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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身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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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小二全神贯注地策马前行,芳紫沉着脸紧随其后。若能由着自己性子随心所欲,她不想回到东夷故城。与慕容哥哥当面对质父亲遇害的真相,不啻于把伤痕累累的心再狠狠地剜碎。可父亲的仇,必须由她来报;鲜卑族人的前途,她亦不能弃之不顾。
既选择承担责任,她便不能心灰意懒、懦弱退缩。更何况,她心中对慕容哥哥还抱有一线希望,十年不离不弃的感情,怎么可能全是虚伪与阴谋?他目光中荡人心魄的真情,根本不是骗人!他对她的爱,只怕比她对他的爱更深更切!
“我知道姑娘为什么难过。”施小二略放慢速度,回头冷淡地看她:“我见到你和慕容豫在草原上恩爱相依,你和他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她疑惑地看他一眼,红了脸。
施小二一幅了然于心的样子:“幸好那次你们遇上的是夫人的车队,夫人宅心仁厚没有难为你们。而后伏莫王子知晓此事,特意率几名亲兵前往阻拦。不过,他居然也放过你们,不知为的什么计谋!”
她想起与慕容哥哥在草原上曾险被柔然骑兵羁绊,那时他们夫妻同心,生死与共,什么都不能拆散彼此,可到如今全化作一声悲哀的叹息。
“这么说,你不再跟随慕容哥哥,不再复兴东夷为你妻子报仇么?”她不想提起他和她之间转瞬即逝的温馨。
“我对慕容豫很失望!”施小二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知略过多少伤心愤懑。“后来,为了躲避他追杀,我逃到夫人帐下。夫人收留了各种各样的人,跟那些鲜卑人、柔然人交往多了,我也明白点道理。”
“嗯?”她认真地听他说下去。施小二笑了一下,“其实,不管汉人也好,异族也好,我们都是普普通通想过安生日子的人。谁能让天下各族平安相处,我就会为谁卖命,我妻子的不幸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芳紫暗自诧异。景暄、贺兰婆婆还有施小二,他们不是同族,身份地位更是相差悬殊,却都说出类似的话来,忘记仇恨真的就能获得幸福么?母亲生前的告诫,不仅仅是对她一人说的,也许她还需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层道理。
可是,她如何能化解仇恨?她连自己的怨憎都不能释然,一味忍让只会让景暄更加得寸进尺!
她抬头望去铅云密布的天空,又在酝酿着新的一场风雪,心头无比焦灼:“我们赶快走吧!”她担心景暄和贺兰部找不到她,又生出什么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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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暄攥着崔芷迟来的信,推开窗让冷气把自己吹清醒,窗外灰蒙蒙一片,正是最喜欢的天气。才得知自己又要当父亲,毫无疑问,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将令崔家死心塌地追随自己,谁不渴望未来的天子流淌着自家的血脉?
真难为阿芷在皇孙夭折后这么辛苦操劳,一面入宫服侍悲伤过度的皇后,一面又照料伤重的景晔。忙里偷闲写下这封信,密密麻麻的字迹中尽是细心周全的嘱托,还要他不必过多担心京城纷扰,一切自有她料理。
如果没有她,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开京城?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
袁晨出现在窗前。“殿下,还是没有寻到她,她也没回贺兰部……”
他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此时理智重回上风,他懊恼自己太过疏忽,一时怜伤竟放她独行,说不定她趁机逃走与慕容豫会合。她最在乎最珍视的人是她夫君,就算他曾占有她身体、与她鱼水情浓,跟慕容豫相比他也是微不足道的……
她要他忘记过往,他们永远做不了沉溺于风花雪月的爱侣。既选择放走她,他就要把她当作弘殷的敌人。只有伤害才能实现自己的目的、维护家国的权威!
