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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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稀拉拉的雨点打在殿前石阶丛生的杂草上，急雨冲刷过后的草色越发青翠欲滴，映衬在残破的屋檐下，为这荒废的院落增添了几分幽静的氛围。
青草间蜿蜒着涓细的水流，从台阶上缓缓淌下来，竟不是雨水般透亮，混浊中夹带着淡淡的红色。
顺着水流的源头望向屋檐下，芳紫无声无息地伏在地上，身体蜷缩着保护隆起的肚子，散乱的黑发遮挡住了面容，看不出是否还清醒着。
在她身下，触目惊心的一滩血水正在慢慢地扩散，鲜血掺杂在潺潺的雨水中，染红了她的碧色长裙，也染红了身旁生机勃勃的青草。
大半个时辰后，太医才姗姗来迟。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禁不住冷汗淋漓，连太医也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悄悄走上前去，拨开长发伸出食指探她鼻息。
她鼻端一片冰凉，露出的面孔惨白得没有生气，带路而来的小宫女放声大哭。哭声中，太医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喘息，他赶紧抱起她，见她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请您，保住宝宝……”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只能通过口型辨别出来。就在方才，她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李娇儿的面孔，她害怕自己像她那样凄惨无依地死去。所以，她拼着仅剩的最后一点气力，为宝宝坚定地等待着一线生机。
芳紫在雨中挣扎了很久，可她的宝宝，终究无法避免要提前来到这世上，而她根本没有力气生下来。她武功废去后身体不及常人，怀着宝宝时已经备尝艰辛，生育对她而言简直是一场劫难。
情势危急，太医给她喂下几粒维持体力的丸药，便命随从抬起她迅速地离开。她清醒了几分，身下撕裂般的绞痛一波又一波地涌向全身，额角立时沁出了冰冷的汗滴。她紧咬住嘴唇，一声也不吭，为自己保留着仅剩的尊严。
太医焦急地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偌大的皇城，却不知能去哪里救治这濒死的女子。
皇上出宫尚未归来，一切尽由太后做主。太后恼怒鲜卑女子触犯先帝在天之灵，又惧怕她为后宫带来血光之灾，固执地不准许将她送回弘徽宫救治。后宫里本没有她的位置，更没有人能容得下她。
太医惭愧地看向她，她那双渐失神采的大眼睛，盯着雨后晴朗的天空，一沉不染的蔚蓝色，她也渴望宝宝能够见到。“小小暄……”她吃力地唤着宝宝，眼角不知不觉滚落了一滴泪珠。
事不宜迟，太医急中生智，冲小宫女喊道：“快，带我们去你住处！”
一行人来到宫墙外宫女居住的低矮小屋，芳紫终于被安置在床上，嘴唇已被咬得鲜血淋漓。没有娴熟的产婆，几个不大懂事的宫女，手忙脚乱却不知做什么好。只有她帮李娇儿接生过，算是有一点生育的经验。
可她涨红了脸使尽气力，拖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办法生下孩子。疼痛却愈来愈剧烈，比儿时烙铁烙在手上的痛还要痛苦许多，她神智已有点昏昏然，只觉得意识不由自主地从头脑中抽离出去。
另一个声音却突然在心头响起：不，再加把力！否则她的小小暄就会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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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暄踏进安静的弘徽宫，那个笨拙可爱碧色身影却没有如往常般迎上前来，给他一个安心纯净的笑容。
不详的预感立刻涌上心间，“紫儿？”他大喊一声，嗡嗡地回声之后，宫中又恢复成一片死寂。他猛地扭头，怨毒地目光射向跟在身后的崔芷。
