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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洞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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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不及多想,隆隆鞭炮声提醒她陶府已在眼前,她即将迈入新的生活。她心思纷乱,被人当作木偶一样摆弄,进门、行礼的过程她完全没有印象,周围的喧闹亦充耳不闻。
直到被喜娘送入洞房她方才清醒了些,匆匆忙忙、迷迷糊糊,她走完了婚礼仪式的整个过程,如今就坐在这里等着她的夫君。
掀起盖头,她迷茫地看着眼前弥漫的红色,喜娘在旁说道:“少夫人,一会儿等公子来了,还要蒙上盖头才是。凤冠先拿下来倒无妨。”
她这才感到头上沉重地凤冠压得脖子都快断了,刚才一直太紧张,心里想着别的,又怕做错了什么,居然忘记了身上这些累赘。
芳紫枯坐许久,不停地打着哈欠,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了。一个小丫头进来对低声喜娘说了几句什么,喜娘拿起红盖头给她盖上,说道:“外面酒筵已散,公子就要进洞房了”
她立刻打起精神对陶槿进来的情形进行各种设想,或许喝得烂醉一身酒气一步三晃,或许他品行不端欲行轻薄,哼!或许进来的人根本就不是她那天见到的陶槿……天哪,她怎么想象得如此不堪!
红盖头突然被挑落,她“啊”了一声,抬头看着眼前一脸迷惑不解的那个人:“我,我,我吓了一跳。”
灯光下,陶槿的脸色敷了粉一般秀丽,他有点委屈地说:“可是,我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莫非?”他眨眨眼睛“和娘子在一起时间都过得太快?”
娘子?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她十分害羞,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陶槿也退后一步,微笑道:“也怪我,没征得娘子同意就揭了盖头。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刚才在想如何称呼你呢?”也是,“相公”还是“夫君”,也要费番思量。陶槿奇怪:“这还要问么?情之所至,怎么称呼都是一样的。”
他接着说“我知道,你一定很紧张。不过在下陶槿,长得也不像是坏人吧?”
面前的陶槿束着银色冠子,黑发飘逸,深陷的双目和周围暗淡的颜色遮掩不住病态,但他的眼睛含着浓浓地情意,不仅仅是对爱人的,似乎还包含着兄长般的关怀,她品出了安心与温暖,不禁说道:“我叫你陶哥哥可以吗。”
这并不是陶槿想要的,但看到她的目光渐渐地似水一般柔软,他爱怜之情又多了几分:“芳儿,你喜欢就好,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芳紫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表情严肃地说:“陶哥哥,我、我很感激你能保护我。你应该知道,我是东夷鲜卑人,我父亲宇文泓是东夷大将军,我母亲出自乐浪冯氏……”陶槿握住她的双手道:“父亲早就对我说过,你不必太担心。”
“不是”她急急说道:“你娶了我,就是我父母的女婿,我希望你能拜祭我的父母,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安心才是。”
陶槿忍不住轻轻搂住她:“芳儿,你放心,我一定带你拜祭岳父岳母,在家中供奉二老的灵位。你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心里不要这么苦,好么?”芳紫久久不语,双手不经意地环在他的腰际。
好一会儿,她才觉得不妥,松开双手,离了他的怀抱。
陶槿不以为意地笑着:“还记得上次见面,我有句话要对你说么?”
芳紫侧过脸去:“又要笑话我了。”
陶槿拽住她的手:“我是认真的,我们已结为夫妻,说说体记话还不可以吗?”
芳紫笑着抽出手来:“我呀,还是不知该怎么对你”
陶槿扶她坐下:“老实说,你那天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可我立刻就认定我一定要娶你为妻,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眼中是个敏而慧的女孩儿,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太惨,太难放下了。只愿你成为我的妻子后,能早点放下那些苦与痛……”
她仔细听着,有些话,慕容哥哥都没有跟她说过,她是这样的人么?她自己也从没看清过自己。
“芳儿,你累了么?”他关切地看着她,可能是脸色不太好吧,她摸了摸脸。
“本想让你早点歇息的,怪我絮絮叨叨这么久。”他说道:“现在,我们休息吧?”
她望向他,又望向铺满红色被褥的床,这种话怎么开口?
“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同衾而眠的。”他没有看她。
想起董妈说过要听夫君的话,于是站起来装模作样整理被褥,他也站起身来有点不知所措。
她心里叫苦,只有一床被子,还不够大,显然两人身体难免要碰到,这可怎么办?不过,夫妻之间,是不是需要更亲密的动作或接触呢?
