿好久不来了,家里人都挂念你,照顾好你的孩子!”陶令和慈爱地笑着迎她。婆婆和大嫂也高兴地围住她,絮叨起育儿的经验。

      听到阿如婚讯,大家又都欣喜不已。“那男人真的忠厚老实吗?”大嫂仍是有点不放心,一遍遍问她。“不如大嫂回京城见你的好女婿!”芳紫顽皮说道:“袁晨定会不声不响带阿如回来拜见长辈们的。”

      “咱们陶家经过这许多磨难,又终于慢慢复苏了。”陶令和感慨中夹杂着欣慰:“芳儿,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回宸都看看你哥哥。”他把陶槿称作她的“哥哥”,纯把她当做自家孩子。

      芳紫没再难过,笑着点头:“公公,陶哥哥的海棠花又到了盛开的季节,我们大家都会越来越好的!”

      —————————————

      转眼又是收获的秋天,东夷很多年没有这样好的收成,所有人都开心地收割粮食。芳紫胖了一圈,挺着肚子投入到秋收中从不闲着,怀抱着金黄的麦穗好像抱着自己的宝宝。她比谁都欣慰,东夷能够自给自足,不必过分依赖弘殷,就不会有谁再担忧屈从于弘殷了。

      她的宝宝一直乖乖地没有捣乱,也到了足月生产的时候。虽然所有人都呵护着她,可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害怕,上次生育的阴影还没有散去。她越发睡不好觉,总担心宝宝给自己来个突然袭击。

      一夜,她抚着肚子长吁短叹,蹙眉自言自语:“宝宝,娘已经做好准备了。你…什么时候出来呢?”

      “爹爹也做好准备了,已经等不及啦。”一双手从她身后环到肚子上,笑呵呵地驱散了她的紧张,她的景暄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翩然而至。“怎么突然就来了?”她握住他摸来摸去的手,强作镇静。

      “妻子要生宝宝,夫君可不能再错过了。”他贴在她耳边甜蜜地说,又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他身上,脸贴着他的胸膛。她终于安下心来。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原来她的紧张,全是因为思念他。

      “紫儿太胖了,我都搂不过来了。”他故意打趣大腹便便的她。“去你的。”她懒洋洋捶他一下,习惯地为他暖着心口,一言不发听他说话。

      “对了,小袁也带阿如回来了。这家伙进陶家没说三句话,便闷头敲敲打打修补屋顶……”“这样算来,小袁比咱俩小了一个辈分,该叫我叔叔了!”他逗得她笑个不停,就算他说着没意思的话,她也想笑。

      “景暄,情咒,怎么样?”他说得乏了,又轮到她来关心他。“能怎么样?”他喜悦的声音陡然变得无奈,情咒严重了许多,他愈发力不从心,说出来只能徒增伤感。

      她摸索着他的脸,柔肠百转却自欺欺人地笑着:“不管怎样,你要看着孩子们长大!”

      ——————————————

      宝宝仿佛就是等着爸爸到来,他回到东夷的次日,当她笨拙地与他手携手拜访陶家长辈时,忽然一阵胀痛从身下传来,歪靠在他身上:“景暄,宝宝要来啦。”她仍是赧然的样子。

      在陶家众人七嘴八舌地关切中,他迅速地把她横抱起来,一个箭步跑出去。“疼不疼,紫儿?”他几乎不知该怎么照顾她,把手腕放到她嘴边:“疼的话就咬这里!”

      她扑哧一笑:“哪有这么严重?”五官却皱了一下。看他满脸急色,她安慰地笑他:“真的没事儿,你在我身边啊。”

      然后,她舒适地躺到床上,他早命产婆准备好一切。她不觉得多么疼痛,胸间被幸福充溢着:“出去吧。”她微微推开他攥着她的手。

      “不,我就要守着你!”他就要为她分担生育的苦楚,他从不是个好父亲,伤害了自己的女人们,也伤害了孩子们,这能算是些微补偿么?

