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情散 ...

  •   景暄微笑着直视梅文斌,从容应对道:“梅大人,我在思考东夷陷落后的对策!”梅文斌是父皇的眼睛和耳朵,他在间接对父皇说话。

      梅文斌干笑几声:“五殿下,您和四殿下恐怕要反思东夷是如何陷落的吧?”“梅大人也认为我是为了女人误事么?”景暄针锋相对地问道。他一脸自信与坦然,与方才四皇子的失魂落魄全然不同,梅文斌心下奇怪,对景暄多了几分重视。

      “我喜欢那个女人尚在其次。”景暄沉着地为自己辩白着:“梅大人,您统领护卫京城的御林军,深谙兵法谋略,肯定也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

      他顿了顿,接着说下去:“我一直认为,为我弘殷长久考虑,必须要用宽柔平和的策略软化鲜卑百姓,让鲜卑人真心臣服于我们!剩下那些心怀不轨的谋逆,就容易对付了。不知我的想法是否有点道理?”他虽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对六弟、对芳紫流露过多次,却第一次理直气壮地告诉父皇。

      梅文斌不置可否,冷笑着说:“除夕将至,陛下眼下没几个皇子能承欢膝下。礼部崔大人劝谏陛下释放两位皇子,以全阖家团圆之愿。”他故意将“崔大人”几个字咬得很重,两人都明白,崔家在其中出力不少。

      景暄闻言,也没有四皇子的欣喜,只是平静而坚定地说:“希望您能将我的忠心禀答父皇,我能经营好东夷!”

      他被梅文斌送回到皇后中宫,早早守候的崔芷第一个迎上前来,“景暄,你瘦了!身体怎么样啊?”她抚着他的脸,他发现她憔悴了很多。“叔叔说会拼尽全力保你无事的。”她身体虚弱,却抖擞精神为他接触后顾之忧,皇后也被感动,开恩接她入宫等候夫君。

      景暄扭过脸,崔芷以为他不喜被人看到两人之间的温存,默默收回了手。他从她身旁走过,没有说话。崔芷想起了出嫁前叔叔的教诲:“你的夫君,对于你和咱们整个家族,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切不可轻易动情……”

      ——————————————————

      除夕已近,东夷故城里一派欢乐气氛,为寒冬中平添了几许暖意。芳紫见慕容豫特意加强防备,心下颇为赞许,这种时候更要警惕弘殷偷袭,弘殷一旦缓过劲就会很快反攻回来。听说素柰的父亲不久来探望女儿,慕容豫与素柰的婚事也被好事之人议论起来,她不为所动,仿佛置身事外。

      她进城探望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鲜卑长者,回来准备与婆婆筹划着过年。才进门就差点被迎面冲来的素柰撞个满怀,婆婆瞪了一眼冒失的素柰,心里怪她差点伤了郡主的孩子。

      “郡主,你说慕容会不会听你的话?”她劈头盖脸问她。“我何德何能,要慕容公子听我话?”她有点意外,笑着说。

      素柰快人快语:“虽然你差不多事事依他,可谁都看得出他很尊重你,什么事都要跟你说。”她又想起什么,有点吃醋地说:“你们从小就相识,比我自然亲厚得多!”

      芳紫哑然失笑,已知她来意。那日,慕容豫要做她孩子的父亲,她没有答应,亦没有拒绝。她渐渐明白,他似乎真的很爱她,可他对她的爱太自私、太偏执,所以他要害她全家独占她的爱。他的爱充满了伤害与破坏,她害怕他的爱。

      “好吧,如果他听我话,你要我帮你什么?”她慢慢问道。素柰急切地说:“你要他快点娶我!他现在还得依靠我们家,不娶我父亲怎么能信任他?跟他说多少遍,他就是敷衍我不断拖延!”

      她撇着嘴,毫不顾及大小姐的形象,把慕容豫跟她的别扭全说给了芳紫:“我猜他要么根本不喜欢女人,要么就是得不到他喜欢的女人!”

