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爱我（GL）》思你成疾

37、chapter 37

　　光是暗灰色的。透过窗户看见的天空是茫茫一片，连着不知通往何处的柏油路，看不出什么色差。空气冷得不像是快进入四月，因干燥而著称的北国之春潮湿得像路口新建筑刚刚涂上的水泥。

　　这季节的雨水远没有邱欣怡肩膀的疼痛来得迅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落下了病根，还没等到邱欣怡七老八十，便发作起来，疼得要命。阴雨天里，这份预感比天气预报还要更准些。

　　头发披散在肩膀，毫无规矩可言，映得毫无表情的侧脸更显得白皙，如同死去的象牙般惨白。白色衬衫随意地套在身上，纽扣慵懒地躺在胸口，布料刚及大腿，以防止皮肤过于亲密地接触潮湿又黏腻的空气。

　　邱欣怡背靠床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身体似是生了锈般沉重。喜欢雨天，喜欢这种阴沉沉的天气，但若是这阴雨连续不断，发了疯似的将疼痛感砸在她的肩膀上，她也就只能说一句“该死”了。若赶上她情绪病发作，邱欣怡便感觉到天都快要塌下来。

　　雨水淅淅沥沥地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夹着风声，有些骇人，但却能够填满邱欣怡因安静而快要耳鸣的听觉系统。

　　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放映最近几天与赵嘉敏见面的情景，邱欣怡心里便如同被这不停的雨淋了三天三夜，凉得快没了温度。

　　在教学楼外偶遇载着鞠婧祎来上课的赵嘉敏，赵嘉敏抬头，目光扫过邱欣怡，却没有丝毫停留，待她如一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等鞠婧祎下了车，赵嘉敏扭头便走。大概是急着去上课吧？邱欣怡只能这样解释。但说实话，她不喜欢被赵嘉敏无视的感觉。而这之后，赵嘉敏的无视对于她来说成了家常便饭。

　　下课后跑去图书馆，坐在赵嘉敏对面，直勾勾地观察正在读书的赵嘉敏，换来的不是想象中赵嘉敏因恼羞成怒而紧皱的眉头。赵嘉敏自然知道邱欣怡在看她，却故意毫无反应。直到晚饭时间，赵嘉敏收拾好书包起身离开，也没回过邱欣怡一句话。邱欣怡也没追。赵嘉敏不想理她，缠着也只是让赵嘉敏心烦。

　　尽管如此想着，每天一次的“挽回赵嘉敏大作战”还是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

　　指尖在地毯上不知划着什么痕迹，微弱的颗粒感从皮肤渗到心里，一下下地摩擦，反复动作，骚乱和钝痛占据五感。难以想象，她真的要失去赵嘉敏了。

　　沉默着，沉默着，甚至和阴暗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赵嘉敏向右微微偏头，便看到靠在自己肩膀上那个瘦弱的人。鞠婧祎顺滑的黑发遮住皮肤，头发散发出清爽的洗发水味道，干净的感觉像是坐在秋千上的邻家女孩。眼睛慢慢扫视着一行行竖排版的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刻也不离开，眼神清明。美中不足，瘦。鞠婧祎靠在赵嘉敏肩膀上时间长了，肩膀的骨头硌得赵嘉敏手臂生疼。轻轻把下巴放在鞠婧祎的头上，来回摩擦，宠溺之情溢于言表。落地灯的光线柔和，映得赵嘉敏的下颌线也温柔了些。

　　“别乱动，头发乱了。”鞠婧祎懒得动弹，头在赵嘉敏的肩膀蹭了蹭，以示不满。

　　赵嘉敏作弄的心思油然而生。突然闪开垫在鞠婧祎脑袋下边的肩膀，果不其然，鞠婧祎一个趔趄，栽倒在她身上。

　　“赵嘉敏~你长本事了？”鞠婧祎挑了挑眉，揉了揉险些闪了的脖子，微微嘟起的唇显得俏皮。

　　赵嘉敏很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果然一切如她所料。“你看书那么认真，我无聊死了~”想不出赵嘉敏这幅样子究竟是应该用轻佻形容，还是用幼稚评价。

