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三世渡忘川》莫谢白衣

4、上官雅玉

　　【第二章】上官雅玉

　　须知生活中的白衣侠士并不像武侠戏本里那样多如牛毛的。直到我和师兄都被提进一个小黑屋子，他们的头头坐到我们面前，传说中的白衣侠士也没有出现。

　　黑店头头并不是那位掌柜，倒很想见见他真容，不过他一身黑衣又戴了个黑色斗笠，见不到他本尊的模样了。

　　头头歪坐在桌案前，虽看不到他模样，但从他声音也听的出来，他很开心，同时又很急切：“传闻素劈珠有起死回生，回复青春的作用，看你这模样，确然不假。告诉我，素劈珠在什么地方？”

　　原来是为了我体内的素劈珠而来，不过素劈珠已经融合进我骨血了，他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到的。不过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有素劈珠的，倒更让我好奇。

　　我摇了摇头，认真道：“施主，富贵名利一场空，更何况是起死回生这样根本不可能的事。”

　　师兄瞟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不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

　　“少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知道你已经三十多岁了，要不是素劈珠，怎么会长成这个模样？！”

　　唔，原来是因为今天师兄那句“你可已是三十岁的高龄”暴露了。我斜过眼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才对那黑店头头笑道：“大概是我太漂亮了，所以看着就格外年轻。”

　　头头鼻子一哼，随即拍桌而起，怒道：“别想蒙我，再不交出素劈珠…哼哼…”他贼乎乎色迷迷地笑了几声：“你这模样确实不错，我要是把你卖到花楼里去，一定可以换很多钱。”

　　花楼…传说中有很多男人的地方。

　　“这样，不太好吧，我又不是花…”我指了指师兄，诚恳道：“他的模样惊天地泣鬼神，一定可以换更多的钱！”

　　一直沉默的师兄突然狠狠瞪了我一眼，激动道：“忘忘，你这个没良心的！”

　　头头更激动了：“喂！喂！现在是我们在打劫！打劫！”

　　我一听更气了：“打劫还好意思说这么大声！”

　　师兄气呼呼的一别头，赞同道：“就是。”

　　“奶奶的！”头头鞭子一抽，'啪'的一声溅起桌子上尺厚的灰：“做人质还这么嚣张！”

　　听得我全身一抖，连忙往师兄身后挪了挪，连带着师兄一时也不敢说话。

　　小黑屋子一时更显幽密可怖，头头不说怎么处置我们，但也不离开，估计是正在考虑要怎么处置我们。

　　就在这时，门口处一阵喧闹，不多时便见一个持刀喽啰冲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一踉跄，一下子摔倒在头头脚下哀嚎：“老，老大不，不好了！”

　　头头抓住他衣襟一错，骂道：“呸！老子还好好的！瞧你这慌张模样，有事慢慢说，急躁个娘诶！”

　　“嗯嗯！”喽啰使劲点头，喉咙反复咽了好几下，方才缓缓道：“上官雅玉，他，他他杀进来了！”

　　头头一听倒比喽啰慌张了，啐了一口连连惊道：“啊？！他奶奶的！他怎么会找到我们？！”

　　唔，看来这位上官雅玉定是厉害极了。

　　喽啰摇了摇头。

　　头头又啐了两啐，连忙抄起家伙一刀砍向身后的方向，砍过的地方立时破开一面蓝光，头头一个跟斗，便不知了去向。

　　“老大！老大！带我走！”喽啰几声哀嚎，眼见蓝光陡然消失，连忙抄起家伙撒腿便跑。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

　　师兄回头看了看我，我回他耸了耸肩，失望道：“他们开黑店也开的太没有水准了。”复开心道：“不知道那位上官公子是不是白衣飘飘呢？”

　　外面又是几声桌椅翻地的声音，伴随着利器划在硬物上的'兹兹'声。不像是来救人的，难道……

　　思绪还未理清，门口处突然多了半边黑色，不多时，又露出半副金线刺出的芙渠花图案，再些时候，已露出一个手持寒剑的玄衣青年，剑尖擦着地面，似乎还能看到摩擦发出的微黄火花。半边玄色衣衫隐没在小黑屋子的暗淡里。少有的光线照进来，铺在墙壁上偶有暖意，却被他的冷漠完全感染的更清冷。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有气魄的男人都喜欢黑色，虽然黑店头头那一身黑衣的打扮让我对黑色有种厌恶感，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实在也太有男人味儿了。如果这个人就是上官雅玉，那他就算不穿白衣，不是侠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忘忘，忘忘！”

