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请安心》陌上兰青

42、不同凡响的素斋和有故事的小十

　　“你这老和尚，全大吴谁人不知道郡主的故事，你在这说这话，太假了吧！”莫鸿烨一听，没忍住噗的笑出来。

　　那明空倒也不恼，仍旧是满脸和气，一张团团的脸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跟前面大殿里那弥勒佛倒有三分相似，“殿下此言差矣。众人皆知的，那焉知究竟是事实还是传言？老衲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面相所观。可见外面流传的关于郡主的故事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呀。”说罢，又向着欢颜施了一礼，“郡主且安心在此品斋，此处向来清幽，必不会有闲杂人等打扰。老衲这也告退了。”

　　欢颜连忙回礼，目送着明空出了禅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一会，门上便传来了礼貌的轻敲。小十上前开门，原来是三位小沙弥端着今日的席面到了。

　　只见他们每人手上的托盘里都放着三四样菜品，门口还有一个精致小巧的推车，推车里则是一小桶晶莹玉润的白米饭，边上则是一小桶香气扑鼻的三菇汤。

　　小沙弥们井然有序的走进房中，依次放下手中的菜品。一时间，原本不小的桌面上，竟然排的满满当当。细数一下，桌上摆着整整十道菜和一道汤。可谓丰盛异常。

　　“来，郡主请入席。”莫鸿烨见菜上齐了，摆一个邀请的姿势，亲自服侍着林欢颜入座。又取了热毛巾细心的递给她，道，“这寺里毕竟不比家里，还是比较简陋。郡主且将就将就。这里的斋菜还是颇负盛名的。”说罢，亲自舀了一小盅三菇汤放在她的面前。

　　欢颜细细看去，这三菇汤色泽清透，里面的三色蘑菇稚趣可爱。她拿起汤匙盛了一勺，喝在嘴里竟是说不出的鲜美。

　　“如何？这三菇汤里的菌菇是寺里特别去山里采的，必要是雨后第一日清晨所出，方才能格外鲜美，十分难得。”莫鸿烨看着林欢颜一脸享受的表情，带了几分得意问道。

　　“的确不同凡响，好喝的很。”欢颜连连点头，自己又去夹了一块素烧鹅。嗯，咸甜适中，还自带一股特有的香气，咬起来带一点嚼劲，却又完全不费力。果然是不一样。

　　在美食面前，她再无其他什么杂念，心无旁骛的大快朵颐起来。

　　莫鸿烨见她吃的开心，自己也开心起来。他先前还不时夹几筷子，后来干脆就不吃了，只不时帮欢颜布菜，再笑盈盈的看着她吃。

　　他喜欢看她吃饭，不似寻常贵女吃起东西讲究一个斯文优雅，饭只敢吃小小口，菜也只敢吃一点点。形象是美了，却让一起用膳的人全无食欲。而她则不是这样，她向来热爱美食，对于对了自己口味的饭菜自是十分捧场，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从而每一顿饭都将自己的那一份吃的干干净净。她吃饭时候十分专注而热情，却并不显得粗鲁。而看见她吃饭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也胃口大开，觉得这碗里的东西一定是美味异常。

　　莫鸿烨津津有味的看着欢颜吃饭，竟觉得就算是这么一直一直的看下去，也是好的。

　　当林欢颜终于放下手中的碗筷时，方才发现他专注的眼神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不由的有点羞赧。她轻咳一声，转过身去低声吩咐小十将席面上没怎么动筷子的几盘菜收回带来的食盒里去。

　　“这……”小十自是知道她其实只是想让自己也尝尝，但当着三皇子殿下的面这样又吃又拿的，似乎不太好哎。

　　莫鸿烨把主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体贴的微微一笑：“郡主且再喝口汤，鸿烨去看看他们可有照料好我的马。”说罢，便站起了身，想了想又吩咐自己的小厮，“金福，你留在门外，若郡主有什么事儿，及时打点。”说完礼貌的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欢颜看出他的体贴心思，心下十分感动，连忙赶紧催促着小十装盒。小十一边手脚麻利的装盒，一边忍不住说道：“郡主，这三皇子殿下对你还真是体贴。”欢颜微微一愣，伸手捡一块素果子塞进小十的嘴里，“你先垫垫吧，待回去再好好吃点东西。”绕过了她的话，并未接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收拾好了，走出禅房外，却见莫鸿烨早已与轿子一起等候多时。见到欢颜出来，笑着上前，“郡主觉得如何，这里的素斋还不错吧？”

