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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婚之夜 ...

  •   按照宫制,由裴皇后主持,择了吉日,定了嫁期。

      出嫁前夜,裹儿便将藏在宫里各处的药罐子、灵石、奇书异志打包装点好,又发着呆将紫宸宫走了一圈,给各处的戍卫道了个别,戍卫难抑欣喜,还有个奴才竟丢人的笑裂了嘴巴,裹儿本就憋闷,正好将那不长进没见识的奴才打了个屁股开花。

      裹儿虽然觉得自己平素是略微活泼了些,较其他矜持的宫女姑姑们略微亲和了点,但这些奴才如此无情无义,送瘟神般的欢欣鼓舞、敲锣打鼓,真真伤了她脆弱娇嫩的心,于是,心伤情绝之下,裹儿一跺脚,连夜把珍藏的桂花蜜调了调匀,心疼又一滴不剩的倒进了戍卫值夜偏殿的床褥中,待到后半夜,戍卫们换岗进殿休息后,又把御花园槐花树上的老蜂窝用棉衣裹了,啧啧可惜着从轩窗扔进殿中,顺带仔细的锁上了门,留下一屋子鬼哭狼嚎、呼天抢地的戍卫们。

      出嫁当日,裹儿蹲在太液池的湖亭上,难得的,对影自照,娥眉轻蹙,难得的,仙女般心善的用上好的长白人参喂着太液池的老龟,一名小宫婢捧着粉白相间的衣裙,躬身齐眉递到裹儿面前,“姑姑,宫闱局的长令大人特地给姑姑送来的霓裳月色裙,还请姑姑更衣。”

      裹儿抬眼瞥了瞥小宫婢,揪了一截参须,扔进嘴里嚼了嚼。

      小宫婢急了,跪地央求道,“姑姑,今日是公主的大喜之日,长令大人说天家礼仪,万户瞩目,为公主着想,姑姑这身男子装束实在不妥,还望姑姑顾着公主的份位,更衣吧。”

      裹儿不耐烦的啐了参须,拾起衣裙,在小宫婢又急又喜、战战兢兢的护送下,踱进承香殿里,抬眼看见安贞公主,穿着层层叠叠的青翠礼服,盘桓髻上珠翠凤簪,真如九天仙女,娇媚无比。

      殿里的教习宫婢,正拉着细长的嗓子,指挥着虹萼及一众宫婢给公主上妆。

      “细整鬓发,抹胭脂,岭南石黛鸳鸯眉,贴翠钿,点金箔面靥,描弦月斜红,涂唇脂……”

      安贞公主见裹儿仍是这身青衫长靴,微蹙了眉,正要开口。

      “别,别,我这就去换,这么美的鸳鸯眉,蹙的让我心疼。”裹儿一溜烟的奔到屏风后去。

      *****
      安贞公主的母妃窦淑妃前年暴病薨了,老唐王自西华之变后便幽闭太上宫不出,这偌大的紫宸宫似乎也再无可留恋。安贞公主在太上宫门口大礼三拜,泪水涟涟的祈祝父皇万寿无疆,福泰安康,奇怪的是,最珍爱的女儿出嫁,老唐王那太上宫的宫门硬是纹丝不动,任安贞公主如何祷祝,老唐王依旧铁石心肠的置之不理。

      在教习姑姑们的搀扶下,心碎的安贞公主梨花带雨的上了车辇,然后一路折腾,各种礼仪。还好,沈钊不过罪臣之后,公主的大婚倒也没有以往那么旗旌飘摇、烛火腾腾。

      裹儿不习惯穿这凤头锦鞋,一身纱裙缠绕、环佩叮当响,惹得她心里更是焦躁。

      由于沈家偌大枝叶如今只剩沈钊一人,安贞公主并没有在宫外另置公主府,而是请旨将沈府修葺一新,作为新居,但沈府的门楣却按制换成了公主府的牌匾。沈钊因是叛臣之后,也未有加封进爵,这么一看,倒似乎是被褫夺了沈家的府邸。