　　“无聊就好好学习去，不用在这陪我。”鞠婧祎翻了个白眼。虽然说，赵嘉敏陪在身边可以消遣她的寂寞，但这个熊孩子麻烦的时候是真烦人。

　　嘴角僵住，恶作剧成功的喜悦表情变得尴尬，下一秒便低下头，换上了委屈的表情，像一只小狗。她只是无聊，才捉弄了一下鞠婧祎。没想到，鞠婧祎竟然这样当真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天天混在我这里不学习，是不是应该郑重地自我检讨一下？”

　　赵嘉敏的眉毛调皮地跳了跳。“学渣同学，你是在和我谈学霸的自我修养？”鞠婧祎央求她划公共基础课考试重点时候点头哈腰的样子她还记得清楚呢。

　　眼看着鞠婧祎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的样子，便感觉又成功欺负到了鞠婧祎。心下暗爽，便停下恶作剧，拿了书包和笔记本电脑走出房间，关掉客厅的灯，总算感觉不那么刺眼，才坐在餐桌旁打开电脑。

　　北国之春偶尔会阴沉得轰轰隆隆，然后雨便顺势落下来，夹杂着泥土与灰尘的气息，气势磅礴地洗刷一切，一整夜，人便也像失了忆。

　　雷声滚滚而过，像是千军万马刹那间在耳边嘶吼，震耳欲聋，白光划过，割破本也不厚重的窗帘，锐利得让人心惊。

　　鞠婧祎正看书，却被突然亮如白昼的房间惊到，猝不及防地又被雷声惊得一哆嗦，手上不稳，书便跌落到地板上，“咚”的一声，余音绕梁。

　　俯身拾起，起身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黑影撞到，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来，看清人，才及时收住差点尖叫出口的声音。

　　“赵！嘉！敏！”鞠婧祎气得皱起眉，抬手便将书砸到了赵嘉敏的手臂上。

　　被精装硬皮书打一下还真挺疼。赵嘉敏一边揉着手臂一边向后退了一小步。“你怕打雷？”赵嘉敏如是认为。电闪雷鸣，想来鞠婧祎这样柔弱的女孩子会有些不适吧？而她冲进来看见被吓得倒吸冷气的鞠婧祎，更是如此确信。

　　“我没有”鞠婧祎撇了撇嘴。她是很感谢赵嘉敏，但她确实不怕这种天气。真正吓到她的实际上是赵嘉敏的黑影，她还以为见了鬼，“我只是以为你走了，没想到你还在。”

　　鞠婧祎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好像不小心触到了赵嘉敏的自动回复开关，赵嘉敏似是不加反应地回复了这一句，“我不会走的。真要是走，也是走去你身边。”

　　“你对邱欣怡也是这么说的吧？”

　　“只对你说过。”

　　赵嘉敏是没有对邱欣怡这样保证过，但若是邱欣怡问她，她定是也会如此说出口。只可惜，她和邱欣怡……

　　“你最近和邱欣怡还没什么进展？”鞠婧祎向床的一侧蹭了蹭，给赵嘉敏腾了些位置，示意她不要尴尬地站在一边。

　　“嗯。”赵嘉敏一边揉着手臂一边识趣地坐下，满脸心虚。不知道把她冷落邱欣怡的细节讲给鞠婧祎听，鞠婧祎会不会被气得把她踢下床。
　　雨下个不停。北方特有的寒气混在雨里，又打在皮肤上，冻得南方孩子手也冰凉。赵嘉敏感觉这是传说中的倒春寒，轻轻呼吸，吐出的空气中便多了水蒸气的影子。太冷了。下了课立刻跑去街角的咖啡馆，点了杯热的卡布奇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冷的天气，加上舒缓的音乐，不管什么季节，都像圣诞节。

　　看着窗外匆匆的行人，凑在同一把伞下的情侣，赵嘉敏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想起圣诞节的时候，她牵着邱欣怡的手走在冰天雪地里，她对邱欣怡说过什么话，心里既温暖又遗憾。那个时候，也曾想过要走下去啊……只可惜，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好像走上了不归路。