崔芷不及躲闪他的目光，坦然地回看向他。“陛下，少安毋躁！”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冷静地提醒他保持克制。他才意识到略微失态，掉头不再看她，焦急地就要离开。
这时一个太监紧张地跑来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地禀报了什么。他听完默不作声，脸上刷地结成了一层寒冰，风一样地向外冲去。
“快去叫宫里最好的太医和产婆！”崔芷立刻吩咐袁晴，自己也跑出去追他。她不能让夫君起疑心，更想亲眼见到她的对手是如何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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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紫从一阵剧痛中稍稍清醒，又一次鼓足力气，可那口气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她再没有力气动弹。
她忽然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捅进她身体里，伤到自己不要紧，可会不会伤到宝宝？“不要！”她口不能言，在心中拼命呼喊着。
很快，伴随着撕心裂肺地痛楚，她身上的重负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宝宝在一霎那离她而去。
她没有听到宝宝的哭声。“小小暄，你去哪儿啦？”她急得泪水夺眶而出，宝宝在她肚子里待了八个来月，陪她走过风风雨雨，她不能一天没有她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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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暄还是第一次闯入宫女的住处，宫女们忙不迭跪下，生怕面罩寒霜的皇帝冲她们发怒。他视若无睹，直奔那间房门掩闭的小屋。
他经历过几次女人生育，印象中总是吵闹喧嚷、人仰马翻的场面，可这里却是令人心悸的安静，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又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个年轻太医守在门外，焦急地听着屋内动静。过了那么久，他始终没听到那女子的一声叫喊，愈发担忧她的性命，却没有什么办法。
景暄鼻子一酸，她答应陪伴他，而他却给了她什么？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饮酒作乐？他不敢推开门，害怕看到不愿见到的一幕。脚步却不由自主向前，他不能再抛下她独自煎熬。
小屋的门，突然在他面前无声地推开。小宫女泪水涟涟地走出来，带着哭腔嚷道：“太医，姐姐和孩子……”
景暄没有听清小宫女说什么，一个箭步冲进了屋。产房里一片狼藉，他分开堵在床前的宫女，迫不及待想看到她。
当她跃入他眼帘，他胸口顿时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过气来。她浑身是血，静静地仰卧在床上，紧合的双目深深陷进眼窝里，干裂的唇上布满了牙齿咬破的伤口，嘴角还挂着一缕凝结的血迹。薄被盖住她纤弱的身子，更显得她身形孩子般瘦小。
“紫儿？”他忐忑地唤她，她没有答应，两道分明的黛眉又向眉心蹙了蹙，昏迷之中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悲哀。他握住她的手，只觉她的小手比自己还要凉，凉透了他的心。
“紫儿，你会好起来的。”他把着她手腕。她的脉搏，微弱却有力。他努力地说服自己，她比他想象得更坚韧，总能在磨难打击下顽强地站起来。
崔芷这时悄悄走到门口，见他全神贯注望着芳紫，那是她从没有从他眼中得到的深情。她心酸地退出去，轻声安排众人该做的事情。
“恭喜陛下又得皇子……”太医在旁提醒着。他心里全被她占满，差点忘记了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唔。”他脸上方现出一丝笑意，对怀中的她说道：“快醒来，看看我们的孩子！”
