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随风》水浸碧天

5、无忧子

　　南宫紫自幼罹患奇疾，一月中有二十多天是昏睡不醒的，那清醒的两三天虽再不肯睡，却又咳喘不止，更奇的是每至月圆之夜就会气血翻腾，喷血不止，之后就会陷入长久的昏睡。爹爹起初也多方用药，但疗效甚微，后来便用独门针法帮她疏通经脉，更在她三岁之时教她一套呼吸吐纳的心法，只为能帮她固本培元。也因此，南宫紫却是直到快四岁才蹒跚学步的，因为可能是爹爹针灸的缘故，抑或是自己修习内功的原因，她昏睡的时间竟是逐月减少，可是她却仍是不能自主入睡，因为只要闭眼，就会陷于梦魇，虽懵懂中不知所梦为何，却往往会在惊惧中醒来，再不敢闭眼，所以长此以往她也只得一直以打坐练功来代替睡眠，这样算来，她一月中难得的好眠竟是在月圆之后昏睡的时日中。也因此她的内力大有突飞猛进之势，十数年下来也隐有小成，虽咳喘频频，因自来这样所以于她却也算不得困扰了。爹爹不太讲话，在她五岁那年用背篓背了她直上云梦峰顶，在峰顶一棵古松之下的墓冢前，教她跪下行了大礼，告诉她这是师祖无忧子，之后把她带进藏书洞，从此她开始习字。但爹爹却从不在峰顶留宿，起先一月中会带她来一次，后来待得她长到八岁，便会把她送上峰来住上半月，在月中时再把她接回。到得她扶风步略有小成，上下峰已不成问题时，更是让她自己独自往来，那一洞藏书任由她读，也并不强调她必得要读什么。
　　不知功行几转，南宫紫终于睁开水眸，一室中珠光柔和，却并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她展了展臂，伸腿下榻，在书案前坐了下来，这几年这洞中藏书她已尽读，但仍会月月花了时间来此流连，找一些喜欢的书埋首书中，竟每有心得，古人“开卷有益”，诚不我欺。师祖无忧子乃一代奇人，一生游戏风尘，遍游各国，八十岁时游至云梦峰，甚喜此地山高峰险，堪为埋骨之所，所以竟不复游，只埋首著书。他学究天人，于经史医武僧俗诸道无不通晓，且喜为人谦和中正，并不毁经谤道，于天下诸学多有评述，却无不公允。
　　南宫紫生性沉静，也能一目十行，数年下来，竟也凭了博学强记，把这一洞之书尽入胸中，但因先天生就至阴至寒，又奇疾缠身，自来畏寒怕冷，唯武学一道也只限于知，却大多不能习练。好在爹爹也并不强求，只教她习练了轻功扶风步，说危难时逃得性命，足矣。
　　南宫紫在经史典籍之外，在这一洞藏书中最爱的却是师祖记述早年游历所经所见的“博文杂记”二十八卷。无忧子早年号无忧先生，一生嬉戏风尘，或布衣芒鞋常叩野寺之门，或衣缕褴衫混迹于市井之中，也或者纸扇轻摇，俨然浊世佳玉，如此种种行径不一而足，所经之处，人不能识，而独以此为乐。就如第二十三卷中有载，无忧先生曾混迹于乞丐之中，日随乞丐穿行于闹市，或以残羹剩饭裹腹，或随其倒卧破庙栖身。这日，有一小丐邀先生同去钓鸡，先生大奇，历来只闻钓鱼，何曾见钓鸡一说？便随之而往。进入一村落之中，小丐与先生隐于暗处，见四处无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钓钩，上穿玉米谷物，置于群鸡出没之处，钩上以细线拴之，见有鸡来，轻拉细线，且拉且走，鸡逐米而来，直到僻静处，待鸡啄食，虽吞难咽，欲鸣不得，只剩两翅扑腾尔。丐出取鸡，洗剥干净，以泥裹之，投入火中，既熟，分而食之，美味也，名曰叫花鸡。腹既得饱，与小丐返回村落，听丢鸡者大骂不止，想到食鸡之时，诸礼俱忘，唯思口腹之欲。待得人声散去，独自尾随丢鸡者，秘以碎银掷其脚前，其人先愣，随后四顾无人，迅速拾起揣入怀中急急离去。观其仓皇之色，倒像自己是偷鸡人，不觉心下大乐。遂返入群丐中，闲观群丐日下闲卧翻衣扪虱。
　　　象这种记述多不可数，也由此南宫紫虽身处僻野之地，却非懵懂之人，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知道这世上也有勾心斗角之阴谋，也有王候卿相的风流，也有市井俚俗的无奈。至于应对之法，只师祖道，一切存在皆自然，皆有理，至于是非存乎己心而已。
　　每次埋首书中，南宫紫都有一种感觉，仿佛师祖从未远离，他就与她同处洞中，温和地注视着他，看那些他毕生著述的成果缓缓注入自己的的心底深处。而她心中最大的梦想，却是莫过于有一天也能象师祖当年，游历四方。
　　就这样，南宫紫在洞中直待到上山时带的干粮吃尽之后，才惊觉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在洞底的一眼温泉中（那是师祖从前发现的一眼地下水）洗浴过后，又打坐行功一周，到院里把晾晒好的草药收入洞中，她背起空篓，踏上下峰的路。
　　走出院落，步入花海不久，因一向习练内功有成，南宫紫敏锐地感觉到今天与以往似有不同，这花海中似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