      她笑着长长地吸了口气,凝神使出全身力气,耳边他在不断地鼓励……

      似乎没有太久,也没有太难熬,她听到了宝宝响亮的哭声,攥在腕上的那双手,比她还颤抖得厉害。

      “男孩还是女孩?”她平静地问他,他仔细端详她,她气色还好,声音也并不虚弱,这才放心回答:“是个壮实的小皇子!”

      她不自觉地扁起嘴,难掩淡淡的失落,怎么跟生下泓儿时一个表情,她就这么喜欢女孩?

      “想要女孩么?”他凑到她耳边,她闭眼点点头,他却坏坏地笑起来:“那就接着给我生吧!”

      “一言为定,我猜下一个准是女孩。”她不甘示弱回敬道。她一点也不讨厌生宝宝,不怕身形会因此而变糟。只要他能活下去,只要孩子们能平安成长。

      宝宝比泓儿生下来结实得多,让她轻松不少。而他暂卸下朝中重担,对宝宝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专注地看她喂奶、换尿布、哄睡觉,自己也忍不住“屈尊”去哄孩子,却总把宝宝招惹得大哭。

      “谁叫你总那么冷,笑出来的样子都能把宝宝吓哭!”她不满地夺过宝宝,对宝宝爸爸一点好气儿也没有。转眼却又眉开眼笑,一拨又一拨的亲人喜气洋洋来看她和宝宝,陶家老少、贺兰部婆婆还有鲜卑阿妈,她几时有这么多亲人关怀?

      他被冷落到一边没人理,便故作严肃命令道:“小袁,朕命你也要抓紧生宝宝!”阿如正爱不释手地逗宝宝,在大家善意的笑声中红透了脸……

      休养几日,当她可以下床走动时,发现外面堆满了百姓送来的礼物,大到给她补身体的牛羊,小到为孩子缝的肚兜,没有贵重的东西,但哪一件不是承载着族人们的厚爱?人人都把小皇子当自己孩子宠。

      “唉,我何时能有这样好人缘儿?”景暄装作吃醋地说。她红润的脸上充满了得意:“你永远也比不过我!”是啊,治理国家的方法有许多种,看似柔弱不谙世事的她,也有着不同于权谋者的感召力,他需要她的辅佐。

      “紫儿,跟我回宸都吧。”他自然而然地说出回来的目的。笑声立时收住,她转过脸故意看别处。他们长久地分开不是办法,东夷与弘殷的关系也需要一个结果,她不能优柔寡断继续拖下去。

      “景暄,我……”她垂下了头。“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我没法把太子还给你。”他亦坦诚心扉:“我马上就要走了,真舍不得离开你!”

      她愀然无应,撇下他一个人向外走去。景暄没有跟上去哄劝她,他不想强迫她,东夷的事情应由她自己决定。

      ————————————————

      深秋的街市忙碌着,却又是平静的,家家户户辛勤而满足地整理着丰收的果实准备过冬。她闷闷不乐走着,瞥见一个鲜卑孩子和一个汉人小孩嬉笑着玩得正欢,孩子们的家人在一起合力劳作,不时发出爽快笑声。

      她安静观察半晌,两家人是那么亲密友善,很自然地相互帮着彼此,这边鲜卑妻子给男人们拿来马奶酒解渴,那边汉人妻子又端来热腾腾的饭菜,两家男人看上去一点也不觉累,哼着草原上的歌谣,精神抖擞地干着活。

      仇恨在渐渐淡忘,融合已在朴实的百姓中间不知不觉地开始。弘殷与东夷对立的沟壑,什么也阻挡不了。

      既然自己注定得不到这般和睦平凡的生活,她只有努力帮别人得到这样的生活,才能弥补自己的遗憾,不是么?父亲抛下周游天下的逍遥,义无反顾地选择征战,也正是帮更多人得到安宁与幸福。

      如何能让大家长久地安居乐业?这个问题一直在她心中萦绕着,她不惜与慕容豫决裂,轮到自己究竟如何去做?答案就在心中,她总是不敢开口提起。

      历经波折的东夷还很脆弱,她的家乡需要更广阔的依托才能有更长远地发展,这才是她最终的使命!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东夷与弘殷的对立。景暄,不是对手,而是她需要与之合作的人。

      也许在男人与女人之间,最好的合作莫过于夫妻同心!这是她的机会,也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我这叫做背叛么?”她愁闷地喃喃自语:“你们会不会骂我…投敌?”