　　这几声'忘忘'听得人灵台陡然清明过来，我立刻回过神来拱了拱手，深沉道：“在下凤夷门忘川，敢问公子何许人也？家住何方？师承何派？年方几岁？可有婚配？月奉多少？”

　　那人不回，只是冷冷的看着我和师兄。

　　他一冷，搞得气氛更冷，师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此刻竟然一言不发，要我一个女孩子来打破这样的尴尬。

　　我用力咳了几声，正经道：“公子做好事不留名，实在另我等钦佩。公子今日救我兄妹于水火，忘川定当将今日的恩情铭记于心，待来日，来日…喂！公子等等我！”我感恩的话还未说完，那人却转头走了，想来他是不需要我报恩的，可是我岂是知恩不报的人？连忙揽了裙子追上去。

　　整条隧道早已破烂不堪，碎石滚砺铺满了区区二尺宽的通道，脚下凹凸不平，连师兄走起来都很吃力，他却如屡平地。

　　我提着裙子小心跟在他后面，想要搭讪，又怕搭的太明显让他觉得我一个女孩儿，不矜持。但我向来不是矜持的人。

　　“公子的衣服真好看，是在哪家店做的？款式是自己琢磨的么？你看看能不能帮我琢磨一件一模一样的？”

　　他稍稍顿了顿，我跟上的步子亦猛然一顿，一个踉跄，幸好身后的师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

　　“你们倒是爱财，为了钱即使是丢了性命也愿意。”

　　他音色冷冷硬硬，又爱行侠仗义，像是个板正的汉子。

　　我连忙打了个哈哈，解释道：“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家黑店，而且他们的收费相当高，所以就更没想到会是家黑店了。”

　　师兄点点头，扶住我重新站好，方道：“想来公子是早就注意到这些喽啰了，看公子一身衣着，该是大户人家，却能实实在在的为我们这些贫苦百姓着想，着实令人钦佩。却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他从容走在前面，音色响起冷冷清清如其人：“龙族，上官雅玉。”

　　之前听师兄说过，龙族是远古神兽族的一支，自洪荒开始便并与天界。仙界神兽族一共十支，排名前三的正是龙族、凤族、麒麟，这三支都是从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神兽族，而龙族首当其冲排在首位。

　　他竟然是龙族的人，难怪，难怪这么有男人味儿…

　　师兄点了点头，自介道：“原来是龙族的人，难怪这么与众不同。在下师承凤夷门，凤羽。”

　　“凤夷门？”他音色略有些微疑虑，而后淡淡道：”倒是没听说过。”

　　我连忙打了个哈哈：“小门小派的，没听说过很正常，很正常…”

　　找到新的客栈安顿下来时已近傍晚，灰蒙蒙的天色沉沉的似乎要压下来，时而狂风怒吼，时而闪电雷鸣，看着是快要下雨了。

　　窗外的树叶被风卷的沙沙直响，叶身几乎要扯着枝梢连根拔起。我连忙关了窗户，无聊地坐回桌案旁沏了杯旧茶玩弄。正是了无生趣的时候，门口突然吹来一阵强风。唔，正是我那荤素不忌的师兄来了。

　　我连忙招呼师兄进来坐下，又把刚刚捏在手里的茶杯递给他，方才道：“凤羽师兄好兴致，怎么溜达到我这里来了，有事儿？”

　　师兄点了点头，随手就丢了茶杯放在一旁，认真道：“我找到我们下一个目标了。”

　　“目标？”我想了想，只是记忆中我们出来没什么目标啊。又重新添了杯热茶放在嘴边摩挲玩耍，嘟囔道：“不就是出来玩么？玩还要有个目标？”

　　师兄鄙夷似的看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道：“我们下山就是为了玩，可是除了玩之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对不对？”

　　“比如说？”

　　“比如说上官公子。”师兄连连敲了几下桌面急切道：“我说你能不能对自己的事长点心眼？！你不是说下山来寻朵桃花么？现在上官公子这么个大活人摆在面前，你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敢情，敢情他看不出来我对上官雅玉很有反应？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难道，难道我的反应不够大所以你没看出来？”

　　“屁反应！”师兄啐了一口，一把握住我捏着茶杯摩挲的手，叹道：“大概是你太没女人味了。”

　　“女人味…”我略想了想，疑惑道：“难道他看不出来我是个女的？”