太医犹豫一下，道出实情：“陛下，皇子状况不是很好……”景暄脸色霎时沉下来，看向宫女抱在包裹里的孩子。
他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婴儿，小得几乎可以捧在手掌上。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憋得青紫，安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
宝宝在娘亲肚子里还没有长大，又经过漫长的生产，被宫人用钳子拖出来。一生下来就没有丝毫力气哭叫，连喘息都很困难，处境很是危险。
崔芷带来的产婆上来抱过孩子，准备救治奄奄一息的宝宝。“滚开！”景暄怒气冲冲地喝道，慌得产婆缩回了手，他根本信不过皇后身边的人。“太医，务必要救活皇子！朕要严惩伤害皇子的奸徒！”他的怒火又转作严酷，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崔芷在门外听到了一切，平静地走到他身边。“陛下，臣妾管教不力，请陛下责罚。不过，臣妾还是请求能帮忙照护妹妹和皇子。”她从容地向他请罪，无懈可击的表现落入众人眼中，让他找不出任何怪罪的情由。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温言道：“皇后，辛苦你了，朕想与她待一会儿……”他说完转过头去，再也不看她，崔芷僵立了一会儿，漠然离去。她反倒希望自己是那个昏睡不醒的女子，或许这样他就能对她流露一点点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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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紫悠悠醒转过来，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她的宝宝被人从肚子里夺走了，她绝望地哭着喊着，却找不到宝宝。
“小小暄？”她摸着已经恢复平坦的腹部，忍着眩晕回忆昏迷前支离破碎的场景。景暄愣了一下，初以为她在叫他，转瞬才意识到是她给宝宝起的名字，满腹愁绪中也不觉微微一笑。
“小小暄的爸爸在呢……”凛冽的声音中不失温柔，冰凉的双手从她尖尖的下巴顺势覆上脸颊，她一把捉住他的手，按在脸上不愿放开。她心定下许多，有他在，就不用那么担心宝宝了。
“小小暄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迫切地问他。“男孩儿，长得像我呢！”他自豪地说。得知不是盼望中的女儿，她微撅了下嘴，又轻轻笑了，些许失望马上被初为人母的欣喜所取代。
屋外夜色迷茫，他们在荧荧烛光下默默地传递着小别重逢的依恋。“太累了吧？想吃点什么补一补？我带你回宫歇息？”他好像第一次做爸爸一样，不知如何去关心她。原先当爸爸的时候，他总是端着架子，除了不痛不痒的问候，全交给仆从们去照料。
她头很疼，身子也疼，生育所受的那么多苦，跟风浪过后的平静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我要先瞧瞧小小暄。”她眉眼间洋溢着丝丝幸福，映在他眼中却是痛。他一会儿出去看孩子，一会儿又回来陪她，她的状况看似不那么糟糕，可宝宝还很让人揪心。
他低头吻了吻她额角凌乱的碎发，用命令的口气说：“那你也得先喝点汤！”他一勺一勺地喂她熬得浓香的鸡汤，她乖乖地喝下，却品不出味道。
小宫女突然闯进来，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柔情。“陛……下，小、小皇子不太好！”她冒失地一口气全说出来。“胡说什么？”景暄生气地站起来，手中的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镇定地看向她，勉力挤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她明白了一切，却保持着平静的语调：“你先去看宝宝吧，我没事！”她很想冲到宝宝身边，可全无一丝力气，不能累他分心。