      “怎么会?大家都盼着郡主一家团圆美满!”贺兰部老婆婆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她愣怔地回过头,发现婆婆身后,还围着一群百姓,有鲜卑人、也有汉人,都在好奇地看热闹,他们脸上全是善意而期盼地笑容。

      婆婆果断地说:“好孩子,为什么婆婆要你去接受他?只有你们彼此接受,才能造福更多的人!”她脸觑地又红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荒而逃”。

      ————————————————

      “景暄,你不要一个人!”他等了她很久,却见她急冲冲回到他面前,不再多说一句话猛扑进了他怀中。婆婆的话点醒了她,她此时方流露出鲜卑女子爱恨张扬的脾气。

      他狂喜地抱紧了她。从初次与她邂逅,已经快到第十个年头,长久地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那个夜晚,东夷又成了一片欢腾的不夜城。弘殷皇帝与郡主并肩站到大家面前,坦然地把他们之间的感情第一次公之于众。她不再害羞、也不再害怕,紧紧与他牵着手,展示着自己的骄傲与幸福。

      孰料这竟是东夷百姓早就企盼的场面,所有人都高声祝福赞美着他们。大家疼爱的郡主,抹着泪水,却笑得美丽。

      “你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在欢歌热舞之间,景暄忙里偷闲对她咬耳朵。她眼饧耳热,心头好像被蜜融化了……

      而后,他们一家三口踏上了返回宸都的路途。“我会常带你回东夷的。”景暄温柔地安慰她,他喜欢这里,若不是几番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又怎会抱得美人归?“那是必须的!”她翘起嘴角,假作刁蛮地瞪他。

      她离开东夷,却并没有远离东夷,她要和景暄让一切变得更好。

      ———————————————

      尽管冷静地做好种种准备,她还是有些措手不及。皇后崔芷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恭迎圣驾回京。她怀抱宝宝跟在景暄身后,而崔芷也慈爱地抱着太子,端庄地挺直身体,她的快乐立刻散去得无影无踪。

      “娘,父皇!”太子亲热地搂着崔芷的脖子,清晰地叫出这个令她心痛的字眼,芳紫眉心一紧,崔芷得体的笑容里,露出了示威的目光。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太子,却依然不由自主呆望着自己的骨肉。景暄总是有意无意挡住她的视线,她还是能够看到宝宝在别人怀里开心的模样。

      她的骨肉健康漂亮、惹人喜爱,早早学会了说话,眼见景暄笑逐颜开地与崔芷逗宝宝叫爹娘,那份做母亲的成就已经彻底不属于她了。小家伙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受惊地瞧了她一眼,又钻入母后怀中。

      “陛下,太子还那么容易害羞。”崔芷平淡的声音里压抑不住得意,景暄沉默一瞬,才继续与她谈起别的。

      芳紫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宝宝,已是泪眼迷蒙……

      ——————————

      景暄雷厉风行颁布了几道扶助东夷的政令,向天下昭示着将东夷接纳为子民的决心。很多朝臣颇有微词,反对他过于偏爱鲜卑人,全被他一一平息。

      袁晨带陶家回京小住一段时间,陶令和与钟怀德阔别几年后相见,几多感叹之际老泪纵横。她抱来小宝宝与父亲团聚几日,父亲在董妈悉心护养下身体仍在不断地好转中,令她宽慰了许多。小宝贝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两个老人争着疼爱他,好像老小孩一般。

      老人家不免叙起往事,她自己也沉浸在对陶哥哥的回忆中。断断续续地,她对景暄诉说了自己与陶哥哥曾经的点滴。“我也想每晚陪你看星星。”景暄嫉妒地说完,又不由自主悲凉起来:“可是,现在却累你照顾我……”“你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星。”她指着他亮闪闪的眸子,笑靥如花。