      好不容易日暮时分到了沈府,安贞公主一落辇,看到沈钊长身玉立候在披红挂绿的石狮子前,心里一喜,嘴角娇俏含笑。

      沈钊今日一身红袍,倒衬得脸色红润,但修长十指还是病态的苍白,沈府门口聚着一众闺秀美人,或浓妆艳抹,或簪花点翠,粉面桃腮、娇口含羞的打望着沈钊,花海中荡起泛滥的春潮,“沈郎,沈郎”,闺秀美人们争相拥簇着,想要博玉面沈郎一眸亲睐。

      裹儿没好气的冲过去,朝她们挥挥月白广袖,“都退下吧,什么沈郎沈郎的,如今是安贞公主的沈驸马。不懂规矩的,还不退下去。”

      人群里似传来低泣呜咽之声,叮呤当啷伴随着美人们的玻璃玲珑心碎裂一地的声音。

      沈钊挑眉觑了觑裹儿,裹儿更没好气的对他挥了挥袖,“驸马还看什么看?驸马可不是花街柳巷平康坊的沈三家,也与那当街卖的姑娘到底有些不同,以后还是检点些好,别再继续丢皇家的脸了。”

      沈钊倒未生气,反而扶额抿嘴笑了,“姑姑教训的极是。”

      在安贞公主的盈眶热泪中,好不容易完成了奠雁仪式,青庐礼毕,虹萼扶着贞儿进到沈府后园,沈钊自去迎客谢恩了。

      沈府的园子富丽天然,三进的院落结构方正、大气简约。百子帐搭在沈园后院濯月池边的水榭里,三层的红色纱幔迎风轻展,内里置了红被锦床,床头上龙凤呈祥、床舷边鸳鸯绕颈。玉石屏风上端端是吉祥的红日松林,白鹤祥云。

      按习俗今夜是在百子帐中合房,以后,驸马便要迁到主居的前厅,公主若无召唤,不得随意进入公主寝居。

      裹儿摸了摸鼻子,袖襟里掏出集贤殿里偷来的回春术小本子,唰的扔进百子帐里,安贞公主莫名其妙的拾过来,翻了翻,脸红的如蜜桃。

      “呸,你这个下流胚子,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还不快拾拣好,别让人笑话。”安贞公主羞怯的从帐内又扔了出来。

      裹儿心酸的笑了笑,“裹儿是想祝贞儿称心如意、儿女成群,这个贺礼既与众不同,又实用大气,贞儿可别瞧不起。”

      裹儿曾经也想过,终有一天,贞儿将嫁做人妇,姐妹两人作伴的路不会是天长地久,而真到了今日,看着贞儿和沈钊一对璧人,却不知哪里不对,总之,裹儿的心,有点酸酸的,八成,是那沈钊的错,惹了这么多桃花债,酿了那么多风流醋。

      安贞公主浅浅吁了口气,低沉婉转的声音从帐内传来,“世人都说我是九天玄女,出生时才有这鸟雀绕月、低飞不止,可是,我却一直害怕,那鸟雀,怕是无枝可依。一路走来,我只盼,润之哥哥,可免我流离,免我四下无依。”

      裹儿知道贞儿心思细腻,这一两年内,诸多变化,性子更是沉寂自闭,一听此言,跺了跺脚打趣道,“所以,我说什么来的,贞儿是九天的玄鸟,本该寻个英武的大鹰,展翅同飞就成了,何须寻什么树枝去依。沈钊是什么,我说他是癞□□贞儿又要不乐意,现下,青庐礼仪已毕,咱们再去退了他,怕这癞□□下半辈子就遭了嫌弃,这倒显得是咱们不地道。”

      安贞公主噗嗤一声,轻啐了一口,“你这会子又来捣乱,胡说什么!”