他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她忽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先是急火攻心而虚脱，接着全身火烧火燎的难受，控制不住打着战栗。难道自己跟宝宝之间存在某种感应么？如果真是这样，她一定要挺住，为宝宝挺过这道难关。
出生已有几个时辰，宝宝仍没有发出一句哭声，又开始浑身发热，蔫蔫得一动也不动。在太医乳母旁边盯着只能让加剧他们的紧张，景暄退出来，背着手不安地踱来踱去。
从闯祸的宫女口中，他了解到她突然早产的因由，竟是那么的诡异、蹊跷。
父皇的亡灵阴魂不散，盘旋在宫中伺机报复，不仅逼疯了卢妃，也害得新皇最宠的女子受惊难产。传言飞快散布整个皇宫，宫中人心惶惶，都在担心不明不白死去的怨魂会加害于自己。鲜卑女子果真是“灾星”，她入宫不过一个来月，便招致了多少祸事？
“父皇，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朕报仇？”他对着夜空，轻蔑地发问：“这样狭隘的心胸，你早就不配做弘殷皇帝了！”他跟紫儿一样，根本不惧怕什么鬼怪，险恶的人心比鬼怪可怖得多，他经历了那么多，区区鬼怪又何足挂齿？
接着他传令宫中严禁任何人议论鬼魂之事，又将拖延时间的赵太监拘拿拷问，赵太监经不住严刑被打死，完全不给皇太后一点脸面。他继位以来为了稳定人心，一向宽柔有加，在此事上大动干戈，也让后宫上下见识到了他的严厉。
崔芷守着婴儿的时间比自己孩子还要长，她苦劝他半天不要得罪太后，他冷言说道：“朕以为这是人祸，而非灵异，皇后还要协助朕彻查此事。”她不敢再说下去，生怕他疑心到自己头上。
待婴儿情况有所好转后，景暄安排好可靠之人看护，这才去宽慰焦急的芳紫。
他见到她时，她竟然自己坐了起来，费力地睁大眼睛，等他等得望眼欲穿。“紫儿，宝宝好些了，别担心啦。”他挂着疲惫的笑容，俯身去吻她：“来，我抱你回去。”这时，他才注意到她双颊似火，身子在微微哆嗦着。
情咒之痛裹挟着伤感怜惜一齐袭上他心头，他抱起了她，冰凉的脸颊蹭着她的脸，试图为她驱走高热，她乏力地摸着他的黑发，流到他脸上的泪滴也是滚烫的。
她不一会儿迷迷糊糊说上了胡话。“小小暄，娘要带你回东夷呀……”她似叹似泣，惦念着宝宝。
他顾不得折磨自己的心痛，笃定地说：“会的，我们一起回东夷！”不管她能不能听见他的话，他此刻觉得她和宝宝对他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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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醒来是早晨，芳紫昏昏沉沉一夜高烧，他与她肌肤紧贴为她冰了一夜。当她意识清醒时，他已于天亮前去上朝听政。身上热度退去了许多，她稍微有了点力气，就满心想去看宝宝。
她还未曾见上一面她的宝宝，宝宝孱弱的小身子怎么样了？宝宝长得又是什么模样？心中盘绕着无数个问题，有那么一点点当妈妈的喜悦，更多地是担忧与难过。孩子那么惊险地生下来，今后未知的危险又有多少？
景暄下了禁令不许她独自离开弘徽宫，一切等她养好身体再说。可她软磨硬泡还是溜了出去，一切等见到宝宝再说吧，她实在难忍母子亲情的折磨。
雨后的初夏空气格外清新，她走一会儿，便累得停下休息片刻。身体依然酸软，可黯淡的眸子渐渐变得清亮透彻，正如四周含苞待放的夏花，急风骤雨后更添娇艳。
新生皇子一般交由乳母养育，皇子宫室紧邻着御花园，环境幽静而不乏生机。芳紫摸索着来到这肃静的所在，也不顾太医乳母的惊诧与紧张，急着就要找宝宝。
“小皇子已脱离危险，现在正睡着呢！”太医忙不迭劝慰她，她马上蹑手蹑脚走近摇篮，生怕吵醒折腾了一宿的宝宝。直到看清了宝宝粉扑扑的小脸蛋，她才松了口气，轻搭着摇篮撑住微颤的身体。
她慢慢蹲下身子，趴在摇篮边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宝宝。她的宝宝跟别的宝宝都不同，瘦弱得像只小虾米，看着让人心疼，他原本该待在她肚子里呀……不过，宝宝长得可真漂亮，长长的睫毛像她，高挺的鼻梁像他，长大后会不会也成为他一样的美男子呢？只是不要学他做坏事！
这时，宝宝醒来了，黑宝石一样的眸子盯着她，那眸子幽深似他、清亮似她。她听说宝宝还没有哭过叫过，眼前果真是一副文文静静的孱弱样子，还不如他佗佗姐能闹腾。
“来，小小暄。”她弯身把宝宝抱在怀里，只觉得身上病痛一扫而空。她嗅着宝宝身上香喷喷的气息。照顾佗佗那么久，她已经会很熟练地哄孩子。不一会儿，宝宝在她的亲吻爱抚下，张开小嘴乐起来。