　　师兄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摇头道：“那倒不是。”

　　唔…就算我是个女人，上官雅玉那样冷冰冰的人也很难打动的，更别说让他娶我……我原本就是个女人啊！

　　但论及情爱之事，世上应该再没有人能比师兄更有经验，否则每天进出凤夷山的那些男人女人就真是出来打酱油的了。这种事上，我还是该虚心向师兄学习。

　　我道：“真正有女人味的该是个什么模样？”

　　师兄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笑吟吟道：“忘忘你果然长大了一些。”他朝窗外看了看，又点头道：“天色还早，我带你去找女人味，唔…”他又上下仔细打量我一番：“先换身男装。”

　　师傅常感叹，当初他要是不那么钟情，现在孩子至少都有好几个，那样我们凤夷门的弟子也会比现在多很多。当时就让我以为世上每个男人都像师傅那样钟情，并且还直接影响了我对感情的期望和我对男人的认识，立志要嫁个比师傅还要钟情的男人。但，那时我并不知道世上会有这种地方。

　　我费力收着胸腔，很怕被他们看出我是个女的。收缩胸腔的动作很难受，几乎要缓不过气来。却抵不过残酷的现实破碎我认知的失望。

　　二楼古木重漆旁红红绿绿的挡风帘薄软轻透飘荡在半空，栏杆上靠了许多衣衫轻薄，妆容艳丽的女子，个个手中都握着香帕，伴随着温软细腻的声儿，听得楼下过往的男人几乎都一头扎进了楼里。

　　二楼横梁上横了一块木匾，上书三个大字：逢春楼。

　　从前听师兄念叨过好多回，今天终于亲眼见着这花楼了。只是从前不知道花楼是做什么用的，如今知道了，倒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原来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师傅那样钟情，也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师娘一样肯为了一个男人死心塌地。

　　师兄扯了扯我衣角，拖着我往花楼里走。刚挪了几步，立刻有几个花衫女子迎上来，软趴趴的靠在我和师兄身上，甜甜道：“两位公子看着好小啊，之前没见过，是新来的吧？来来来，快进来。”

　　由着几个花衫女子迎进大厅，一进门便见楼下摆满了桌椅，桌椅旁挨肩擦鼻的都是人，男人们坦肩露乳，女人们骚首弄姿，搞得守在一边等着添茶的小厮似乎都快看的按耐不住了。

　　我暗暗拽了拽师兄衣角，小声道：“她们会不会要…要我和她们……”

　　师兄咳了咳，脸红道：“你得给钱她们才会跟你嗯嗯，待会儿我们要一个最温柔的就好了。''

　　“为什么要温柔的啊？我想要妖艳的。”

　　师兄立刻斜眼笑咪咪道：“你口味真重。一般来说，男人都会喜欢温柔的。”

　　正聊着，迎面突然冲来个拿着枣红团扇的姐姐，她步子固然快，但腰肢摆的仍然相当灵活，几乎是被水蛇附身了般。离我们还有十米开外的时候就已经大声欢喜道：“哟，是两位新客！采月，迎客！”

　　四遭猛然炸开了锅似的，桌案旁的男男女女几乎是齐齐的望回二楼看去。

　　我亦抬头看去，就见正对着我们的那面栏杆旁的人皆是退开三尺，四周静的几乎能听到灯芯断裂的声音。不多时，便见一抹月白裙角从栏杆处露出来，又多时，那女子便站到了栏杆旁，垂眼看了看楼下。

　　果然是个美人，一双桃花眼一看便知是世间少有的柔顺女子，眼里似乎时时刻刻都含着点点水光，只是眉目间有些淡淡的忧愁，倒让人更加怜惜这样的女子。

　　真是不得不感叹一番。我扯了扯师兄的衣角，小声道：“这就是采月？”

　　无人应我。

　　我别过头又看了看师兄，才看到他竟然看失了神，就跟没见过美女似的。虽然不才的我是不才，但模样还算是可以，之前还以为师兄看着我这模样也该算是见过美女了，如今才真是明白了，男人看漂亮女人是永远看不够的。

　　“采月，下来迎客。”

　　四周立刻又炸开了声，偶尔有男人举拳欢呼“采月，采月”，再些时候，几乎整个大厅里的人都欢呼起来。

　　采月转身下楼，身后着了两个青衫的小丫头，等她一步一步姗姗而来，师兄立刻抢我一步上前拱手道：“在下凤夷山，凤羽。”