      “为什么非他不嫁?”她那么想摆脱慕容豫,却不愿素柰嫁他,她天真可爱,嫁他只会饱受痛苦。“他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优秀的,只有他才能配得上我!”素柰骄傲地说,脸上洋溢着热切的憧憬。

      “郡主,大小姐,你们在聊什么?”慕容豫抱着佗佗,春风扑面地打断了她们两人。素柰见他兴高采烈地逗弄佗佗,心中郁郁。

      转眼除夕到了,东夷故城多少年都没这么热闹过,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备着年夜饭。守城官兵虽不能回家团圆,却也精神百倍,欣喜非常。因为郡主才看过他们,提前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饺子。芳紫转了一圈,谢绝了素柰和陶家人的邀请,一个人躲起来,只想独自守夜到天亮。

      收复东夷故城后,族人们一致决定将弘殷官府作为郡主的宅邸,芳紫当然不肯接受,还住在郊外贺兰部的帐篷里,若不是避着热情的贺兰部人,她断不会来这里。这里最清静,没有人会打扰她的思绪。

      她静静待在景暄住过的屋子里,暖意融融的屋中似乎还弥漫着那晚疯狂而淫靡的气息,充耳不闻外面的喧闹,鼻子有点发酸。每到过年时,她都很难过,即使那时有钟叔叔和陶哥哥,她仍忍不住想念着逝去的亲人们。不过,到明年的除夕,她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再不会是孑然一身了。

      旺盛的炉火烧了许久,渐渐熄灭了。她才觉察离子时只差片刻,便伸个懒腰站起来,想出去等待新年的到来。推开门,见慕容豫刚好停在门口,笑得毫无心机。她记得他此时该与素柰一起,在西域段氏府第里大宴鲜卑儿郎、彻夜狂欢的。

      “慕容公子身体不适,只好早早退下去休息了。”他读懂她心事,开着玩笑道:“可我要陪我妻子守夜啊……”他想费尽心思给她惊喜么?她根本不需要他的温情了。“小时候过年,我爹娘总会叫上你和我们一起守夜,把你当作自家人一样,你还记得么?”她也笑着问他。

      慕容豫面不改色,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时我没有亲人,我一个人那么多年,今年可算有真正的亲人陪我了!”他上前牵起她的手,为她仔细掖好斗篷,身形晃动间,带她跃出宅邸的高墙。

      他温柔地揽着她的腰,让她舒服地待在他怀里躲避寒冷,一路施展轻功,带她攀上城中一处高台才停下。“看,我们的东夷有多美!我们的子民有多可爱!”他对她耳语,快活地说着。

      这时,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淹没了他的声音,绚烂的焰火为黑夜涂上了缤纷的色彩,她向下望去,看见欢乐的人群聚集在一起,高声歌唱欢笑着,将城中的喜庆推向了顶点,新的一年在此刻降临。高台下,是一片欢闹的凡间,高台上,只有属于他二人的安静。她依偎着他的怀抱,看得专注入神,脸上没有笑容,目光中却流淌着欣喜与感动。

      她忽地转过脸,与他对视着,摇了摇头。他心头一紧,无助地低头捉住了她的唇,闭上眼不想看到她的不情愿。她呜咽的声音也被爆竹声遮掩住,他什么都听不到。

      素柰从高台角落里探出半个脑袋,吃惊地看着那恰似温存的一幕,脑袋里嗡嗡作响。她任性地撇下宴席,一路尾随过来,此刻却没有冲动地撞破他们两人的隐秘。她轻悄悄地跃下高台,快步跑进了不远处熙攘的人流中……

      直到街上嬉闹的人群一路欢声笑语渐渐走到了高台下,他才缓缓松口,放过了她。她浑身冰冷,哆嗦着说:“我讨厌你碰我!”她的神色里充满着坚决,不给他留一丝奢望。

      慕容咬着牙,挥起的拳中攥着他为她打制的银簪。“我这根粗劣的银簪,当然比不上价值连城的珠钗了!”当初他们咫尺之遥,却天涯相隔。他拾到她遗落的银簪,那是他们之间定情的信物,他珍藏着等待着,只等有朝一日终成夫妻时亲为她戴上,可他的心愿看似越来越渺茫了。

      他心痛中用力过度,银簪的尖端扎进了手掌心,渗出了鲜血,却似毫无察觉。

      “慕容豫!”她不再楚楚可怜叫他“慕容哥哥”,镇定地说:“我和你之间,曾经有过他!我因自己并非清白之身,擦不去他的影子,总觉得有愧于你,那算是我的过错!”

      被揭了那么多次伤疤,就像手上的烙印一次次好了又裂开,她已经麻木地接受:“可现在,你我再与他无干。你是害我父亲的仇人!我与你还有什么情意可谈?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呢?”