芳紫心知无法躲掉,老老实实说道:“陶哥哥,我要换衣服。”
陶槿乖乖转过身去,她三下两下脱掉了外面几层累赘的喜服,只穿绣着鸳鸯的红色中衣,听到身后也是淅淅簌簌换衣的声音,转过身去,他也是一身大红中衣。
合欢灯中烛光摇曳,红色与昏黄的光线交织在一起,两人身上都罩着一层朦胧迷离的色彩,他的脸更红了,她的脸也隐隐发烫。
她迟疑一下爬上了床,身子紧贴里侧,背对陶槿,半边身子还露在被子外面。他也钻进了大红喜被里,呼吸有点急促,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她有些累,轻轻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子,他抓住她的一只手,顺势把她拽进被中。
她心里一紧,想起了袁妈所说的“夫妻之事”,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陶槿握着她的手安静地睡着。
她一夜无眠,一丝困意也没有,琐琐碎碎想了许多。他似乎睡得很好,她不时侧脸看他,三年前的小茅屋里,慕容哥哥也夜夜守护在她身边,但愿有一天,他也能像慕容哥哥那样带给她踏实和依靠。
天还黑着,她估摸着大概接近寅时了。听说陶家家教严格惯常早起,她身为新妇还要拜见公婆,不如早点梳洗。
她轻轻抽出陶槿握住的手,他还在沉沉地睡着,于是她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爬到床边下床。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拥入怀中,和他一起倒在床上。“你又吓我了”她在他怀中扭来扭去,陶槿笑得放肆:“好个勤快的新媳妇,一宿都没敢合上眼。”
“你也没睡着么?”“是啊,每次你扭头看我之后,我也扭头看你,你都没有发现!”笑着笑着,他咳嗽起来。
芳紫忙挣开他:“你身子不好,还跟我闹,我去找丫鬟给你熬药”陶槿捂着心口,待咳嗽平复了些,说道:“我总这样,没事儿的,你可知道你嫁了个什么样人了吧。”她接口道:“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总会好的,以后我要管你!”
陶槿微叹了一口气,不再嬉皮笑脸。
穿戴齐整后,丫鬟端上来几碗汤药,陶槿一一喝了,芳紫在一旁细心地问着药名药性药量,想尽快了解陶槿的病情。她不大懂医理,听着云里雾里,只想着多读几本医书好好照顾他。
陶槿喝完药,随意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便牵着她去正厅拜见父母。她的公婆翰林陶令和与裴氏夫人是一对和蔼慈祥的老人,短短几句寒暄就令她倍感亲切,生疏与紧张褪去了不少。
接着她又被引见给侍立一旁的大嫂、二哥二嫂、小姑和大嫂的女儿,大哥陶樾在荆陵附近为官,这她是记得的。相比她之前的两个家,陶家算是一个大家庭了,而且还要同陶氏家族的另一支——权势熏天的陶令则一家打交道,如何小心本分处好上下关系,以她的性子,她对自己实在没把握,钟怀德那些琐碎的嘱托还是很有用的。
吃过早饭,陶槿还要去太学读书,新婚第一天就把她抛在这个陌生的大家庭里,她嘴上不说什么,脸上也现出怏怏不乐的神情。
陶槿笑她:“刚第一天就离不开夫君我了?”其实,他看出了她的心思:“父亲管教严格,决不允许我荒废一天学业。你在家陪陪母亲吧,时间长了就都熟悉了,别太紧张,我尽量早回来。”
芳紫来到婆婆裴夫人处,小姑陶畅正站在母亲身旁背书,大嫂二嫂也坐在一旁。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
长长的一段话陶畅极为流利地背诵下来,不带一丝停顿。
“小妹背得真好,真是聪明”大嫂二嫂交口称赞,婆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几个人又都一齐看向芳紫,期待着新妇的谈吐。
芳紫小心道:“小妹背得流利,这段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要仔细学着”“
“你难道没修过《女诫》?”陶畅的声音有点刺耳,一双漂亮地凤眼瞥向芳紫。“我们从小都要诵读班大家的《女诫》!”
芳紫顿觉窘迫,她杂七杂八地读了不少书,却从不屑于读这些教导妇人之书,因此不知道这段话出自班昭的《女诫》。
“畅儿”婆婆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不懂礼貌?”陶畅笑嘻嘻地看向母亲,又看着芳紫说:“三嫂嫂,是我不对”语气里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芳紫没有直视她:“是我读书不多,以后可要多读些书了。”陶畅和两位嫂嫂相继退下,婆婆留芳紫聊了一会儿,大致也是让芳紫把陶府当作自己的家,言谈之中颇多怜爱之意。
漫长的一天,陶槿回来时天色已黑。终于可以找个人倾诉,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她的夫君。“陶哥哥,你教我好么?家里规矩我都不懂。”
陶槿拍拍她肩膀:“咱们家里没那许多规矩,孝顺长辈,恭敬友善就可以了。”她还是感到为难,陶槿向她细细讲来:“家中只有父母大人和我们兄弟三人知道你身份,父亲让我们发誓保守秘密。母亲很怜惜你,是她老人家提出要把你娶进我家门的,母亲跟我说过好几次要把当作亲女儿疼,只是府上人多嘴杂,她表面上也不可能太偏心。”
“我大嫂张夫人话不多,你多陪她女儿阿如玩,她一定很喜欢你的。二嫂梅夫人是丞相族女,娇气惯了,爱嚼舌头,她人也没什么心机,大家也就让着她了。我小妹畅儿应该会跟你很投缘,你们俩一般大,脾气也挺像的”
“哪里像啊”她追问,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都有那么点儿刁蛮”“我以后要做一个贤妻”她一本正经地说。
前一天没休息好,陶槿精神还不错,可脸上疲态毕露,黑眼圈更深了。她拉他早早睡下,他如昨日一般拉着她的手,叮嘱道:“可不要再把身子露在外面了,别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