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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死去 ...

  •   皇贵妃听了这来龙去脉,心中却愈发不耐烦,颇不以为然道:“你便是为了此事,才对我如此怨恨?”

      靡姑姑蓦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怔怔道:“在皇贵妃看来,这不算什么么?”

      皇贵妃道:“自然,且不说她丢了性命,只怪她运道不好,不然为何偏轮到她去送了襁褓?只说一个小丫头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便是你的亲侄女又如何?”

      “呵呵呵”,靡姑姑突然低头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莫名叫人觉着毛骨悚然,又似饱含悲怆之意,明明笑着,却似在哭,果然她抬起头时,面上已淌满了泪,双目赤红,狠狠盯着皇贵妃道:“她在你眼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可在我心里却是相依为命的至亲……皇贵妃,有人要害你的思懿太子会如何?”

      “贱人!”皇贵妃大怒,猛然从座上站了起来,“难道是你害了我的宝儿?”

      靡姑姑双目淌着泪,映着那赤红的眼珠,便像是血珠子似的,似哭似笑道:“我只恨自己没你那般的蛇蝎心肠,对一个无辜稚子下不去手,叫你这样的毒妇也能受用这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住口!”皇贵妃大怒,命令内侍道,“给我狠狠地掌她的嘴!”

      旁边两个内侍不由暗暗叫苦,暗恨自己方才为何这般腿快,出头趟了这滩浑水。靡姑姑平日为人方正宽厚,皇贵妃喜怒不定,惯爱发作人,若不是她从中调和,这景仁宫的差事只怕更加苦不堪言,因而众人对她向来信服。如今皇贵妃的命令,他们从也不是,不从也不是,见皇贵妃目光如淬毒般向他们射来,便一咬牙,道一声“得罪”,闭着眼睛打了靡姑姑一巴掌。

      皇贵妃犹不解恨,狠狠道:“再打,打到我叫停为止!”

      两个内侍一听,不由愈发战栗,一个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伏地不起。皇贵妃愈发气怒,叫道:“好啊,如今我竟指使不动你们了,想来跟这贱人是一伙的!来人,把这背主的奴才拖出去勒死!”

      立即有东厂侍卫进来将那跪在地上的架了起来,他已骇成一滩软泥,口中只不住哀求“皇贵妃饶命”,便不由分说被拖了出去。

      剩下那小内侍吓得浑身发抖,见皇贵妃又将目光对准了自己,生生打了一个激灵,便闭紧眼左右开弓,对着靡姑一顿乱扇,一边打一边哭,涕泪糊了满面,也不知打了多久,终于等到皇贵妃喊了一声“行了”,他才脱力瘫倒在地上,不住地狂喘。

      靡姑姑鬓发散乱,双颊已经红肿得看不清模样,血水也糊了满面,可她依旧没叫出一声。

      皇贵妃恨恨道:“贱人,如今你可知道厉害了?”

      靡姑姑“呸”了一声:“你以为靠着血腥酷刑便能叫人畏惧心服么!你见不得旁人伤害你的儿子,难道竟想不到旁人也受不得至亲受伤?这些年,我在你身边,日夜煎心,恨不得生啖你的肉,生饮你的血!只恨我优柔寡断,顾忌太多……我早该毒杀了你,一了百了,不叫你再祸害世人!”

      “你……”皇贵妃气得手指不停哆嗦,抄起案上茶盏向她头上掷去。

      靡姑姑神形狼狈,气力不继,并未躲过去,茶盏掷破额角,殷红的鲜血淌下来糊住了一只眼睛,她呵呵一笑,骂道:“你这个破落户,窨井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人的东西,打量旁人不知你的恩宠都是从哪里来的么?呵呵,你该不会忘了你的荣华富贵都是偷来的罢,这么多年惺惺作态,矫揉造作,不觉得辛苦,不觉得心虚么?”

      皇贵妃大惊失色,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你你……”,继而恼羞成怒,大叫道:“再给我打!”

      那瘫倒在地的内侍慌忙挣扎着爬起,爬了半晌却没爬起来,皇贵妃从座上奔下来,一脚将他踢开,抓着靡姑姑的发髻一阵厮打。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那胆小的已捂着嘴偷偷哭了起来。

      靡姑姑一把将她推到在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嘲讽道:“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老态龙钟,丑陋不堪,自太子去后,你还没照过镜子罢,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苍龙丑陋到了什么地步……”

      皇贵妃听闻,不由惊慌失措,便不自觉伸手捧住了自己双颊,却不意捧起了一缕头发起来,只见灰白夹杂,有如一丛枯草,正是方才与靡姑姑厮打间散开的一缕鬓发,便又摸了摸自己脸颊,只觉粗糙皴皱,不由惊慌大叫,“拿镜子来!”满殿却无人敢给她镜子,她慌乱四顾间,看见墙边的妆镜,便跌跌撞撞扑了过去,只见偌大的镜面上清清楚楚映出了一张苍老而狰狞的面孔来。

      “啊啊啊”,皇贵妃惊惶大叫,一面嘶吼,一面将那铜镜推到在地,忽而回过头来,指着靡姑姑大叫道:“把她给我拉下去,剜掉她的眼睛!拔掉她的舌头!砍断她的手脚!把她扔到粪池里,叫她生生世世不得超生!日日叫粪水浸泡!”