      后来,她引大家来到陶槿的海棠树旁。阿如兴奋地跳过去,珍惜地抚着花朵枝叶,欣喜地叫着:“三叔叔”。老人们达观地抚髯微笑,不再悲伤嗟叹,轻声谈论着对未来弘殷与东夷的期许。

      景暄与袁晨看着亲人们释怀的神情,心头竟生出些许唏嘘。海棠依旧,海棠树下的人们,有的老去,有的长大了。命运给了他们太多嘲弄与波折,但他们没有凋零,而是如枯而复荣的海棠般走向了平静的新生。

      ————————————

      她在深宫中并没有好过多少,与她出走前相比,多了许多不认识的女人,也多了好几个比泓儿还小的皇子公主,到处都是充满敌意的目光。男人的心里,可以只有一个女人;男人的身体,却从不受任何控制。

      “我不在时,你可真快活!”她冲他半是嗔怨半是撒娇,竭力不露出失望之情。

      可他却一副严肃的表情,很正经地说:“紫儿,你会吃醋,说明你还肯等我是不是?总比从前什么都不在乎好!”他把她的手摁在心口,深沉地说:“如果……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谁要你安排?”她不屑地一哼,又难掩沉重之色:“什么都别说了,为你都是值得的。”她明白他的意思,下定决心不顾一切跟随他,还不是想用这未知剩下的时光与他相知相守!

      有时她很害怕,假若有一天醒来,他不在了……她该怎样度过?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不自觉地去摸摸他,而他总会随意触她一下,心照不宣地驱散她的不安。

      “景暄,今天我还没有讲故事呢!”她见他脸色开始变差,情咒又悄然来袭,忙莞尔微笑:“有一天,那个小女孩跟慕容哥哥吵了架,结果遇见了一位武功高手,发生了什么呢……”

      她轻轻推他躺下,看了眼旁边沉睡的小宝宝,又见他合眼起弯了唇角,声音渐而低了下去,他的眉目总让她心醉……她天天夜里都敞开心扉,为他讲自己的故事,就像哄着宝宝睡觉似的,泓儿现在也能听懂故事了吧,他听的又是什么样的故事?

      ——————————————

      泓儿听到的故事,显然是针对她。她的泓儿,每次见到她都是很畏惧的样子,在崔芷戒备的注视下,她识趣地保持着与泓儿的距离。

      一日正午,四处安静无人,她实在憋不住,悄悄走近看一眼摇篮里的泓儿,泓儿恰好睁眼看她,紧绷着脸突然“哇”地大哭起来,“鲜卑!”他含糊地说出两个字:“坏人……”

      她踉跄着倒退一步,若不是被什么挡住险些就要坐到地上。“谁让你来的?”景暄从后面扶起她不高兴地说。她不住摇头,甩开他转身匆匆走开,她再也不会去“惊吓”泓儿了。让亲生骨肉痛恨自己,简直是对自己对恶毒的报复,为什么崔姐姐那么残忍?

      “不要躲!”他吼了一声,冲过去拽住她,他知道她受的刺激有多重,但躲避是躲不了明枪暗箭的。她委屈得使劲挣脱他,与他厮缠了一番,最后被他使强力拦腰抱了起来。她负气地闭上眼,周身好像被疾风裹挟着,不知被他裹挟到何处……

      过了好久,他才解除对她的束缚。扑面而来一股清爽怡人的气息,令她不情愿地张开眼睛。一大片碧意映入眼帘,蓊蓊郁郁、浓淡相宜,覆满一处隆起的土堆上,又舒展地蔓延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她视线最远处几乎与天际相接。

      一年又一年,又是一个充满生机的春天,她的心立刻宁静了下来,返回宸都以来,还没有探望父亲母亲。景暄站在她前面,温和有礼地鞠了一躬:“父亲、母亲,景暄带紫儿一起来看您二老……”

      听他那一声“父亲、母亲”,她不禁脸红耳热,害羞得不敢抬头面对父母的安息之处。

      这情景似曾相识,当初也是这个冷漠狠毒的玄色男子,出乎意料地牵着她手在父母墓前谦恭下拜。人生就是这样莫测,那时的她怎么能想得到,会与仇人风雨同舟、做了宝宝们的爹娘呢?父亲母亲,你们能接受女儿选定的男人么?