      “当你狠下心对我父亲动手时,你就已经彻彻底底斩断了我们的将来。这些都是你造成的,什么都挽不回来!”她终于肯放下这段感情,多少年懵懂折磨的眷恋,在霎那间烟消云散。

      慕容豫从没见过她对自己如此动怒,不禁怔住。她腾地起身,沿着高台的阶梯急匆匆向下走去。他愣了一会儿才去追她,忽听见高台下欢呼声比方才高出几倍:“快看,那是郡主!郡主也跟我们在一起!”

      他隐在暗处,见她被成百上千爱戴她的东夷百姓簇拥着,先是矜持地微笑着,又伸手抱过一个小娃娃,小娃娃抓住她的脸亲了一口,人群中迸发出阵阵善意的笑声。她也张嘴乐起来,拱手向环绕在周围的人们拜年。

      他自以为凭借出众的才能逐渐成为鲜卑人的领袖,却觉得比她少了些什么。别人对他往往充满了敬畏,却对她发自内心地笑逐颜开。或许她年纪小,待人亲切有礼,个性执着又不张扬。鲜卑百姓们从不觉得她是高不可攀的郡主,而是平易近人与大家同甘共苦的好姑娘,人们都不由自主把她当作鲜卑人家的好女儿好姐妹,她实在有些像她父亲。

      如果他和她之间只能有一人成为鲜卑人的领袖,鲜卑百姓们又会选择谁?他想了想,从黑暗中缓步走到众人面前。

      见到慕容公子也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愣得安静下来,转而又弥漫成一片欢欣雀跃。他稍稍定下心,见她望着自己的方向,明媚的眸子里映着漫天烟花,却不再有他的身影……

      他强迫自己沉浸在与民同乐的欢欣中,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喧嚣一夜的人群才渐渐散去。她疲惫地扶着腰,却还笑着与人交谈,他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他转过头想休息一会儿,却瞥见空旷街头的正中,素柰孤零零地立着。她微噘着嘴,眼睛红通通的,也是一夜未眠。

      “大小姐,大小姐。”几个段毅手下的军官气喘吁吁跑来,讨好地劝她:“请大小姐息怒啊!”“都给我住嘴!”素柰尖声叫道:“今日午时之前,所有人都必须撤离这里,随我回西域!”她个性娇蛮,说一不二,发起脾气来段毅属下人见人怕。

      慕容豫威严地说:“大小姐,东夷战事岂容你当作儿戏!老百姓的生死你就不管么?”他也很生气,昨晚宴席没有陪她尽兴,她就可以肆无忌惮胡闹么?他最讨厌这种幼稚的威胁。

      素柰委屈地说:“别跟我提这些大道理,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带我的人回家!”她在城中伤心地游荡了一夜,唯一想出的办法就是逃离与报复。

      “大小姐,你真以为自己有这么大能量么?”慕容豫冷笑着问,他通过铲除异己、结交亲善已笼络了大部分驻守东夷的段毅属下,只是段毅实力远胜于他,他还不敢明目张胆违拗大小姐:“听话,你父亲也需要东夷,你不许乱来!”

      素柰俏脸一沉,刻薄地说:“我父亲需要东夷,可不一定用得到你!”慕容豫被她戳中隐忧,阴着脸色就要发作。

      “素柰,听我说句话好么?你求过我什么来着?”芳紫轻柔地打碎紧张的气氛,从他身旁绕过,对她坦澈地笑着。女人之间是最敏感的,她已猜出她为的是什么。

      素柰一想起把心事告诉过她,却被她愚弄,气得拧过脸去。她毫不理会,凑到素柰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素柰满脸怒气渐渐散去,半信半疑地望着芳紫。芳紫点点头,笑着把手指放到嘴边,要素柰为她保密。素柰愣了一下,居然与她相视而笑。

      一场危机化于无形中,素柰终于按兵不动,没有弃城而去。慕容豫追问她到底说什么,哄得段大小姐破涕为笑,她只是一言不发。

      其实哄住素柰很简单,只要她答应把慕容豫让给她,段大小姐就会对她言听计从,骄傲的素柰哪里懂得男女之情的个中滋味。芳紫与她悄悄话时,求她帮自己和佗佗远走高飞,慕容豫就属于她一人了。