景暄亲去贺兰部搜寻她下落,审问老婆婆等人。他要让鲜卑人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善人,一味对鲜卑人妥协纵容。统驭之道,在于恩威并施,胆敢对抗他和弘殷的行为他决不会饶恕,她一日不乖乖回来,他就不让鲜卑人一日好过。
“我听说,五皇子是最后见到郡主的人,郡主的下落想必您最清楚!”老婆婆不卑不亢地说,
景暄靠座在属于贺兰部族长的虎皮大椅上,呷了口草原上喜喝的马奶酒,轻蔑地说:“本皇子不想听你们解释!你们鲜卑人别不知好歹,我对你们已经很宽容很仁慈,你们却还与慕容豫那逆贼暗相串通!我不明白,难道你们不想过安生日子,偏要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么?”
老婆婆平静地说:“五皇子的宽容只是施舍罢了,高兴时对我们好,不高兴就随意羞辱。我们想要的是平等相待,汉人鲜卑人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五皇子您表面上做得到,内心对我们鲜卑人又有何尊重?”
景暄大为光火,被戳穿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对鲜卑人的态度在弘殷皇族中算是难得宽厚,却还是居高临下,把鲜卑人当作攫取权力的手段。
他冷哼一声,傲慢地说:“你们正可以认清自己的地位!我不会动用严刑苛罚,不过我的军队会进驻你们贺兰部,你们谁都别想随便离开!直到她回来。”
他走出帐外,见贺兰部数千鲜卑人聚集在一起,全都无所畏惧的望着手执兵器的弘殷士兵。他面无表情慢慢扫过众人,不禁心惊。
蓦然间,他瞥到人群角落里的一个男子,寻常的寒酸衣着,却那么夺目。
那男子有着鹰隼一般锐利明亮的眼睛,散发着阴鸷的光芒,精致的容颜足以与四哥景昀媲美。他也盯着景暄,冲他嘲弄地一笑。
景暄蓦地分开所有人,朝那男子方向飞身扑去。待到近处,那男子已经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袁晨紧追过来,担心地叫道:“殿下!”
“小袁,你看见了什么?”他挥了挥袍袖,平淡地问。“一闪而过的人影。”袁晨答道。
景暄确信不疑,只有慕容豫才有那种遮掩一切的光采。终于见到了一直以来隐在暗处的敌人,他与他即将在情场、战场上展开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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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故城的城墙已隐隐可见,却可望而不可及。芳紫胸口发闷,才刚与施小二被一群鲜卑骑兵以慕容豫的名义客气地截住。她想不明白,慕容哥哥怎会神出鬼没于北方柔然的草原,他本该在西部荒野上啊。
施小二与慕容哥哥决裂,要想法帮他逃走。她假装身体突遭不适引得所有人围上来,向他使眼色赶快跑,施小二见状抢了匹快马夺路而逃。“我是郡主,你们不许追他!”她威严地大声命令,反倒镇住那些鲜卑骑兵。
不料,身后传来慕容哥哥熟悉的好听声音:“没我命令谁敢放人?”她回过头,见他意气风发站在她面前,根本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她垂首避开他,与他无话可说。
施小二很快被擒住,她难过之色现于面上。“他是给五皇子通风报信去的,你同情什么?”他冷冷地说,拽住了她:“不想问候你夫君么?”
“听说你受伤了?”这是她唯一问出口的。除此之外,她要问他的太多,却悲伤得开不了口,沉重得叫她难以承受。
他终于笑起来,拉着她的小手抚上自己的肩头:“都是该死的弘殷人……你摸摸看,是不是好了许多?”她沉默地抚摸着他肩膀,他被包裹住的伤口很大一片,想来受了很重的伤,竟然恢复得这样快!又是怎样的坚强支撑着他?
“为了我的芳儿。”他似看穿她,温柔地说:“再重的伤我也要尽快好起来,否则怎么保护你?”