　　“不好意思，小姐，如果您硬要说您无论怎么都没办法付钱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女店员的声音充满歉意却立场坚定，打断了望着窗外发呆的赵嘉敏的回忆。

　　“啊，这样……”

　　熟悉的声音在音乐的映衬下显得温柔，如同很多个日日夜夜里赵嘉敏不曾忘记的温存那般。轻回头，那个赵嘉敏再熟悉不过的女孩子披着件湿了大半、颜色深浅不一的风衣，头发看起来也被雨淋到，好在用头绳绑起来，才不至于显得太过落魄。

　　似是条件反射，赵嘉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邱欣怡身边，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终究是破功了，努力冷落她，真看到她这落魄样子，却不忍心。“我来付。”

　　或许是音乐让人动情。赵嘉敏这样解释，付了现金，克制着不去听邱欣怡的寒暄，便背上背包离开冲了出去，腿一抬，跨上单车，冒雨离开了。总不能让一瞬间的动摇使这些日子的努力功亏一篑。如果看在眼里便无法忽视，那么不如远离。

　　赵嘉敏掌心的温暖还停在手腕，邱欣怡眼看着赵嘉敏逃离的背影，连梗在喉咙的一口气都叹不出来。故意跑这么远来这里偶遇赵嘉敏，赵嘉敏却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在赵嘉敏坐过的位置对面坐下，赵嘉敏喝了还剩半杯的卡布奇诺还有余温。邱欣怡挥了挥手，阻止了正要清理桌子的服务生。“不用收拾了，就留在这里吧。”

　　假装好像和赵嘉敏一起喝了咖啡。而这一切看起来如此奢侈。早知今日，过去真该好好珍惜。

　　“赵嘉敏，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如赵嘉敏所料，鞠婧祎竖着眉毛瞪着她，一副快被气疯了的样子。“邱欣怡都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你了，你还装高冷？”简直让鞠婧祎难以置信。虽说邱欣怡有错在先，事后抛下赵嘉敏一个人，但是赵嘉敏这惩罚也有点太过了。鞠婧祎心疼起邱欣怡来。喜欢上一个爱作的熊孩子真是倒霉极了。

　　赵嘉敏撇了撇嘴，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或许是习惯了和邱欣怡这种虐恋情深的故事情节，赵嘉敏倒觉得稀松平常。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互相折磨罢了，也没什么特别。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赵嘉敏便觉得没必要时时为了邱欣怡牵肠挂肚。

　　赵嘉敏在鞠婧祎的房间又坐了一会儿，听鞠婧祎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自己如何如何不该，听得乏味了，便收拾东西离开。她是很能理解邱欣怡和鞠婧祎的知己情谊，但她总觉得鞠婧祎太过于倾向邱欣怡了。在很久以前，鞠婧祎都是为了她打抱不平，而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局势已经完全颠倒，变成了教育她如何珍惜邱欣怡。这变化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电闪雷鸣过后，雨势便很快蔓延开来。大粒大粒的雨滴势大力沉地击碎地上积水的水洼，撞出涟漪，又在水面生出硕大的气泡。

　　赵嘉敏撑起伞，走下台阶，不去想那些让她头脑混乱的事情。果然，研究科学是比研究人心容易多了。

　　一路大雨滂沱，虽然有伞，赵嘉敏还是不免被淋湿了。看着自己湿成一片的裤脚，赵嘉敏不禁在心里暗暗咒骂。真是个见鬼的天气。心里想着，加快了脚步，想要摆脱这场雨。

　　路灯昏昏黄，在风雨飘摇中像是快要坠落，却把细密又沉重的雨映得通透明了。赵嘉敏远远便看见，她习惯读书时坐的那条树下的长椅上有个女孩，头发披散着，淋了雨都贴在脸上，水顺着头发滴下来，长椅上都存了水。

