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三世渡忘川》莫谢白衣

6、华音帝君

　　【第四章】华音帝君

　　我用力推开门，看见师兄双手抱了一大坛子酒，脑袋软趴趴的靠在酒坛子旁，像是喝多了小憩，却清晰看到眼泪顺着他左眼滑过鼻梁，滴滴答答的不停敲打在桌面上。

　　我撩着裙子赶紧跑过去，抓着他胳膊使劲摇他，他双目无神，脑袋就跟着我的摇晃左晃右晃。

　　我看着他，竟也不知看他何处，只知道胡叫一通：“师兄，师兄！师兄”

　　他仍是没有反应。

　　我一把抱住师兄，心中预感怕是已成真。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涩涩的，却哭不出来。，自己也仿佛喝醉了，有气无力道：“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师兄……”

　　师兄拍了拍我脑袋，道：“你都知道了？“又轻轻笑着：”这不是你的错，该来的总会来的，我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完成了他的使命，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我笑着点头，其实很明白师兄心里比谁都难过，他既然这样说，我要是再萎靡不振，他恐怕也很难振作起来。

　　师兄从腰上取下一个青色锦囊，打开时，我才看到竟是装着一条链子，是条坠了石青色方形石头的项链。

　　他伸手一边系到我颈上，一边道：“这就是女娲石，现在物归原主。”

　　“原主？”我低头看了看那块石头，正散发着青幽色的光晕，萦萦袅袅。“女娲石是上古神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是原主？”

　　师兄摇了摇头，“我也很奇怪，但是我爹是这样嘱托我的。我爹在凤夷山下捡到你的时候，他说你当时骨骼尽碎，只剩一副皮囊完好。你是被仙气所伤，却又有另一股强大的仙气护体，我想，你应该有着别的身份。”

　　我摸了摸女娲石，冰冰凉凉的，“倒是有些奇怪。”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思量许久，又想起师父。“师兄，我想回凤夷山一趟，算是…跟师父告别吧。”

　　他也点头道：“嗯，我也正想回去。上官公子呢？”

　　我这一拍脑袋，才恍然想起他：“刚刚我一口气跑回来，忘记他了。”

　　“我们启程吧。”

　　我回过头，就看到一身玄衣的上官雅玉携剑而来。

　　我朝他点了点头，涩涩笑道：“刚刚走的太急…”

　　他也对我笑了笑。“收拾好东西我带你们去，拜别凤夷山，再带你们去神乐司。凤夷山结界已破，素劈珠问世，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人界不可长留，现在恐怕只有神乐司能护你们周全。”

　　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我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被仙气重伤又能有仙气护体，为什么会是女娲石的主人。

　　我想，上官雅玉应该能够帮我找到答案。

　　再回到凤夷山，早不如之前，前后不过两三日，却仿佛过了百年光景，竹舍不在，花篱不在，一切都被夷为平地，仿佛不曾有过那些世外桃源。

　　我转身折了枝桃花，蹲下身插在师父之前住过的房间外。对着桃花拜了拜：“师父对我十五年来的照顾，忘川感激不尽。可如今师父遇难，我却不知是谁害了他，更无法替他报仇…”

　　师兄跪在我身旁，目光坚毅地看着远方，“爹，孩儿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忘川，您放心吧。”他侧身过来拍了拍我肩膀安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我点了点头，有些想法，却不好跟上官雅玉说，想了想，还是转身朝着上官雅玉跪下：“上官公子…可否收我二人为徒？我，我想……”

　　他扶我起身，只道：“龙族玄法秘不外传，况且，你师父隐居在此，设下重重结界，大概也不想你们卷入这些是非斗争中。”

　　我一把握住他手腕，急道：“师父待我不薄，他无辜被害，我怎能坐视不理！”

　　上官雅玉伸手拉开我握住他手腕的手，小小退了半步：“恕我无能为力。”

　　“这……”我转身看了看师兄，他也皱眉摇了摇头。师兄道：“上官公子也有他的难处，我们暂时还是安身保命要紧，再过些时日，再寻良师也可。”