他闭口不提任何事情,而是竭力与她温存,一抒小别的思念,哄着她沉沉睡去。见她在熟睡中舒缓地呼吸,他含笑吻住她的唇,放心地起身离去。
芳紫只是假装睡着,直到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才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出帐篷。守在外边的小兵正偷着睡觉,才给她可乘之机。
旁边慕容哥哥的帐中火光明亮,她隐约听见争执的声音,便凑过去细听。
“慕容豫,你做事全为一己私欲!我当然要背叛你!”那是施小二的声音,不屈地抗争着:“你以复兴东夷的名义号令天下鲜卑人,可又有几人知道东夷灭亡竟由你而起呢!你对得起有恩于你的定王么?”
“不错,是我给宇文泓下的毒!”慕容哥哥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愧疚的语气。她无声地软倒在地,竟然格外地镇静,听他理直气壮地辩驳:“他根本瞧不起我!我为什么要卑微地跟着他?我会比他创造更多功勋!”
“是你心里太阴暗!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又怎能承担复兴大业呢?”施小二嘲讽地说:“只怕你对自己的族人更残暴,还不如交由弘殷继续统治!”
“住口!”慕容豫一声咆哮,接着帐中便陷入了安静,施小二恐怕已遭遇不测。
慕容豫眼中充溢着邪恶,凝视着躺在血泊中的施小二,心头又是一阵翻涌。他讨厌别人提起宇文泓,他实在痛恨这个煎熬着自己的名字!
帐外轻微的响动逃不过他耳朵,他飞身出去,却见她呆滞地立在帐门前。
“慕容哥哥,你总算亲口承认了……”芳紫盯着他,露出了凄惨绝望的笑容。多年悉心呵护的美好感情一瞬间轰然倒塌,她在这悲苦的人生中再无可依恋。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找到了父亲的玉带钩,父亲珍爱的信物,怎么会在你那里?……你也杀我吧!”她目光移向他沾着血迹的手,好想回到父母身边,不必再被人世间的苦痛折磨。
精心掩盖的真相,终暴露在她面前。见她痛彻心扉的模样,他心痛亦然!
“芳儿,我真的爱你!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他清楚任何解释都没有用,可他要让她知道他的心。他可以把自己的心和盘托出,他对她的爱从没有改变过。
“害我父母、灭我家国,这些都是爱我么?”她低声质问他,忽而恐惧地叫道:“慕容哥哥,你的爱太可怕,我不懂你的爱!”
他俊美优雅的面孔,在她眼中已化作恶魔的样子。想起曾与这丧失人性的恶魔同床共枕、夫妻情深,她禁不住浑身发抖、冷汗涔涔。他怎能伪装得这么坦然!还是真得不觉内心有愧!
她不由自主向后退去,慕容豫上前把用力抱住她。他不想就这么失去她,他要补偿她受的苦,他要得到她的原谅。
“从此你我夫妻恩断义绝,或者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芳紫无济于事地抗争着,决绝地对他说。
“芳儿,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许你离开我!”他居然流下了泪水,无助地恳求她。她是他在世间独一无二的寄托,她若狠心抛弃他,他又怎么能独活于世?
芳紫扭转过脸,不再理会他,他痛哭流涕的倾诉,不过是假惺惺的欺骗罢了。“死我也要离开你!”她尖利的指甲深陷进他掌心,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你休想!”他情急之下变了脸色,冷酷地出言威胁:“佗佗在我手上,想让她活着,就得老老实实做我妻子!”
她哼地笑了声,看也不看他,努力做出平静自若的语调:“我会照旧做你妻子,可你要小心,我随时会要你的命!”