　　这天气，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在这发疯呢。估计又是一个失恋的。走到身边，为她撑了伞，把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外套不一会儿便淋湿了。

　　“姑娘，这么大的雨，等人的话……”

　　本来一动不动的姑娘闻声缓缓抬头，晶晶亮的眼睛在街灯下像是闪着光。“Savo……”

　　赵嘉敏说到一半的话梗在喉咙里。气氛瞬间安静。

　　赵嘉敏还能说出什么呢？看到邱欣怡这幅样子，对她的一切不满便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心疼。顺便还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一分钟的沉默烘托出的尴尬气氛终究被赵嘉敏的叹息打断。

　　“走吧。”赵嘉敏轻轻拥住邱欣怡的肩膀，生怕她腿软站不住。不去质问邱欣怡为什么不带伞，也不探寻为什么她不开车。就算真的是苦肉计，赵嘉敏只能承认，这太有用了。是她自己没出息，再隐忍也还是着了邱欣怡的道。

　　赵嘉敏打开房门，邱欣怡便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厨房里吴哲晗正叮叮咚咚地鼓捣着不知什么东西，听得邱欣怡的心都温暖起来。

　　“别愣着，去洗澡。”赵嘉敏放下雨伞，便回身帮邱欣怡褪下了湿漉漉的风衣。沉甸甸的重量让赵嘉敏的心情又阴沉了几分。

　　“一起，好不好……”许是因为在雨里冷得久了，邱欣怡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赵嘉敏不愿回应。如果这样，一切便又如从前一样了。赵嘉敏虽然这样想，最终却还是被僵持的气氛动摇了。“嗯。”邱欣怡性子倔，两个人僵持，总是邱欣怡占上风。

　　浴缸中的水温度刚好，邱欣怡背靠浴缸壁，双臂从背后轻轻环住赵嘉敏，缓缓收紧，贴住赵嘉敏的背，心中瞬间充溢着安全感。终于感觉到赵嘉敏是真实存在的。

　　邱欣怡被雨淋了太久，皮肤冰凉。背接触到邱欣怡胸口的一瞬间，赵嘉敏不禁冷得抖了一下。看来邱欣怡距离发烧是不远了。感情总是这样，洪水般汹涌，名为隐忍的堤坝若是稍有裂缝，便会决堤，然后炽热又具有破坏性的爱便喷涌而出，再无法收回。

　　邱欣怡的提问让赵嘉敏忍不住心跳加速。赵嘉敏的手指轻轻爬上邱欣怡环住她的手臂，皮肤的触感让她心悸。她背对着邱欣怡，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不知那人的脸上此刻是欣喜还是冷酷。

　　“呐，Savo，”邱欣怡的额头抵在赵嘉敏的颈窝，目光流连在赵嘉敏看起来吹弹可破的肌肤，“我爱你……”

　　我爱你。

　　邱欣怡的鼻音重重地撞进赵嘉敏的心里。这是邱欣怡第一次伏在她耳边，真真切切对她诉说这个秘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身体也因为欣喜而动弹不得。她的心跳声充斥在浴室中，想必连邱欣怡都能听到。不知道那个当事人会不会笑出声来。

　　“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赵嘉敏心头又一紧。邱欣怡变了。过去的邱欣怡飞扬跋扈又骄傲，感情中从来没求过她什么。而这是今天从进门开始的第二次。邱欣怡在求她，求她不要离开。许是这些时日的疏离让邱欣怡明白了她赵嘉敏也不会一直无条件地为她生为她死吧？此刻生出的幸灾乐祸，让赵嘉敏感到由衷的罪恶感。

　　轻轻握住邱欣怡的手，转头，吻上了邱欣怡近在咫尺的唇。温柔地逗弄，体会重逢的喜悦。两个人都明白，这一夜断然不会再多一次如此温柔的吻。空气中弥漫的专属于赵嘉敏的霸道气味揭开了一整晚的序幕。

　　邱欣怡的理智在流失，但赵嘉敏没说出的那句“好”却难以让她不介怀。

　　邱欣怡苦笑着沉沦于名为赵嘉敏的绝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