      裹儿附掌笑了,“既如此,便宜了沈钊这厮,人虽讨厌,但料想,还不至于良心败坏、道德沦丧、奸、淫掳掠、恶贯满盈,我定好好看着他,不教他那些花花肠子狡猾心思得逞,让他保着贞儿这一生幸福和乐的日子。今日,这好端端的吉日,莫再说那些煽情又伤情的,坏了咱们的心情。”

      等得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始终不见沈钊回来。安贞公主有些坐不住了,但又不好意思催促,只绞着手指,左顾右盼。裹儿心下明白,便拍了大腿奔向前厅。

      一到前厅,裹儿便火了,偌大的厅堂里,宾客早已十分识趣的散去了,沈钊一人还伏在案前,杯中琼浆玉液,面前杯盘狼藉。

      叉腰大骂,“沈钊,你欺人太甚,贞儿等了你这么许久,大婚之夜,你暗自窃喜就窃喜吧,再得意也不该喝成这样,可有体统?”

      沈钊缓缓抬头,眼神迷离,双颊飞红,修长手指拾杯,仰头一饮而尽,几滴残汁顺殷红嘴角流下。

      “是裹儿啊,呵呵,今儿这身裙装,小了,透了……。”沈钊觑着桃花眼,修长指尖指向裹儿胸前。

      “呸,哪里小了?你这癞□□几杯黄汤下去,就开始胡说!”裹儿边噘嘴骂着,边暗自打量了自己,虽说平常并不在意,可好歹该凸就凸,该翘就翘,怎的沈钊眼中,就小了?!

      “恩,衣服小了,裹儿长大了,一痕酥透双蓓、蕾。”沈钊晃晃悠悠的托住了腮。

      裹儿紧张的遮住了胸前风光,这身裙装的确让她酥、胸,半、露,“呲,你,你,你这……,登徒子!”

      沈钊笑着又啪的一声,伏倒在案前,裹儿又羞又恼,也顾不得许多,上前想扶起沈钊,却发现他身子并不似想象中单薄轻便,根本撼动不了。

      沈钊一手搂着裹儿的肩,又迷蒙着睁开眼,“兜兜转转,你怎的又回来了?”

      裹儿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道,“呸,你当姑奶奶愿意吗?!自是回来索你命的!”

      沈钊听罢,桃花眼弯弯,慢悠悠伸长了食指,轻挑了裹儿的下巴,“果儿,熟了”。

      “沈钊,你,你,这下作东西!”

      “来人,把驸马给我架到后院去。”裹儿指挥着家奴,大家终于七手八脚的把沈钊抬到后院。

      看到奴婢扶着沈钊入了百子帐,喝退一干人等,裹儿也自觉的退到濯月池另一侧的长廊里,远远的守着。听了半天,帐内竟十分安静,摸了摸绯红发烧的脸蛋,心里又呸了沈钊一口,糊涂浪荡东西!

      躺在回廊临池的长椅上,又遇一轮圆月,在池中皎白的晃荡着,裹儿望着月色下的百子帐,出了神。

      这个园子,裹儿还有些记忆,那时被沈钊捡回府里,犹如落入陷阱的困兽,她并不懂汉语,也不知自己说的是哪里语言,索性就闭口不语,大家都当她是哑巴,只有沈钊还兴致浓厚的一直蹲着想要诱她说话。

      后来实在被裹儿身上的味道熏得受不了,沈钊便拎着裹儿沐浴更衣,可是,裹儿十分的恐惧怕水,又抓又咬的,任沈钊忙的满头大汗,也没能将她扔进木桶里。沈钊一急,直接把她扔进了濯月池里。

      水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似曾熟悉的恐惧感让裹儿窒息,胡乱的在水里抓着,感觉自己封闭在幽深狭窄的空间里,头痛欲裂,双耳轰鸣,手指间终于碰到一个物体,裹儿拼尽全力紧紧的抱住,凫出水面吐了一肚子水,喘了一口气,然后,哇哇的哭了起来,一边摇头叫着“不,不”。

      沈钊抱着八爪鱼般的裹儿爬上池畔,笑着对家奴说,“看,我说不是哑巴吧。”