风雪又起,很快覆盖了整个草原,也埋葬了她的感情。她仅剩的希望刚刚开始,旋即结束了。
为了佗佗,也为了鲜卑族人,她忍下仇恨,继续扮演着他的妻子。她的心,已变得枯木死灰一般,她恨不起,也爱不起。
她不再对慕容豫说一句话,不哭也不闹。每天跪朝着宸都的方向,喃喃对父亲母亲说着什么。慕容豫没有功夫理她,带她和手下骑兵辗转于草原上的柔然部落。她渐渐知道,他已掌控西域来的鲜卑军队,不过迫于景暄严阵以待的威势,只能暂且按兵不动,留下素柰与佗佗,自己则试图重新与柔然联合,对抗实力更胜一筹的景暄。
原来他才是反复无常,在弘殷与柔然之间首鼠两端,谁对自己有利就倒向哪一方。在她看来,这对鲜卑民生而言并非长远之策,分明是他一个人在玩弄阴谋诡计,把鲜卑人的命运交到他手中,果真是莫大的危险。
一日他喝多了酒,醉醺醺地要与她共寝。她在反抗中故意咬破自己的舌头,流了许多血,他以为她寻死,手忙脚乱为她止血,从此每夜担忧地陪坐在床边。
她有时从睡梦中醒来,总听他低语:“芳儿,你会原谅我的!会的!”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她在心里面告诉他。更多时候她根本睡不着,占据在脑海中的全是局势纵横,满得装不下自己的仇怨……
她受伤后暂时说不了话,一度索性什么也不吃。慕容豫强喂她饭食,全被她负气地吐出来。到后来,她吃什么都会吐,似已形成习惯一样,不受控制地呕吐。她真的日渐消瘦衰弱,晶亮的眼睛少了许多神采,只有坚强固执的神情依然。
又见她弯腰捂住喉咙不住呕着酸水,慕容豫走过去轻抚她背,反被她厌恶地一手挥开。她警惕地躲着他,却脚步虚浮,倒在了他身上。
她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他找来懂得医术的柔然大夫为她看病。柔然大夫为她把了脉,笑容满面地对他说:“公子,夫人没什么大病。只因有了身孕,约莫一个来月了。”
慕容豫微笑着听大夫说完,柔情款款地看向茫然无措的她:“太好了!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手掌轻触她平坦的腹部,来回地划着圈,好似充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芳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紧攥住他的手,生怕他突然发力,夺走她的孩子。
“不要!……”她艰难地恳求他,没有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无助。突如其来的孩子,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
慕容豫嘴角抽动两下,还是翘成了好看的弧度,可他目光却似一把利刃,穿透了她的心。“是他的?你为了他终于肯开口!”他压低声音,阴恻恻地逼问她,手上微微用力,压迫着她的小腹,她根本就躲不开。
她惊惧得喘息困难,只能张嘴大口吸气。“是我……的孩子。”她吃力地说道:“跟……跟你们无关……”
她干涸的眼睛流不出泪水,难过哀伤的神情比哭泣还惹人心酸。慕容豫震怒中清醒几分,分明看出她自己还来不及接受孩子,却本能地奋力保护。
他爱若珍宝的小妹妹,心目中永远长不大的女孩儿,已经变成了年轻的母亲,真的长大了……他终于收手,僵硬地转过头去,不让她看到面上霎那的伤痛。
“听我的话,否则你的孩子就保不住了。”他冷漠地宣布自己暂时的决定,丢下她走开。费尽心机娶她为妻,到头来她却恨他入骨,又怀上别人的孩子,简直是命运对自己最大的嘲弄。可是,当他稍许冷静,也体味得到她的悲哀,以她多年不变的倔强性子,委身于敌人多半是出于被迫,她此时的痛苦只会比他更深。
听他脚步声渐渐远去,芳紫才抱起膝盖,嘤嘤抽噎起来,还是没有泪水。
她不恨景暄,也不恨慕容豫,唯独恨自己。恨自己把持不住自食苦果、恨自己不配做母亲。她喜欢宝宝,却一直害怕有属于自己的宝宝。她颠沛流离、独自一人,给不了宝宝美好的生活,甚至保护不了宝宝。
连可怜的佗佗都有贵为皇子的父亲,而除了仇恨,她的宝宝生下来什么都没有。
“你没有疼爱你的爹爹,只有总被人欺负的妈妈,许多人瞧不起我们,还有许多人为难我们……”她尝试抚摸着肚子,跟宝宝说话:“不过,有了你,妈妈就不孤单了。”
有了宝宝,她今生再不会与别的男子在一起了。男女情好,本就是奢望;母子亲情,才是最真实最深刻的感情。
想了许久,她略微想通了。上天把她爱恋的慕容哥哥变成了恶魔,又补偿给她一个最亲的宝贝,终没有亏欠她什么。她黯淡绝望的前路明亮起来,宝宝在陪着她,从今以后她要为了宝宝努力活得更好。等鲜卑人获取自由,她就带着宝宝和钟叔叔寻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逍遥自在地过日子。
“你佗佗姐被我照顾得多好,为什么养不了你?”她拍拍肚子,欣然一笑。
吃晚饭时,芳紫特意主动盛了一大碗饭,强塞进嘴里,不想饿到宝宝,却又吐得一塌糊涂。慕容豫嘲讽地笑着,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他再进来时,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送到她嘴边。她害怕得抿紧嘴巴,被他用力撬开,一股脑灌了进去。
“这是安胎药,大夫说你的身子难养孩子。”慕容豫看着受惊的她,随意说道:“以后有了我的孩子,你还会这么在乎吗?”