      “紫儿,站在父亲母亲灵前,你要听我说话!”他忽地转身向她,墨眉凌厉地翘着,不容她反驳地命令道。

      她皱眉望着萋萋芳草在风中颤动,无声地怨道,父亲母亲,他抢了我的宝宝,还要振振有辞吗?

      他又肃然直视前方,缓缓地说:“紫儿,我带你回来,不是要你陪我,我希望你能施展比在东夷时更大的作用,你的职责绝不仅限于妻子和母亲!”他没有回头看她,自信地问:“父亲母亲,我说的对么?”

      仿佛当头棒喝,不用他多说,她已了然,她避免了又一次陷入到小儿女的情伤中。“爹、娘。”她从霎那心惊中恢复了平静,眼底里涌动着坚定:“我…懂了。”她爱着葱郁的绿色,就要撒播下更多的生机,为东夷、为弘殷、为一切追寻善良的人们。

      “紫儿,我相信你。”他欣然微笑,拉起她的手:“对着父母大人发誓,我们再不要分开!”

      “对,你不许离开我!”她笑着遮去了无可奈何地哀伤,又留恋着眼前:“不过,我想陪爹娘说会儿话。”于是,他们依偎着坐在芳草地上,听她释怀地说着自己的幸福,“我的幸福,还是很多的!”她掰着手指数了数,回味稀少而珍惜的幸福瞬间:“我会去抓住更多幸福。”

      后来,沿着一望无际地绿色,他们不知疲倦地走啊走啊,告别父母的墓地,又祭拜了不远处的陶哥哥,到处都是清新的绿色,陶醉在明媚的春光中,似乎谁都不想停下来。

      “走吧,我们回宫。”还是她先停下,知足地挽住他胳膊。

      “芳草碧连天,永远也不会消逝。”景暄若有感悟地说,他早已不是那个喜欢阴郁的少年,也随她爱上了那盎然的绿意,他日渐枯萎的生命里,因她增添了许多从未有过的生气与快乐,他想留住这美好的所有。

      “芳草碧连天,多美的画卷!”她亦感触良多,百转千回,什么都有可能毁灭,唯有这蓬勃向上的绿意永不会变啊……

      —————————————

      他们没再争执过什么,“泓儿”的名字给了她的小宝宝。她和小宝宝,开始尝试着与宫中那些嫔妃皇子们接触交往。她很清楚,从后宫到民间,很多人都歧视她的身份,鄙夷她过往的经历,她就是要改变这一切。

      沉默可亲的她,从无恶意与阴险,经历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算计,还是得到了那些女人心底的信任与敬服。

      崔芷在后宫的权威无人能及,她的贤惠、端庄与能干,让人钦佩,却无法由衷地喜欢,人人都害怕她笑容后面的难以捉摸的冷酷。可是,对亲切随和、没有心机的芳紫,女人们却从来感觉不到一丁点距离感,谁都愿意对她倾诉不能对外人道的心事,她也总是真心实意地她们开解。

      她也逐渐发现,后宫里的人,和东夷那些百姓一样,本质上没多少不同。其实,她们都不过是伪装自己以求自保的可怜人,担心家族的命运,畏惧皇后的威势,渴求皇帝的垂怜,哪一个不想得到真心的关怀?她同情着这些没有爱的女人们,也关心着小皇子公主们,除了咫尺天涯的太子澈,孩子们都爱上了她,总盼着“紫姨姨”来伴他们玩耍、读书。

      她常携泓儿和皇子公主们出宫,为孩子们挥去宫里的寂寞与压抑,她想给他们一个自由的成长环境,让孩子们从小体会到民生不易,长大后就不会染上骄奢之气。

      很自然地,她与宸都普通百姓们也打成了一片,没有谁比她更深地感受到民间疾苦,她总能向景暄提出合理的劝谏,给百姓们带来很多真切的便利,人们对她的称赞不胫而走。原来东夷人疼爱的郡主,在弘殷也能如此深得人心。