      “世上真有这样便宜的事?你们又在合谋骗我吧?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素柰偷偷追问过她。“你看到他对我纠缠不休,可我根本不喜欢他了。”芳紫平静中蕴藏着悲伤:“我有喜欢的人,只想赶快从他身边逃离……”

      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又在骗人,就像当年骗小男孩景晔一样。总有一天素柰感情上也会长大,她会认清慕容豫的真面目。

      可她不得不马上就退出,东夷很小,经过昨晚那说不清楚的一吻,已经容不下他们三个人都待在这里。素柰这么一闹,她看得很清楚,既然没有雄厚的资本,亦没有平定天下的能力,不如早点离开。

      在素柰的安排下,她趁着元宵灯会的热闹劲儿,甩开慕容豫的注意,抱着佗佗策马奔向城外。她习惯了一次次逃离,这次却并不难过,她就想清清静静生下自己的孩子,东夷少了自己或许会少去那么多纷扰……

      佗佗已在怀里睡着,她不停地挥鞭催马快行,只想快点逃出他控制的范围。眼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前面的路,她放缓速度逐渐行近,才看到早有一人骑马停在路中央,听到声音霍然回首凝望她。

      “芳儿,我在等你……”他温柔地说道,向她伸出了手。她胸口一堵,失落地叹了一声,紧抓缰绳停了下来。

      “芳儿,你怎么能逃呢?你不说过你的使命就是要与鲜卑人在一起么?”慕容豫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心平气和地问她。他早就隐隐生出了担忧,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和素柰的小小伎俩瞒不过他。

      他说的没错,可她也不是冲动行事。“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我走开你也不会有那么多束缚了……”“你不用怕素柰……”他还未解释,忽听到箭簇携风而来的刺耳声音,立即从马上跃起扑向她,一把拽她进自己怀中,把她严密地保护起来。

      他环抱着她在空中迅疾绕了几圈,忽然失去控制跌向地面。在落地的瞬间他仍不忘用力地托住她,让她倒在自己身上,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地冲击。

      “他就是反贼!”芳紫仓促间抬头,竟看见小苍瞪大眼睛盯着他们,身后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蒙面人迅速地合围住。她心中一惊,弘殷居然这么快就潜回防守严密的东夷境内,显然绝非普通弘殷士兵。

      小苍不敢与她对视,低头含混地说道:“姐姐,我只是给他们带路……”她抱住佗佗站起身,把慕容豫挡在身后。

      “芳儿,我没有事……”慕容豫轻轻地说出话,黑衣人立刻戒备地将他们围得更紧密。芳紫回过头,见他费力地撑起身体,几月前负伤的肩部,深深地插入了一根羽箭,他为了保护她又添新伤,一只胳膊已经抬不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她冷静地发问,想办法拖延时间。没人回答她,黑衣人似乎也确定慕容豫无力反抗,有几人纵身逼上来,直欲擒住她和慕容豫。

      “六皇子的女儿在此,你们谁敢上来?”她情急下厉声呵斥起来,纤纤素手横在佗佗的脖子上。

      佗佗从梦中醒来,“哇”地大哭起来,夹杂着唤“娘”的声音。她一狠心,使劲掐住佗佗的脖子,佗佗顿时哭不出声来,在她怀里拼命挣扎着,小脸憋得发紫。黑衣人果然停步,犹豫着不敢接近她。

      芳紫手中力道稍许减弱,佗佗虚弱地哭起来。她赶紧退后几步搀起慕容豫,用鲜卑语对他说:“我们想法子逃!”慕容豫笑着说:“好。”他受伤地胳膊耷拉着,另一只胳膊举刀护在她身前。

      她心凉了半截,面对着十数弘殷高手,他一人或许还能全身而退,而她和佗佗只能拖他后腿。“你快走!”她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不行!”他还没有说下去,一个黑衣人已冒险窜上来,被他勉力挥刀格开,可又有几人跃跃欲试,轮番出手消耗他的体力。

      芳紫只好又捏着佗佗的喉咙,把黑衣人逼退。他挽着她胳膊一起慢慢后退着,芳紫没有看他,镇静地说:“东夷更需要你,别为我犯傻。”她松手让佗佗喘了几口气,突然用力把他推向自己的坐骑:“别让族人担心我!”