她怔怔望着他,暗叹他痴心妄想。她只想杀了他,他又何必自欺欺人,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无可挽回……
夜半时分,芳紫霍然坐起,脑海中盘旋着刚刚的梦境。依稀在钟府,景暄不坏好意地冲她笑:“还不如给我生个孩子,做孩子的亲妈好不好?”他轻浮的神色下,隐隐飘过那么一丝认真。那不是梦境,她想起他真的对她说过。
许多次他都无赖地要她给他生孩子,而她总是坚决地抗拒。如果他知道了,又会作何反应?奸计得逞后的得意、毫不留情的挖苦、满不在乎的鄙夷……
她必须忘记他是宝宝的父亲,怀上仇敌之子是她的耻辱,不能让宝宝重复自己的不幸!
“想什么呢?你骗不了我!”慕容豫隐在暗处,幽幽开口,不知已观察了多久。
她定睛望去,茫然思绪又回到了眼前,忧心忡忡地说:“景暄阴狠毒辣,恐怕已对贺兰部下手……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鲜卑族人还离不开他,她忍痛暂放下杀父之仇,勉强对他说话。
他不客气地驳道:“我们拿什么与他抗衡?你只关注细枝末节,岂不又落入他圈套?”他微微提高声音,企图让她明白:“他就是要逼你回去,才有意苛待我们族人!切不可为了无足轻重的几条性命误了自己!”
他上次大胆潜入贺兰部观望形势,却被景暄一眼认出,甚是凶险。那是他们首次正面相遇,彼此都印象深刻,景暄总算看清楚了对手的模样,而他对景暄更加恨之入骨,无论心机还是能力,他一点也不比景暄逊色,为什么他们的地位天差地别?就因为他景暄生来高贵么?
慕容豫如此渴望着权力,景暄倚仗权力占有了他的芳儿,他也要用权力留住她!
“我知道他的目的。”芳紫淡淡地说,跟景暄生活那么久,一次次被他玩弄伤害,她还不了解他?
明知不可而为之,在别人看来实在太傻。可是,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明知东夷国无可救药,还是毅然归国效命,在战场上奋力搏杀,也许这便是父亲被黎民百姓爱戴的原因吧。她清楚这也是父亲和全家悲剧的缘由,可她愿意做父亲那样的人,那是身为皇族的使命与骄傲。
即使有孕在身,她也不愿推托自己的责任。“既然你不在乎族人性命,就让我回去吧。反正佗佗在你手中,我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情。”她挺直身体,温和却坚定地说:“人人期盼慕容公子前去解救,你总不能让大家太过失望!”