      景暄在外朝,也有条不紊地扫除一个个障碍,一步步实现他天下归一的理想。

      那些煊赫而不仁的家族被他削去了权力。支持他登基的盟友刘太后,最先被他请入深宫安静地“颐养天年”;而宫中的世家女子们,也无法再倚仗家族的地位而骄傲。

      时光慢慢推移,两年后这一切,也落到了崔芷身上。崔芷和她的家族兢兢业业辅佐他,巩固着自身的权势,也打击了对手们的势力。当所有对手全部倒下后,她的家族也遭到他无情地抛弃。

      他与崔芷,从来只是利益上的合作,他对她从没有多少感情。她的家族,因他而再度兴盛,也因他而跌回到原点。他讨厌这个没有感情只有权势的家族。

      “皇后,没有办法,你自己选择吧。”景暄冷峻地打量着她,不想对她有任何怜悯:“你做了很多事情,朕一直都清楚。”

      崔芷没有哭,她冷笑了片刻,自嘲地摇了摇头:“景暄,我从一开始就那么喜欢你。叔叔早就提醒我,可我就是听不进去……这是我最傻的地方!”她聪明冷静,却在他身上彻底失了方向。

      “景暄,你欠了我太多情!你欠我的孩子!”她低沉地喊了出来,那是她最撕心裂肺的痛,他仿佛能看得见她的心在滴血。

      “父皇,求您放过母后!”太子澈儿扯着稚嫩的童音冲进来,抱着他腿跪在地上,一遍遍为母亲求情。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与母后感情很深很深。

      景暄什么都不再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几日后,崔芷很有风度地主动上表请求退位,景暄准许了她的请求。却没有把太子从她身边夺去,她保住了太子母亲的地位。她搬离坤仪宫时仪态仍然十分从容,没有一点失败者的沮丧,将来的变幻都未可知。

      芳紫也没有心情索回太子,这个可怜孤苦的女人,生命里的支柱恐怕就只剩下太子了。太子已经懂事,肯定难以接受亲生母亲的真相,她不想伤害自己的孩子,孽缘既已铸成,就只能靠时间去冲淡。

      守旧的权贵被清除之后,没有了太多阻碍,芳紫顺理成章被景暄册立为皇后,东夷与弘殷从此正式合为一体。多年的仇恨争斗之后,两个年轻人以最完满的方式解决了分裂,实现了所有人都企盼的融合。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他一直请求她等待,就是要让心爱的女人得到最高的荣耀,却并非她本愿。高处不胜寒,她什么名分都不需要。可景暄却说,站得更高,才能望得更远,做得更多。她不再仅仅是东夷人的郡主,她要成为全天下人最尊崇的皇后。

      册封皇后的仪式十分简单,她又一次有孕在身,既没有戴上凤冠也没有披上凤袍,穿着朴实无华的淡绿衣裙,立在弘殷宗庙里笑意盈盈听完他的册后诏书。坎坷之后,她对此已然波澜不惊,甚至还不如肃立在面前的景暄激动。

      两岁多的泓儿老实地站在母亲旁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娘,泓儿要您。”他觉得有点被母亲冷落了。

      “父皇在呢!”从仪式中放松下来的景暄一把拎起了泓儿,亲热地贴在孩子脸上:“今后要叫娘母后。”

      “娘?母后?”泓儿清脆的声音里透着天真的困惑,他的娘亲一点都没有变啊。芳紫摩挲着孩子的小脸,又顽皮地拍了拍爸爸的大脸。一家三口的温馨,并没有改变。

      “在一起都五年了,孩子快要一大群,到现在咱们才算有名分。”她小声在他耳边开玩笑,只有他一人能听见。他侧脸正要揶揄她几句,却见她神态转眼间变得庄重认真,随即也定下了心。

      他们走出了巍峨的宗庙,将要一齐肩负芸芸众生的命运。

      那个渴盼平凡归隐的纯真少女,再也圆不了儿时的梦想,她接下来漫长的人生注定交给了东夷与弘殷……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芳草(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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