她见四周无人，心里开始痒痒起来，小心地松开了上身的衫子。宝宝生下来净喝些药汤，还没有喝过娘亲的乳汁。而她当了好长时间干妈，可一直也不能亲自给干女儿喂奶。所以，她实在想品尝一下真正做母亲的滋味。
宝宝立即凑到她胸前，贪婪地吮吸起来。她满面红晕喜滋滋地笑了，想不到宝宝一到喂奶就这么有生气，看来真是饿了一宿。可她很快又笑不出来，她身子向来调理太差，根本没有多少奶水，宝宝吮了几口就再也没有了。
她稍微有点沮丧，又开始担心自己做不了好妈妈，弯眉不自觉地蹙起来。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斜方一个身影，她慌得掩好衣衫扭头看去。崔芷正沉静自如地望着她，不知何时走进了屋里。
她把宝宝搂得更紧了，戒备地看着崔芷，嘴里客气地说：“皇后…你好……”自从景暄登基之后，她们还一直没有碰过面，当她们都如愿成为了母亲，她们之间又将会怎样呢？
“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崔芷故作轻松地笑笑，目光从她半掩的衣衫上飘过，回避开她们都警惕的话题，关切地说：“我来探望小皇子，可怜这孩子发烧了一夜。”
芳紫苦笑了一下，孩子遭的罪，不全都是她从中捣鬼么？她心里很明白，崔芷一直不依不饶地对她穷追猛打：宫牢里被灌下堕胎药、景晔府上莫名的大火、鬼怪作祟带来的惊吓早产，恐怕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当年同舟共济的缘分，她十分珍惜，为什么崔姐姐要把她当作不共戴天的敌人呢？
可崔芷面上的举动总是不出一丝瑕疵，堵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知景暄是否看透了他的皇后，但她不想对他说。她永远回不到过去，对自己的爱人没有一点保留。
崔芷瞧出她的怀疑，话里有话地说：“我身为皇后，负有母仪天下的责任。陛下所有孩子都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让任何一位皇子受苦呢？”
一次失败，她不会第二次下毒手的。她心如明镜：小皇子如果在自己眼皮底下夭折，无异于授人以把柄，这才是她最大的愚蠢……
“众所周知，你的孩子有着什么样身份。我不清楚，鲜卑人是否喜欢这孩子，但我担心宫里面会很不好过。”短暂的沉默后，崔芷直白地对她说道。
她愀然不语，有意无意地低下头，呆呆地盯着宝宝。崔芷借机温和地说下去：“不如，小皇子交由我抚养，太子与大皇子在我身边都好好的，我不会让你的孩子被人欺负！”她软硬兼施已将丁丽质的皇长子夺过来，既然无法伤害小皇子，就要把小皇子掌控住，她不会放弃的。
“崔姐姐。”她蓦地抬头，晶亮的眸子对着她，流露出些许感慨：“其实，你真的很适合做皇后……你会成为一位贤后的。”
四年前在船上，那个面孔苍白的少女羞涩地说过仰慕古代贤后，如今见她如次处心积虑攫取着权势，不禁可怜她太过辛苦。
她贪恋地吻着宝宝，微笑着坚决地说：“我只想跟宝宝一起，别人怎么看与我何干？”她实在懒于算计，装在她心里面的，除了鲜卑族人，就是她的亲人们，没有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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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仍需太医看护，她病体也未痊愈，只得暂别宝宝，一个人失落落地回到弘徽宫。景暄还没有退朝，宫里冷冷清清，她不肯卧床养病，想进他书房翻翻书排遣心情。
她悄然走到书房门口，两个宫女的悄悄话传入了耳中。皇帝不在宫中，她们一面打扫书房，一面随意说些宫里是非争端。
“你听说了吗？鲜卑郡主是反贼妻子……”其中一个宫女声音闷闷的，欲言又止。“谁都知道，她还嫁过罪臣陶家的公子呢！”另一个宫女伶牙俐齿，不屑地说。
“宫里都在传，那女人怀孕八个月就生子，啧啧。”消息灵通的宫女打开了话匣子，自得地说着宫中秘事：“老人说早产的孩子生下来根本养不活，可那小皇子……倒像足月生下来的，大家都说这里有蹊跷！”
老实宫女惊讶地说：“你是说！皇子不是皇上的？”“你想死呀！”机灵宫女捂住她嘴巴，责骂道：“这事心里明白就够了！那女人有邪气，我们还是离她远些好……”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芳紫只觉得身上冰一阵热一阵，才退下去的高烧又卷土重来，头脑里一片混沌，无力地扶着门框，摇摇欲坠。
