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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疯狂 ...

  •   自孝文太子以来,太子的居处便搬到了慈庆宫。慈庆宫并不在内廷之中,与皇贵妃所居的景仁宫内外分明,因而长极能进内廷,皇贵妃却轻易出不得后宫,无法将爪牙伸到他面前。

      皇贵妃自那日与圣上剖白心意以来,果然安分守己,常派人到毓庆宫嘘寒问暖,赐衣赏食。长极一概不敢用,每回都仔细谢过,过后却尽数束之高阁。但圣上看来,却是皇贵妃渐渐回转心意,拿长极当做亲子看待。

      他因素来宠爱皇贵妃,又对刘钟二位娘子无意,心下也乐见其成,巴望着二人真能和睦相安。如此许多时日,圣上见皇贵妃日渐心平气和,对自己也复如原来一般温柔体贴,数次言语期盼与太子相见,不由放下心防,宣了长极到景仁宫拜见皇贵妃。

      长极下了学归来,听闻圣谕,便换了衣裳往景仁宫而去。他自知皇贵妃对自己虎视眈眈,日夜窥伺,此去必定难以全身而退,但此时他势单力薄,却到底无可奈何。

      他在东宫,出入皆由锦衣卫护卫,锦衣卫指挥使关牧既是当年主事之人,如今对他自然百般拥戴,但锦衣卫再如何,却进不得内廷。

      司礼监马秉笔本派了许多东厂侍卫于长极,但关指挥使唯恐他抢了自己位置,仗着锦衣卫势大,在东宫将东厂侍卫排挤得几乎无立锥之地。长极看在眼里,却苦于如今手中无人又无势,尚人微言轻,不能左右。因而此时赴内廷与皇贵妃相见,竟无侍卫相随,只有两个平常内侍侍奉左右。

      但他既已是太子之尊,皇贵妃再如何嚣张跋扈,居心叵测,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自己如何,此去虽不能善了,却于性命无忧,不由稍稍安下心来。

      到了景仁宫,却见马秉笔候在殿外,见他过来,远远便给他打了一个眼色,要他安心。他到底年幼,心底仍怀着些惴惴,此时见了他在此,不由心中大安,抬歩进了内殿。

      原来马秉笔听说皇贵妃要召见太子,心下担忧,便慌忙寻了事由来报圣上。内监报到里面,却未有圣意出来宣召,他便只得候在了殿外。

      此时眼见长极进了里面,心中愈发生了忧虑。长极被密送入宫后,靡姑姑曾暗地去乾西瞧过他,因她自觉愧对他母子,不愿出来相见,不过远远略看了几眼。

      当时他与关指挥使担忧,长极曾被奉圣夫人带进宫中与皇贵妃相见过,如今时隔三年,不知皇贵妃会不会将他认出,以致当初他曾出过宫的底细揭破。

      靡姑姑却言道,当时他饱受摧折,体貌都脱了形,虽被奉圣夫人养了数日,但依旧满面创伤,不辨本相,与如今大不相同,便是明明白白告知皇贵妃底细,只怕她都不肯相信的。但世事难料,若偏不巧叫皇贵妃瞧了出来,不免又是一场难缠的祸事。

      长极进了殿中,却未见到皇贵妃等人,便被内侍引进了暖阁之中,果然见皇贵妃与圣上一人一边并坐在罗汉床上。

      长极俯身行了礼,圣上便叫他起身,温言对他道:“今日叫你前来,是叫你见一见你母妃,往后你们须得好好亲近亲近才是,莫要让外面的传言给哄骗了。”

      长极低低“嗯”了一声,又礼拜过皇贵妃,皇贵妃含笑道:“好孩子,到近前来,叫我好生瞧瞧。”

      长极微一迟疑,便听她对圣上笑道:“这孩子想是听了那些无稽的传言,对我生了防备呢。”

      圣上便微微有些不悦,道:“你年纪虽小,却已出阁读书了,也该知道明辨是非,如何听信些荒诞传言?”

      长极不再迟疑,便往皇贵妃身边走去。皇贵妃见他到了身边,却依旧半垂着头,便柔声道:“好孩子,你抬起头,教母妃瞧瞧。”

      长极便抬起头来,皇贵妃初始见了他模样,倒也未如何,待他抬起一双含情目,直直瞧着她,心中不由一震,蓦然便有另一双一模一样的眸子浮在眼前。

      她不觉伸手摸上了他的脸颊,瞧着他面庞除却一双眸子便与圣上无二,面上竟不由浮出一丝狰狞来。

      长极眼看她眸中泛起厉色,便要立即往后退去,却见她陡然目眦欲裂,尖利的长指甲倏地划过他的脸颊,便狠狠掐到他的颈子上,接着便一边疯狂大叫:“你去死!你这个小杂种!”一边紧紧扼了下去。

      长极大骇,伸手抓住她的双手,试图将它们从自己颈子上扒下来,但是皇贵妃却如同疯了一般,力气大得惊人,牢牢锁住他的颈子,立时他便喘不过气来。

      圣上见了这情状,不由大惊,从罗汉床上跳下来,一边亲去拉扯皇贵妃,一边叫道:“快来人!将皇贵妃拉开!”