      殿外的东厂侍卫便进来拖靡姑姑,靡姑姑也不挣扎,她一边被拖行,一边哈哈大笑,“皇贵妃,我在地底下等着你!我要在地下看着你不得好死!皇贵妃,你听见了么?这宫里有冤魂日夜哭泣,他们都在找你呐……”

      “闭嘴!闭嘴!”皇贵妃歇斯底里地大叫,“现在就割掉她的舌头!”

      东厂侍卫只得停了下来,从身侧拔了刀出来,正要行刑,忽听得一声急促的喊声:“奉圣上口谕,宣景仁宫掌事靡氏问话!”

      接着便见司礼监首席秉笔马钰匆匆从宫院门口的影壁后转了进来,两人便撤了手,靡姑姑伏倒在地,仍是狂笑不止。

      马秉笔看见,不由快步往这边走来,半途却听那笑声戛然而止,便见靡姑姑痛苦地蜷缩起来,不住抽搐,不久便不见了动静。

      他心中一沉,忙两步迈了过去,俯下身,将手指放在她的鼻下,果然再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心中不由泛上一层悲凉,暗恨自己来晚了一步。

      他那时吩咐了徒弟王世祺,便转身回了大殿。圣上已缓过精神,正靠着大枕歇息,他也顾不得还有太医等人在场,便屈膝跪了下去:“陛下,皇贵妃盛怒而去,只怕要寻靡掌事的不是,还望陛下出手相助。”

      圣上微合着双目,仿似睡着了一般。马秉笔心急如焚,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呼道:“陛下。”

      圣上便轻轻一叹,睁开眼睛道:“她虽有功,却毕竟辜负了皇贵妃信重,皇贵妃受了委屈,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马秉笔心头一片冰凉,却仍怀了一丝幻想劝道:“陛下既要认回小殿下,必要将他的来历公诸于世,此事牵连甚广,难以遮掩。当年周芳义做下此事,不敢一人妄专,过后到底禀报了关指挥使等人。陛下今日在乾清宫又与皇贵妃起了争执,只怕早已传了出去。陛下也知这几年朝臣对皇贵妃非议良多,若她做出什么来,只怕又是一场争端,于皇贵妃亦是妨碍;且靡姑姑有功,却无故见戮,不免要有人妄加揣测圣意,以为陛下对小殿下有何异议,储君之争岂不又生波折?”

      圣上本听他说到锦衣卫知情之事,心底略生不虞,只因锦衣卫为直属天子的亲军,却隐瞒此事八、九年之久,不免有离心欺瞒之嫌。

      但指挥使关牧与他分辩,周芳义报知于他时,思懿皇太子已然降生且被立为储君,若李美人之子死而复生,占据长位,前朝又向来对皇贵妃侧目而视,未免又有一场风波。未免圣上烦忧,才自作主张,暗地隐下此事。

      又因他们毕竟是外臣,鞭长莫及,进不去內廷,才看顾不到小殿下,让他受了许多磨难。

      他虽未提及还有一重原由是,若此事叫皇贵妃知晓,只怕那孩子性命难保,权宜之下,才出此下策。圣上却明白,这只怕才是最主要的因由,心下生虚,便也没有过于追究,但到底存了些许嫌隙。

      此时又听马秉笔说起皇贵妃、储君之事,不由又将此事扔到耳后,迟疑道:“既然如此,你去传朕的口谕,叫靡掌事来回话。”

      马秉笔急忙应了,便即刻赶往景仁宫,只没想到,他千赶万赶,还是没赶上。

      那边皇贵妃依然还在叫嚣,“赶快拔了她的舌头!”

      马秉笔站起身,冷冷对她道:“靡掌事已经去了。”

      “什么?”皇贵妃尚未从歇斯底里的情绪中醒来,怔忡半晌才喃喃道:“死了?”抬头看见殿门外靡姑姑没了声息的尸体,不由提步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怔怔道:“竟然这么容易就死了?”忽而又狰狞大叫,“怎么能叫她这么容易就死了?!”

      又对东厂侍卫命令道:“你们砍了她的手脚,剜了她的眼,一齐扔到粪池里去!”

      马秉笔一步上前拦道:“靡掌事虽然已经身死,但陛下有令,要宣她问话,不可擅加处置!”

      皇贵妃阴鸷地看着他道:“别不识抬举!”又对侍卫道:“照我说的做,你们以为陛下会怪罪我么?”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便又拖了靡姑姑起来,往外走去。

      宫中行刑,除非明令要当众典刑的,惯例是要寻个荒僻冷落的地方行事,尸体用布袋裹了,趁着人少时分,再由西角门运出去。因而当年皇贵妃叫靡姑姑杀了长极,哪怕是暗中行事,也是叫靡姑姑找个偏僻宫院掐死,再扔到枯井里。并没有在她眼前行事,才叫靡姑姑钻了空子。

      皇贵妃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却从未亲自动过手,也没亲眼见过血流成河的场面,才如此轻贱人命。因而侍卫却是要将靡姑姑的尸身运到西角门外行事,马秉笔无法,只得告了退,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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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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