      慕容豫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趁黑衣人集中精力在佗佗身上,用仅剩的力气跳上了坐骑。事不宜迟,拖延下去他们谁都逃不掉,他大喝一声,双腿紧夹住马肚,纵马飞快驰出黑衣人的包围。几个黑衣人见状追了出去,这里是东夷势力范围,只要他逃出了,任谁也抓不住他。

      芳紫不再反抗,被黑衣人揪住胳膊,缩起身子紧搂啼哭的佗佗。她遥望着远处东夷故城黑沉沉的影子,反而解脱了许多。儿时他救过她性命,而今她还他一命,终于再不欠他什么……

      慕容豫疲倦地返回了东夷故城,素柰正急得团团转,见他受伤更是焦虑不已,扑过去为他包扎伤口。他冷脸躲开了她,立即率兵去营救芳紫。芳紫和那群黑衣人早不见踪影,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在天亮时回到城中,召来了鲜卑长者和西域将领,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说道:“我与郡主从小两情相悦,早就立下婚姻之誓!”

      他定睛看向面色煞白的素柰,强忍蔓延心头的悲伤,一字一句地说:“她已经怀有身孕,我断不会再娶别的女人!”

      不管他的芳儿能不能听到,他也终于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忠诚。虚伪也好,残忍也罢,过去的十几年,和以后短长莫测的人生,他的爱只会寄托给她一个……

      ————————————————————————

      芳紫被黑衣人挟持着昼伏夜出,不知身在何处,只知离东夷越来越远。她专心照料着佗佗,佗佗受惊过度,成天瞪着眼睛嘬手指,不哭不闹,也不再叫她“娘”。她一遍又一遍地跟佗佗说话,佗佗就是不开口。

      小苍偷偷告诉她,这些黑衣人是宸都来的御林军高手,他因在东夷长大、又保护六皇子有功,被挑中为御林军侍卫们带路。“姐姐,我不想害你,可我们弘殷也不能白白失去东夷啊……”小苍矛盾地说着,大人们那些自私的想法,他还不懂。

      她早知道御林军是弘殷军队的精华,个个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弘殷还是在慕容豫的防备下开始有所行动了。慕容豫根基还不够牢固,他必须抓紧巩固与西域段氏的联合,才能对抗强大的弘殷。

      天还亮着,她被御林军侍卫带出了密闭的马车。西斜的阳光柔和了许多,她已不太适应,垂首躲避着晃眼的光亮,却瞥见身旁一道长长的人影映在地面。忐忑地斜转过头,她撞见了熟悉而陌生的他。

      熟悉的活泼俊朗容貌,遮掩不住重伤过后的沧桑。长久决裂后的陌生,让她猜不出他又变成了什么样?还在继续恨她么?

      “景晔,你可好了?”她故作轻松对他打招呼。他神情严肃,没有与她对视,而是盯住她的身形不放。

      她才发现自己的腰身已略显臃肿,他是做过父亲的人,不会看不出来。她不禁移开目光,胸中涌起一阵酸痛堵住了喉咙。仿佛不久前还两小无猜拌嘴叫着师叔师侄,误会与波折如白驹过隙,再回首他们都已经为人父母,时间过得可真快……

      “谢谢你……”他莫名地伤感起来,声调有些不稳。“我没照看好你女儿。”她还沉浸在自责中,原以为景晔不配抚养女儿,却还是自己最狠心。

      夕阳映照下,他们在荒无人烟的旷野缓缓地散着步,沉重得说不出话。“我们,真的都结束了么……”他驻足不前,绝望地问。

      她低低回答:“从没有开始过!”她错爱容豫那么多年,也曾对陶哥哥敬爱交加,甚至与景暄意乱情迷无法自拔,可偏不曾对他有一丝一毫动心。

      他们一言不发,并肩立着,看着夕阳被黑夜掩去了最后一丝光辉。“父皇下定决心要收复东夷,无论耗费多少都在所不惜。”景晔平淡地说,她眼前已化作一片腥风血雨,却克制地说:“你的命,是鲜卑人给的。”

      他倾心芳紫、留情沁儿,更喜欢与豪爽的鲜卑人共抗强敌时的洒脱。他发现自己从没有厌恶过鲜卑人,不由得更赞同五哥的想法。五哥那样喜欢玩弄权谋的人,却坚持要与鲜卑人和解共处,难道正因为钟情于她,才更早地懂得这层道理?