宝宝才一出生，就面临着数不清的流言蜚语。明明还未足月的孩子，竟被无端地诬蔑为野种，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暗中策划着什么。她和宝宝根本不属于这里，她不想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争中虚耗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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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景暄寻她到书房前，她正抱着膝盖，无精打采地靠坐在门框边上，一脸的怔忡与伤感。她双颊上又涌起两团红云，那颜色泛着病态的潮红，又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时，两个宫女打扫完后说笑着走出来，撞见这无言相视的场面，忙捂起嘴巴溜走。他冰冷的眸子扫向那两个宫女，预示着她们将被发落到冷宫去。
他下朝就去探望宝宝，为的是给她一个安心的好消息，却没料到她还是这样病恹恹的，没有多少好转，惊吓和生育对她伤害太大了，他却没有办法补偿什么。
他抱起她，把她安置在书房榻上。“紫儿，我带你去看宝宝！”他捧着她发烫的小脸，试图能给她提点精神。
“好啊！”她头一歪，倚着他肩膀，有气无力地说：“我偷偷去看过了，小小暄很好……”
他忍不住责备道：“真不听话！烧还没有退……”她伸手掩住他嘴，堵回他后面的话：“小小暄还没名字呢？当爹爹的快想个好名字！”他和宝宝，可以让她忘掉所有病痛。
他肃容不变，深眸沉默地凝望她片刻，才开口郑重地对她说：“我早就想好了。”“叫什么呢？”她急切地问。
“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会跟鲜卑女子结为夫妻、生儿育女。那时我只想带兵打仗收复东夷、立下功勋。”他声音醇厚，沉吟着反而说起往事。
她心中初有点急，却被他触得深有同感，合上了双眼。那时她单纯的世界里，只有朝夕相处的陶哥哥，还有挂怀于心的慕容豫……
他停了一下，看着她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又说下去：“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忽然觉得战争没有意义，就算赢了其实什么都得不到，父皇和大臣们都以为我意志消沉、不思进取……”
模模糊糊听他说过很多次，连她一开始都不愿相信他，他又怎能轻松地说服弘殷皇族呢？其实他也挺难的。
“可是，假如汉人和鲜卑人能够互通婚姻，繁衍下流着两族血脉的后代，仇恨就能够渐渐消弭，两个民族终将融为一体。那是战争无法带来的！”他目光幽沉，缓缓说道：“夺天下要狠毒，治天下要宽柔。我一直盼望你能给我生孩子，为全天下树立一个榜样！”
她睁开眼，惊讶中掺杂着思虑与了悟。她总以为他们的宝宝会受人非议，一心想着躲避。殊不知，宝宝竟对他有如此重要的意义，承载着他那么多的希冀与理想……忽想起贺兰部的老婆婆也对她寄予了这样的期望，宝宝不仅是自己的宝贝，也是弘殷与东夷的未来。自己和宝宝真的可以吗？
她心情一时起伏不定，面上潮红的颜色更深了一层，呼吸有点急促起来。他手摸着她额头，为她舒缓了一点不适。
“弘殷与东夷，就好比瀚水与漠江，总要融合在一起，汇入广袤深泓的大海！”他动情地说：“所以，我想给宝宝起名叫‘泓’。既是你父亲鲜卑大英雄的名字，又是代表我弘殷皇族的高贵后裔，好不好？”
他略带紧张地盯着她，她没有展颜而笑，小脸上却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光辉。鲜卑人没有避讳的习俗，父亲的名字成为了宝宝的名字，她感到由衷地欣慰。仿佛父亲的生命，重新在宝宝身上焕发出光采。
她不再遗憾失去父亲，她要把自己的泓儿培养成为像父亲一样光明磊落的男子。
芳草碧连天，无尽的生机。信念若在，生命就永不会消逝。她一直坚守着这条信念，此时心中又多了几分力量……
（完）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