　　采月眼眸微弯，稍稍矮了矮身，柔声道：“奴家采月，公子请随我来。”

　　师兄亦点了点头，拉着我便随了她去。

　　真是雅致温柔的女子，即使是做了花楼里的人，房间布置也并不像平常的花楼女子那样花里胡哨的，倒还是十分清雅。

　　房间的正北方置了一张桐木的七弦琴，琴后则是整副的水月莲白图案，图案左右各束了素色的纱幔，幔尾是两只百灵鸟形的香炉，都还添了香灰，香味也十分淡雅。

　　师兄先我一步坐下，面着身旁的采月拱手道：“采月姑娘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又如此温婉贤淑，我看若是把我这兄弟交给你□□，定能学得你一星半点的风韵。”

　　“兄弟？”采月略有疑惑地看了看我，皱眉道：“既然是男子，为何要跟我学风韵？莫不是你们……”采月蹙眉看看师兄又看看我，耐心道：“既然你们是一对，为何还要到这种地方来？”

　　唔，原来是以为我和师兄一对断袖，看来我的男装扮的还挺好的。

　　师兄连忙摆手，解释道：“你误会了，是我这小兄弟有这方面的癖好。”

　　采月看了看我，点头迟疑道：“小兄弟的癖好还真是与众不同。”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回了她一笑。

　　师兄等在一旁，采月则拿出一条香帕放到我手中，点头微笑道：“那我们先从走路学起。”我亦点头，转了身看她的步伐姿态。

　　采月稍迈右脚，左手握着的香帕跟着微微摆动，腰肢也略有摆动，但是动作幅度都很小，如果真要从我们脚下这里走到师兄那里，估计走个一柱香的功夫就能到了。啊，原来这样的走法就是有女人味，就是优雅。可是这样的优雅办事效率也太低了。

　　“这样不对，左手摆动的幅度再小一点。”采月立刻停下来，一手扶住我腰肢，一手抓住我的手臂往下收了收，收着收着又突然停了动作，笑道：“公子你身骨真软，真像个女人。”

　　我连忙打个哈哈傻笑。其实本公子本来就是个女的，身骨当然软了。

　　“腰摆的太僵硬了，放松点。”

　　“这样可不行。腰摆的幅度太大，再收一点，不对不对，还要再收一点。”

　　“不行，腰摆的又太小，幅度再大一些吧，”

　　“步子迈的有些大，收小一点。”

　　天啊，如果我是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那我的生活实在不敢想象…

　　“师兄…”我抬眼看了看师兄，满心的委屈，实在撑不下去了。却见他一个人坐在一旁，低头斟着新茶，茶盖碰着茶沿，自娱的十分欢畅。

　　“师兄！”

　　师兄这才抬了头，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看我：“怎么了？”

　　我嘴巴一瘪，立时就在眼眶里蓄了许多泪水，忙委屈道：“我本来就是个女人，干嘛还要学什么女人味？！我不学了，我们走吧。”

　　师兄皱眉不语。倒是采月立时惊呼出来：“你是女人？！你们…你们……”采月几乎是几个趔趄方才跑到门前，美人面吓得花容失色，全失了刚才的优雅。

　　唔，原来我是个女人这件事有这么可怕，竟可以将一个很有女人味的优雅女子吓成这般模样？！

　　师兄一把握住我的手，忙往外扯上我就要走，我使劲拽了拽，狐疑道：“干嘛啊？”

　　师兄眉头一蹙，模样有些慌张：“这种地方是不许女人进来的，只要是女人来了…都是有进无出的。”

　　“有进无出？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师兄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见着我还待着不肯走，连忙一把扯着我往门口方向跑去。

　　可才刚跑了两步，门口突然冲进来七八个手持木棍的粗壮男人，个个面露凶相，眼龇欲裂，几乎恨不得把我和师兄都生吞活剥了。他们方才站好，身后就来了那个手拿枣红团扇的姐姐，她神色倒还淡定，淡定中又有七八分得意，得意中又有几分欢喜。

　　就见那姐姐手一叉腰，一面团扇来回不停的扇，看着是潇洒极了。

　　采月连忙上前，慌张道：“就是她！”话罢还怯怯地指了指我。

　　拿着团扇的姐姐扭着水蛇腰抬着下巴缓缓而至，见了我便伸出食指用力戳了戳我胸部，挑眉道：“哟，公子胸肌很发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