　　我黯然点头，转身看着满山桃花，被风卷的没有个定向，想到我和师兄以后恐怕也要像这些桃花飘零不定，就觉得茫然。

　　正茫然着，视线里突然闯进一抹浅绿，原以为是桃叶，却越来越大，再清楚点，竟看到是一个一身绿衣的姑娘，裙角是金银丝线混绣的龙羽花，仿佛是活生生的长在她脚下，一簇紧挨一簇，逼真极了。

　　绿纱飘扬，漫天飞花，山风吹的她脸颊红润，她就像一朵桃花，带着这桃林的美，遥遥飘来。

　　绿衣女子朝着上官雅玉微微点头轻笑，上官雅玉也回了她一笑。

　　绿衣女子仿佛没有看到我和师兄，只对上官雅玉道：“你怎么有闲功夫来这里？看风景？”

　　“对，看风景。倒是你，好好的卫锦宫不待，来这里做什么？”他冷冷淡淡的，却像是老熟人之间的调侃。

　　绿衣女子弯着一边嘴角，撒娇地牵住他衣角，“我来玩嘛，你看这里多好玩啊。”

　　看样子他们关系很不错吧。

　　我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锦衣华服，梳着高高的发髻，斜插的几根金钗坠着密密的金流苏，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姐，能和上官雅玉这样身份的人熟识，来头必定不小。

　　绿衣女子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灼灼目光，嘻着脸一边道：“这两位朋友是…”一边朝我看过来，话还未完，她瞳孔蓦地一紧，身子都跟着退了一步，她眯着眼看我，颤抖着“你，你…是你……”

　　“我…？”我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又伸手准备上前扶她，她却一把推开我。

　　“雅玉，我有点事，先回宫了，下次再找你玩。”绿衣女子还未等到上官雅玉说话，已转身腾云远去。

　　我指了指她离开的方向，看着上官雅玉疑惑道：“她怎么了？”

　　上官雅玉道：“她就这性子，做什么都火急火燎的。”

　　我点了点头，眼看着天色渐晚，又道：“上官公子可要与我们一同前往神乐司？”

　　上官雅玉摇摇头：“我还有要紧事办，不能再与你们同行。”他取下腰间玉佩，交到我手中，嘱咐道：“若在神乐司需要帮助，可亮出这块玉佩。”

　　我点点头，想着以后不知何时能再见，有些难过：“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点了点头。

　　我也跟着点点头。“时候不早了，烦请上官公子送我们去神乐司吧。”

　　上官雅玉广袖一翻，指尖生出一团黑光，立刻将我和师兄团团笼罩，我却觉得眼前一亮，整个世界都白了。

　　再缓过神来，已置身于一座院子中，四周是雪白的墙，四角种了大片的木槿，紧簇开着，木槿旁又种了紫阳树，一角两棵，院子中间还有一棵不知年岁的桃树，树冠几乎遮盖住这个院子的大部分天空，我和师兄站在树下，脸颊都被映的红红的。我从肩上拈下一片花瓣放进嘴里嚼，涩涩的，和人间的没什么两样。

　　我看了看师兄，愁道：“这里这么大，我们怎么找？找谁？”

　　师兄看看四周，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那就……一间一间找吧。”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又指了指身后，表示我先从身后找找。

　　一间一间寻过去，我无聊数了数，正好数了五间房，加上师兄那边的，一共十间房。

　　这个小院子能有这么多间房，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的住所，大约是什么仙婢天官住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推开最后一间房，房门咯吱一声响，沉重的开门声有些刺耳。

　　桃花从院子中间飘来，许多桃花都趁风偷溜进这房里，我闻到桃花清香，还有这房里传出的不知名的香味。

　　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桌，一椅，一瓶，几枝花，还有左边的重重雪白纱幕。

　　书案后的白衣男子拿着书的手渐渐放下，他起身朝我走来，一步似有一莲华，他一步一步朝我这方走来，身后似乎都开了千朵万朵的花。

　　风继续吹着，吹得桃花飘过我周身，又飘去他周身。

　　大概是有些紧张，我感觉自己就像忘记怎么呼吸了。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渐渐看清，这人额间有一点莲白印记，正是仙人的墮记。

　　他似乎很喜欢白色，一身白衣，七分立领上也绣了重瓣的雪白芙木，只有里衣露出微微紫色。

　　那些白色，似乎都是为他的模样而生，他满身仙意而来，又冰冷似雪似是远我而去。眼眉清冷，孤傲出尘的不像是尘世之人，更比其他仙人还多了许多仙气。他缓缓而至，我越来越看清他容貌，软红微白的皮囊，淡色的唇，高挺的鼻梁，清冷的眼眉，每一处都极致完美。我看见他的至美，看见他的至仙，看见他的至冷，也看见他眼底的异色。