慕容豫犹豫地考虑着,他的确需要一个可信的人为他稳定东夷故城的局势,与他里应外合。芳儿是他最信任的人,就算恨他也不会欺骗他。可他舍不得让她独自赴险,又把她送到景暄手中。不过,他真的很想赌一把,赌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芳儿,你全是为了我?还是为他?”他小心地试探着。“我恨你,也恨他。我就想带孩子远走高飞!”她强忍恨意,苦笑着说:“可我总要先完成我该做的事情,只能先搁下你我之间的仇……”
与她商定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扶她上马,送她踏上回城的路。“芳儿,我不该让你走,可是……”他揉着她的小手,或许分离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或许可以让她想起他的好。
不知怎的,他很有把握景暄不会为难她,她回去反而可以扰乱景暄的心。
芳紫板着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忽然问道:“慕容豫,你真的为咱们鲜卑人全力以赴么?”“为了你,我会的!”他真的没有骗她,无论什么卑鄙手段,都是为她。
“好,我等你回去!”她抽出手,心事重重的脸上怅然一笑。两人再不说一句话,就这样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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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来她离去已一月有余,她回来本在他意料中,可还是迫切地叫人把她带来。
“慕容夫人,我可算等到你回来了!”他脸上堆砌着笑容,用凛冽的语气遮住了思念,他现在要从她身上得到反贼的消息。
她面上疲态尽现,喘息未定:“你可以解除城中戒严了吧?贺兰部有孩子得了急病,你却不许进城来找大夫,人家父母眼睁睁看着孩子病死!亏你自称待我族人宽厚,全都是假仁假义!”她回到贺兰部,看到听到了他做下的许多令人气愤的事情。
“你凭什么说我,都是你造成的!”景暄无动于衷,奚落道:“谁让你抛下你的族人出逃呢?”
她知道辩驳无用,叹了一声,小声说:“你能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残忍吗?”
“哦,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幽深的眸子闪了闪,笑道:“我的王妃,你的崔姐姐已经有孕在身了。”他面带得色,见她脸色更白了,失落的表情一览无余,难道她真的很在乎?
芳紫下意识地悄悄遮住肚子,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到。她克制自己不去想宝宝,却还是敌不过心酸,对宝宝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他有两个孩子了,再多一个大概也不会在乎。她的宝宝只能自己来疼,还要时刻提防他知道真相,总归不是滋味。
“崔姐姐能帮你许多,你别辜负她和孩子,也别忘了丽质的孩子……”快要做母亲了,她才体会天下母亲一样辛苦,不免同病相怜。
景暄看盯着她的手从腹部划过,莫名地心跳起来。“慕容夫人,言归正传!”他马上恢复了虚伪的和气,眼中泛着寒意:“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告诉我慕容豫的下落!”
“他为何按兵不动?又在预谋什么?他怎么舍得让爱妻回来呢?”他不紧不慢地问着一个个问题,目光灼灼迫得人无处遁形。
她迎着他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我被伏莫截持。是你妹妹娖娖救我,留我在草原上与她做伴。”
逼人的目光倏地收回,变得游移不定,他还是挂念着妹妹。“真奇怪,你们两个这么巧就遇上了?”他不屑地一笑,怀疑地打量着她。
“你不信?”她秀眉蹙起,从怀中摸索出珠钗,递到他眼前颤着光芒。“娖娖告诉我,这根珠钗是林贵妃要你送给妻子的。”她鼻尖微微发红,声音越来越低:“你怎么就随便给了我!”
景暄忍俊不禁,好像听到笑话一般:“慕容夫人。你是想说,我把你当作我的妻子了?别犯傻啦!”他轻佻地抓起她握着珠钗的小手,放在唇边轻拂着:“我倒真的很喜欢你的身子……”
她羞恼的神色刚刚浮现,就被他一把箍紧了胳膊,他狠狠地说:“你要么与我合作,把慕容豫的底细供出来,让鲜卑人从此听命于我!要么就在我的监牢里,等着你夫君和你关到一起!”
芳紫目不转睛望着他,仿佛要对他说什么。可直到被袁晨带下去,她一直缄默不语。景暄忽然期望她明白,他刚才说的全都是谎言。如果爱人之间真的心灵相通,她一定可以明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