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贺遥一

2、奶娃娃

　　时钟指向7:30分。
　　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好困哪~~~~体温量了，血也抽了，交班也写好了，第一个手术病人已经送下去了，嗯，等着交完班回家睡觉。
　　“阿姨。”就在我眼皮打架的时候，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护士台前响起。
　　我半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婴儿肥的脸蛋，如同洋娃娃的乌黑大眼正看着我，睫毛扑闪扑闪的，粉嫩的嘴唇正甜甜地说着话。
　　“阿姨，我生病了。”男孩半个身子趴在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生病了啊，一夜没睡，我的脑袋明显转不过来，犹如破旧的老牛车慢吞吞地运作，生病了就去看医生啊，老半天我才得出这么个没有任何深度可言的结论。
　　直了直身体，我睁着迷离的眼睛，慢慢定格在面前的小男孩身上，那黑如珍珠的眼眸闪闪发亮，呃，是错觉吗？
　　我怎么觉得这双无辜的大眼里有几分算计的光芒？不过，本着白衣天使温柔善良的本性，我还是认真地告诉他，“这里是住院部，宝贝，你应该去挂门诊号。对了，要儿童门诊，就在这幢楼的前面。”
　　其实我以前喜欢叫小孩为小朋友，后来在医院实习的时候，胸外ICU的护士长总是对着床上的小婴儿喊，“宝贝你今天怎么这么不乖”“宝贝你又发烧啦”“宝贝，镇静药都镇不住你，你太牛了”，护士长强大的念功成功把我整个给洗脑了。
　　男孩歪着头，似是不解，犹豫了下，才像下定决心一般，很严肃地问：“为什么？”
　　“因为医生不在这里看病啊。”这句话好像有语病……我继续道：“你要到门诊去才行哦，那里会有医生叔叔给你看病的。”我把声音尽量放柔，学着公交车上那些洋气的妈妈和孩子说话的语气。
　　虽然个人觉得这样说话……有点变态。
　　男孩却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我，还不满地撇了撇嘴。
　　偌大的护士站，就我们这一大一小，相互对峙着，偶尔有病人从前面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些一看就很急色的大妈大婶驻足看热闹，我猜要不是因为我在，她们早就扑过来蹂躏小萌娃了。
　　我想着该怎么打发他走，忽然灵光一闪，“宝贝，你爸爸妈妈呢？”这么小的孩子不会自己跑医院来，应该是和父母走散了，嗯！就是这样，我暗暗得意。
　　男孩却“啪嗒”跳下地，站直了身体，表情有一阵的古怪，“……阿，阿姨，有事没事就要见家长，是幼儿园老师的幼稚行为。”
　　“我不是要见家长。”
　　“那你找我爸爸做什么？”他睁大眼睛问我，样子还是很奇怪。
　　我理解为，他父亲一定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少妇少奶都很垂涎的那种。所以，在他周围有不少觊觎他爸爸的女人，这是在防备我。
　　就在此时，“噔！”地一声电梯门打开，护士长穿着一件时髦的白黑横条包裙扭着腰肢过来，笑眯眯和我打招呼，“哈喽美女！早安呐！”
　　“阿长，早……”我抬头回应，后者已经不理我了，低头看着男孩，惊叫连连，完全没有做为一科护士长的端庄持重，“哇！好可爱的孩子，小正太诶！虞非，你家亲戚？”
　　我刚想说不是，小男孩已经快速地点头，“嗯！我来看医生。”
　　“哦哦，这样啊，等虞非下班了就让她带你去。”护士长整个爱心眼，“你们家族基因真好！”说完又补了句，“青出于蓝胜于蓝。”还咯咯地笑起来。
　　我很是无语。
　　还有，这个不讨喜的孩子才不是我亲戚。“阿长，他不是……”我正要争辩，护士长却“哎呀”叫了声，“手机落在车里了。”又匆匆跑进电梯。
　　我只能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护士长前脚刚走，厉敏后脚就到，不过她倒是没对小男孩表示太大的兴趣，只说了句，“虞美人，一大早就拐带良家幼童啊。”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护士值班室换衣服，一点要给我申辩的意思也没有。
　　接着，医生护士陆陆续续来上班，我也就顾不上小男孩，直到交完班才发现，丫的，这厮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我叹了口气，蹲下身和他平视。
　　他突然上前抱住我脖子，“姨姨，小鱼是真的病了，带小鱼去看医生好不好？”
　　他贴上来的身体确实有点发烫，我只好点头，“知道了，阿姨带你去看医生。”
　　换好衣服，我牵着男孩往儿科走去，以前都不觉得同事有多么热心，这一路却感受到同事们无处不在的关怀。
　　“虞护士，带儿子来看病啊？”我平时没啥出息，领导是巴结不来，反而和工友大叔混得很熟，这不，一个八卦工友就和善地来打招呼。
　　“不是我儿子，朋友的小孩。”我也很难解释我们俩的关系，干脆就说朋友的孩子算了。
　　工友大叔表示理解，“我说呢，虞护士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呵呵，是吗。”我干笑两声，对他的说法不敢苟同，虽然我自认为还是很年轻漂亮的，不过家里的母上大人已经认定鄙人属于大龄剩女。
　　哦，本小姐不才，今年二十有七。
　　没走两步，又有热心人上前：“哪来的漂亮娃娃，小虞，你家亲戚啊？”
　　我一看是以前轮转过的科室的护士，想起那时被这个老师耍着玩的悲惨经历，一时有了打击报复的心理，“淑萍老师，这是我儿子。”
　　李淑萍一脸不信，“别瞎说了，这么漂亮，和你一点都不像。”
　　这和漂亮有半毛钱关系吗？我无比郁闷地瞥了男孩一眼，后者正偷笑，见我看过去，忙收了笑容，一副我很无辜的表情。
　　然后，然后我切实地感觉自己被坑了，挂号费、医药费都我包办了，其实，这孩子就是来骗钱的对吧？我不无恶意地想。
　　看完病，这孩子似乎就圆满了，挥挥小手，“阿姨再见！”哼着小曲蹦跶走了。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我也没放心上，照常上班，过我悠哉的小生活。
　　我是个典型的懒人，除了上班，只喜欢窝在家里睡觉看电视外加小说。
　　小小的套房不大，两室一厅，有个小厨房，大厅和厨房以白色系为主，卧室贴着淡米黄色的墙纸，温馨舒适。
　　即使这样的宜室宜家，我晚上还是会做那个梦。
　　……哎，真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