　　我从前不是很喜欢白色，可我觉得，这世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把白色穿的这么好看。

　　他沉眸看我，长长的睫毛似乎能将他的冰冷掩盖，好像有些异样的情绪。

　　他唇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微微颤动，半晌才问我，声音是和他气场不一样的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我这才回神过来，看他那么激动，可能是被我吓着了，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咬唇笑答：“我叫忘川，你可以叫我小川。”我伸手从腰间解下上官雅玉给我的玉佩，双手递给他：“是上官雅玉叫我来找你们的。”

　　“我和师兄本想下山历练，可是下山没多久，师父就遇害了，好像是和素劈珠有关。上官公子说如今只有神乐司能护我们周全，所以我和师兄就来了…可是我们不知道谁能帮我们，你能帮帮我们吗？”

　　他点了点头，又问：“你可有女娲石？”

　　我亦点头，将女娲石取下来给他看：“师父说这石头该物归原主，就让师兄交给我，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是物归原主呢？师父一定是搞错了…”我沉着头想了想，这才想起师兄，连忙转头跑出去，朝师兄挥了挥手：“师兄，我找到人了，快过来。”

　　师兄赶紧跑过来，刚跑到我身旁，连忙拉我跪下，低头拜道：“帝君，我这妹子不太懂事，恐怕冒犯您了。”

　　帝，帝君？

　　他拂袖转身朝书案走去，“进来说话。”

　　我带着满腔疑问，起身跟着师兄走进去。

　　帝君坐回书案后，我和师兄隔着七尺石阶之外站着。

　　帝君目光还在我身上，师兄不说话，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赶紧找个话题：“师父无端遇难，我想找到凶手，替我师父报仇。可我什么都不会，帝君可否传授我二人本领？”又赶紧跪下朝他叩了三叩。

　　帝君点了点头，又道：“你们暂且住下，安顿下来再行商议。来人。”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青衣束花的仙婢从门口匆匆走来，步子却轻的像是飘着过来的。

　　帝君吩咐道：“带这两位客人去旁边的客房休息。”

　　两位仙婢点点头，二人分开来站，福身道：“请。”

　　一个仙婢带师兄去了左边，另一个仙婢则带我去了右边，紧挨着帝君的一间屋子。

　　屋内陈设也十分简单，正进门便对上一幅水墨画，画中长河星海，浩然万里，我不懂画，只觉得画的很有气势，能画出这样气势的人，大多胸怀天下，或者飘然出尘。

　　仙婢带我去了里屋，又福身道：“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我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福身答：“奴婢小颜。”

　　小颜啊，我想知道这里的情况。”

　　“啊？”她一头雾水的看我。

　　“比如，什么地方不可以去，什么人千万不能惹。”

　　小颜点点头，一一回道：“只有长乐宫万不可随意进出。”

　　“长乐宫？”

　　“对。”小颜点头，继续说：“就是这座小院。帝君喜欢清静，常年在此处理公务，没有帝君传唤，我们都是不能进来的。”

　　我点点头，继续问：“……帝君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我回想起他看我时的灼热目光，就觉得整个心都慌的要跳出来了，脑子也跟着发热，昏昏的不太好过。

　　小颜连忙捂住我的嘴，神色慌张：“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眨了眨眼，她才松开手。

　　她又道：“自盘古开天辟地后，便分了神、魔、仙、妖、人、鬼六界，仙界由蓬莱、方丈、瀛州组成，蓬莱又分为神、武、仙三乐司。"

　　"帝君掌管神乐司，白璃上仙掌管武乐司，烛翼上仙掌管仙乐司。他们三人自开世时就是掌管着这三司。这神乐司还有一个小姑娘，唤做南龙萱，她是帝君的同根妹妹，活泼的紧，老是闯祸，姑娘最好与她离疏些。”

　　我点了点头，睡意渐浓。这时辰在人间早已深夜，在这神乐司却还是明晃晃的白天，我转身坐在榻上，不好意思道：“劳烦帮我弄些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