      一时几个宫女内监便围了上来,也不知是皇贵妃发了疯,力气大得骇人,还是这几个宫女内监本就是她的心腹,阳奉阴违,半日竟拖不开她,眼见长极被他掐得满脸通红,气息奄奄。

      马秉笔在外面听到喧哗声,也顾不得规矩尊卑,带着徒弟王世祺便闯了进去。彼时长极鼓足气劲,抬脚便往皇贵妃小腹上踹了一脚,皇贵妃吃痛,手下便松了一松。马秉笔两人进来,便将几个内监侍女拨到身后,一边一个,架住皇贵妃手臂,将她拖了开来。

      长极伏倒在地,不住咳嗽,大口喘着气,圣上不由屈身扶住了他的臂膀,却未去看皇贵妃。

      皇贵妃被马秉笔与王世祺架住,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恶狠狠盯着长极,兀自大挥着手臂,似乎要将他撕碎一般,一边歇斯底里大叫:“陛下!杀了这个小杂种!是他妨碍了宝儿,若不是他,宝儿才不会死……陛下,杀了他啊!”最后一句几乎声嘶力竭,尖利如夜枭悲啼。

      皇贵妃疯狂挣扎,大喊大叫,马秉笔二人不敢放开手臂,竟被她带得左右支绌,心头不由生了骇然:这有如何深恨才叫她如此歇斯底里?

      长极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圣上方才因心中担忧,便叫宣了太医,此时见他堪堪喘过一口气,心下不由稍安,问道:“你可有事?”

      长极摇摇头,看见发疯的皇贵妃,便伸出手紧紧扯住了圣上的衣袖。圣上察觉,不由低头看他,见他惶惶不安地瞧着皇贵妃,抓着他衣袖的手指节泛白,微微颤抖,显是吓坏了,心中怜惜,便道:“你莫害怕,父皇会护着你。”便见太子闻言抬头看向自己,眼中满含孺慕与信任。

      他本生就一双含情目,寻常无事时叫旁人看来,都似含情欲泣,更何况如今着意为之,更似饱含深意,几乎要将人溺在其中。往常他在馥园时,每每犯了事,只消这般将阿姐看上一眼,阿姐便舍不得再说他一句。因而这些年,他看着好许多,其实内里并未有真正改变。

      圣上被他这般一看,心中愈发怜惜,更生了悔意,不该听信皇贵妃的诡言,将他带到她身边。也是他自觉对皇贵妃大有威慑,有自己在此,她便是真有异心,也必不敢在自己面前施展。

      圣上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抬头看着仍在发疯皇贵妃冷冷道:“自今日起,你这景仁宫便封了罢。”说完,便牵着长极的手往外走去。

      待出了暖阁门口,长极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见皇贵妃已经挣扎得没了力气,叫马秉笔二人架着,慢慢委顿在罗汉床下。

      自这日后,圣上果然再未踏足景仁宫,除了一应用度取用,景仁宫一干人等亦不能走出宫门一步。这是自圣上登基以来,开天辟地第一回,当年皇贵妃“杀害”尚在襁褓中的长极,圣上大怒,虽未再临幸景仁宫,却并未禁人进出,皇贵妃才得以派人送去旧物,挽回圣上心意。

      皇贵妃却也未如何,一直疯疯癫癫了数日,才消停下来。见宫中日渐冷落,圣上数日不见踪影,一众宫侍竟也起了倦怠和异心,不似往常用心,灵台竟渐渐清明起来,不再折腾吵闹,甚而沉默下来。

      景仁宫的一等大宫女琥珀,往日靡姑姑在时,暗地里便时常与她别苗头,一直妄想成为皇贵妃身边第一人,向日惯爱奉承她,一意讨好,但靡姑姑行事妥帖公正,人又世故聪敏,事事做得圆满,极得皇贵妃青眼,而她多有不及,因而从未得偿所愿。

      靡姑姑死后,皇贵妃身边无人,便将她提拔了上来,以为心腹。初时她因靡姑姑之死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却又暗自止不住得意,但皇贵妃因靡姑姑的背叛,对身边人等都生了疑心,动辄便发作下人,使景仁宫的差事愈发难当。她既在跟前侍候,自然首当其冲,寻常便落个不好,真真是如履薄冰,苦不堪言。

      皇贵妃既无家世,又无眼界,在宫中虽有圣上盛宠,却无真正担事的心腹,倒收拢了一群为虎作伥的歹毒小人在身边。

      靡姑姑到了她身边,因是忍辱负重,暗中谋划,初时便有些不择手段,不动声色排挤了许多人出去,便是当初那些帮着皇贵妃祸害内廷的爪牙亦叫她鲸吞蚕食,挨个儿发落。因而此时,皇贵妃身边竟无妥帖的人可用,才叫琥珀拔了头筹。

      但琥珀却不觉其美,因动辄得咎,暗地里早后悔不迭。皇贵妃消停下来之后,并未寻她不是,甚而连一干宫中人等如何也不甚在意了,心中一面暗中庆幸,一面却更生了惶恐,唯恐皇贵妃后面酝酿着什么大的风浪等着自己。

      可一连数日,皇贵妃却风平浪静,往日圣上对景仁宫但有不到之处,她便心急不已,非要做出点事端叫圣上哄着自己才好。如今圣上对她不闻不问,景仁宫形势急转直下,俨然已成了冷宫,她却如此沉得住气,不由叫人疑惑,更兼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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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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