      惊恐的裹儿泪眼汪汪的盯着谈笑风生的沈钊,张口便在他白净的脸上啃了一口,鲜血如注,吓坏了沈府上下。

      那时,沈家大哥、二哥,都在玄策府供职,魁梧健壮的武将,和白面玉净的沈钊完全不像亲兄弟,但是两位哥哥都极其宠爱这个弟弟,听说弟弟被咬了,便道裹儿多是凶兽驯大的野人,拎着裹儿要带出城去。

      沈钊捂着渗血的罗帕,拦在哥哥们面前不许,大吼了一声,“他是我的!说谁也不许动!”那时,裹儿觉得,不服输的沈钊恐是把自己当作他的宠物,要悉心调、教下去。这个可憎的妖怪!

      后来,沈钊就唤她作裹儿,说权且当她已经七岁了,每日与她紧闭书房,执着小手指粗的藤条,教她说话认字,裹儿学不会的时候,就利落的挨他几鞭子。裹儿现在回想,沈钊真是心里阴暗,第一次学字就是这个“裹”字,这么繁复的笔画,当时为此还挨了多少鞭子。可憎的妖怪!

      又后来,沈钊闲的无事,抓着她去沐浴更衣,翘着腿抄着手让人七手八脚把她剥了个干净,扔进桶里,一众奴婢上搓下刷的折腾,等把她捞起来的时候,裹儿犹记得,沈钊先是开心的指着头发嚷着,“裹儿的头发居然是卷儿的”,再僵硬的指着裹儿光、裸的身体,耳朵绯红,支吾着,“裹儿,居然是个女的。”裹儿还窘红着脸,沈钊已抄起手边的小木桶飞镖般的朝裹儿砸了过来。这个可憎的妖怪!

      六月之后,在沈府园子的假山旁,正在偷偷抹泪的裹儿初见贞儿,恍若仙子的贞儿温柔的用细白的纱袖拭去裹儿腮边的泪珠,璀璨的笑着,把最爱的石榴塞到她的手中,由此,结下了不解的缘分。见贞儿如此喜爱,沈钊怕是也玩腻了,便将裹儿和大哥给他的拂林犬一并,转送了贞儿。

      想着想着,这一天疲累下来,裹儿上下眼皮打跳,依着栏杆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更深露重,睡到半夜,冷的转醒过来,却见百子帐里黑黢黢一个人影钻出来。

      裹儿一个激灵,嗖的窜起来,沿着回廊往人影奔去。

      临到回廊尽头,花园门口,裹儿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没来得及用上,这厮便一把上来反手将裹儿擒了,裹儿左手被扭在背后,疼的呲牙咧嘴。

      “就你这身手,还敢主动往前凑,不自量力。”背后传来沈钊清冷的声音。

      一听是沈钊的声音,裹儿心里稍稍放松,转念又使劲别过头,呲牙问道,“你这登徒子,这时辰,想往哪儿逃?”

      沈钊冷笑了,“裹儿这听墙根的习惯怕是得改改了吧。我和公主闺、房之乐,你也感兴趣?那,改日,带你一并?”

      裹儿翻了翻白眼,呸了他一口,“淫、邪之徒,不要脸!扯痛我了,你快放手!”

      沈钊松了手,拍拍裹儿的头,整整袖裾,往前厅走去,“待天明后,劳烦裹儿姑姑向公主禀报,沈钊俗务待整,晚些时候再给公主请安。”

      裹儿刚要拉住他,沈钊猛地回头瞪她一眼,裹儿一惊缩了手。

      “麻烦以后在府里好自检点些,没长熟的涩果子,还穿的这样招摇,徒惹人笑话。”

      裹儿长大了嘴,差点背过气去,等到醒悟过来,破口大骂,“我又成了没长熟的涩果子?!你这个可憎的妖怪!”沈钊早已不见踪影。

      裹儿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呸,想是儿时受他欺负,现在还有阴影,否则,凭自己宫里这么多年的修炼,人人谈裹色变,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哪会沦落到每次见他都被这样修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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