　　“多谢鸿烨推荐，的确十分美味。”欢颜笑眯眯的福了一福，一脸的满足，秋日午间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三皇子看了心中生出岁月静好之叹。他喜欢她已这么久，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他其实从未放弃过这一片爱慕之心。

　　自小，他就从未对什么东西生出如此执着之心。他的母妃虽然受宠，却从未有过争宠之心。上有皇后与皇上几十年如一人夫妻相敬如宾，兰妃自小对他的要求就只有紧跟太子殿下，不可生出争强好胜之心。他明白母妃的一片苦心。在这吃人的宫中，但凡有一点异心就会被无限放大，从而引起杀身之祸。母妃对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尽管他自小就比太子更聪敏也更勤奋，却从没流露出一点。与太子同堂授课的时候，但凡他会的，他只说出五分。父皇问话，他也只跟说出七分。长大后，父皇有事交办差事，抑或放下赏赐，他也从未主动开口求过什么。偶尔兰妃会抚着他的头说一句烨儿委屈了。他从来只是笑着摇摇头，回一句，“母妃，烨儿不委屈。烨儿只是不想要而已。”

　　如今，他终于有了一样想要的，所以，但凡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便要紧紧的把她圈在自己身侧。如果可以有一个未来，他希望这个未来是永生永世。

　　“郡主，本王刚听明空大师说，今日离这灵水河的的源头处，有恰逢十日一次的灵水市集。都是周边的小手艺人聚在一起。虽说没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有吃有喝有玩，每次都挺热闹。不知郡主可还有兴致去走一走？”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若是郡主有意，正好路上可以在轿中小憩一会儿。想来从这里走过去，也是要一个多时辰的。”

　　欢颜在家闷了多日，出来了自是舍不得只是吃一顿饭就往回走，立刻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好好好。我也很久没逛过市集了。那就劳烦鸿烨带路了。”说完，不顾小十挤眉弄眼的鄙视她，自顾自就上了轿。

　　一马一轿一路沿着河岸而行。此刻日头虽高，太阳却不烈，暖洋洋的照着。河岸的柳树还很绿，柳枝随着秋风轻舞摆动，偶尔有那么一两支在水面画出圈圈点点的涟漪。大约因为正是午休的时间，一路行人都不算多。欢颜起先是好奇的趴在窗上透过掀起的帘子一角向外张望，可随着轿子有规律的颠簸，她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小十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小心翼翼的扶着欢颜靠在了软榻上，并盖好了锦被。她一边做事一边回想起在宝禅寺的见闻，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那宝禅寺的明空大师，看起来颇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见过。关键是，这个面熟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好。依稀似乎是与自家爹娘去世之事有何关联……

　　她还记得当初跟着爹娘离家的时候情景有几分奇怪。他们先是与她说要带她出门游玩几日，渐渐的越走越是人烟稀少。她虽小，却也能感觉到爹娘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先是走的官道，还有热闹的大城镇，后来慢慢变成了偏僻的小村庄和人烟稀少的野地，再后来，她记得他们风餐露宿了很久，爹娘经常整夜整夜的不睡，稍微听见一点风吹草动就拉起她重新上路。

　　她不记得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年，当爹娘领着她再次靠近了进京城的官道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人烟了。她清楚的记得，爹和娘当时是如何笑着把仅剩的最后一个小包裹牢牢的绑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告诉她，京城很大，她一定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告诉她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姓乌，更要忘记爹娘的名讳。

　　后来呢？小十眼眶有些红，这么多年了，她每每午夜梦回，都能看见双亲是如何手牵着手走向京郊的那个悬崖。他们其实早就送她走了，帮她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衣服，看着她走向城门。他们不知道她不放心，她完全不相信他们想要隐居山林的鬼话，便悄悄的溜了回去。看见了他们不想让她看的那一幕。

　　她记得自己疯了一样差点也想随着爹娘跳下悬崖，而最终，她却还是不忍让他们的最后的希望落空。她曾经试图去寻找下悬崖的路，可盘旋了很多天，却还是无功而返。最终她还是只能为他们建两座无名的衣冠冢。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一年她的新年愿望都是可以找到去悬崖下的路，领回他们的遗骸，让他们入土为安。

　　“郡主，小十姑娘，灵泉市集到了！”轿子外突然传来金福的声音，打断了小十的回忆。她挑起帘子向外张望了，只见外面果然热闹非凡。连忙回过身小声唤着还在睡梦中的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