      可他要珍惜父皇对他的信任,意外地在皇子争锋中脱颖而出,他想为自己的前途再搏一搏。之前种种不如意,他总归结于自己不够强大,才被哥哥们欺负。“皇命难违,你的族人若主动归顺,交出逆贼,我也不想打这一仗!”他效仿着父皇和哥哥们的口吻,言不由衷地说。

      芳紫表情茫然,掉头往回走去:“你们要如何处置我呢?我活着,就不会辜负父亲的使命;我死了,总得让我先生下孩子吧……”。她已经意识到最坏的结果,“如果你愿把我当作朋友,拜托你……”她轻按住肚子,为自己的孩子求一条后路。

      景晔紧咬住嘴唇,不禁想起了亡妻娇儿。那时他抛弃了她,她怀着女儿身陷囹圄找不到人可以托付,又是怎样地无助与凄凉。芳紫的孩子,恐怕也找不到父亲,他用力点了点头,可她却看不见。

      短暂的聚首,转眼就要分别。“御林军是父皇亲自统领的卫队,只听从父皇和梅大人的命令。我没法调遣他们,救不了你。”他觉得自己还是太无能,总是做不到五哥那般不顾一切的抗命,无法挺身而出保护她。

      “不过我已上书父皇,求父皇开恩赦免你,还有我写信给五哥…五哥应该也会为你周旋……”他努力想着种种办法,甚至不再计较与五哥的芥蒂,只企求她不要遭受那些凶险。

      她似乎没有听见,回车上把佗佗抱给了他,让他静静与女儿亲热一会儿。“就叫佗佗吧,我不能忘了娇儿,也不能忘了你对佗佗的抚养……”他听她说起女儿名字的来由,悲从中来,分不清是思念娇儿,还是为眼前人忧伤。

      “到了宸都,我恐怕不能再带佗佗了。”她神色如常,却已预感到自己凶多吉少:“交给沁儿照料,好吗?”景晔已有些哽咽,忽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对她们好……”

      她被他握着手,并不羞恼,反而像哄着小男孩一样,笑着捧起他的手:“佗佗看着你呢!别再这么孩子气啦。”景晔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也笑了出来。他终究没有改变多少,她总无法把他看作鲜卑的敌人,就算兵戎相见也不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友情。

      ——————————————————
      崔芷得到叔叔的密报,东夷郡主明日押送到京城,景暄可随梅大人去验明郡主正身,也算是将功补过,在父皇面前有所表现。之后再怎么做,就看景暄能否下得了狠心了。

      东夷郡主被抓获事属机密,若不是景晔及时通信,再加上叔叔与梅文斌多年旧交,景暄很可能一无所知。

      景暄得知消息后,虽然面上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勤恳地做着父皇交给他的无足轻重的政事。可一到夜里他总是辗转无眠,崔芷担心他心痛之症越发严重了。他不忍扰她休息,常在夜半时分起身出去,她睁眼望着他衣袂翩然的颀长身影,好想与他互剖心扉。

      “除了殿下,还有谁去?”崔芷思虑片刻,问起叔叔派来的心腹。“据说四皇子也知道此事。”

      “我听说,四皇子的妾室与那郡主熟识,用不着殿下去验什么正身。”她交待道:“殿下忙于政事,你不必再告诉殿下。”叔叔意思是好的,只是景暄捉摸不定的脾气,见到郡主又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她不想景暄见到那个鲜卑女子,打定主意瞒住这件事情。

      景暄从外面回到王府难得好兴致:“明天父皇派我去沧州督察防备,也就两天时间。虽不是什么大事,可我还是挺高兴的。”崔芷陪着他开心:“看来这次父皇准备重新启用你了,看你最近忙得,父皇也是看在眼中的。”

      “这些日子你不也一样担惊受怕?你和娘家也出了许多力……”景暄自愧没怎么关心她和孩子,反对担心她对自己过于干预,不知她是否看得出来。

      他没有快活多久,脸上又现出忧色。“阿芷,有什么要紧事及时告诉我!”崔芷点头不语,依靠着他肩膀,娇柔地“嗯”了一声。

      他心跳得有些快,冷不丁说道:“东夷郡主这两天应该快到京城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女子。崔芷不动声色,拉过他手放在肚子上,让他感受宝宝在肚子里乱动。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情散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