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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行事 ...

  •   然而圣上年幼时随母亲圈禁在钟粹宫,身子受了亏损,元气不足,临幸的数位御女,唯有李美人一人有幸孕珠。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便生了一个皇子,但她当日便没熬过去,下红不止,一径香消玉殒了。

      众人都知是皇贵妃的手笔,却无人敢多嘴,便是圣上痛心不已,也不过冷落了皇贵妃一段时日。

      那孩子到了皇贵妃手中,初时她也是极喜爱的,但见圣上对他宠爱日甚,那孩子眉毛眼睛与自己又无一处相似,渐渐生了悔意,愈发不顺意起来。及到后来,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终有一日,她便趁陛下出宫巡幸云麓台,命人暗暗将他害了。却是她跟前服侍的靡姑姑偷偷与御前秉笔马钰、锦衣卫关指挥使密议成事,瞒天过海将他偷运出了宫,对她只道是害死了的。

      圣上归来后,得知皇子夭逝,勃然大怒,头一回与皇贵妃生了嫌隙,近半年没有踏足景仁宫。

      后来便是皇贵妃叫人送去她一束头发,与圣上感念往日恩情,又百般做张做致,才重新挽回了圣心。谁知圣上重新临幸景仁宫不久,癸水几乎涸泽的皇贵妃竟被诊出了身孕。

      皇贵妃喜极而泣,怀胎数月,不敢下床一步,唯恐留不住这得来不易的孩儿。但她终究还是早产了,生下一个病怏怏的皇子。

      圣上与皇贵妃爱若珍宝,当即便不顾群臣反对,封了太子,此后便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跟个琉璃娃娃似的千娇万宠着。然这小太子终究不是长寿的命相,今年夏日竟未熬过,一病没了。

      因当年暗度陈仓之时,关指挥使还只是同知,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吴忠与皇贵妃素有勾连,于他们行事极是掣肘。当夜,关指使便与他一同牵制敷衍吴忠并其心腹,却派身份不显的周芳义接应靡姑姑,将李美人的孩子藏在食盒中带出了宫。

      翌日,他们才得以出宫与周芳义相见。因他们俩皆位高权重,在卫中与吴忠明争暗斗多年,身份打眼,便将那孩子交于周芳义看顾。这才做了个局,演了一出“外室遗孤”的闹剧,名正言顺将小皇子带进了周府抚养。

      孰料,此后不过半年,皇贵妃便有了身孕。指挥使吴忠对那孩子的生死也起了疑心,暗地里派人探查此事,只他们做得周全,并未叫他抓住把柄。却足够叫他们惊心,那时他便发觉关指使似乎有了别的想法。

      皇贵妃胎相一直不稳,众人皆在逡巡观望,及至她终于生了太子出来,才暂时按下心思。

      然吴忠对他们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便在此时,他们西山随猎,一向弓马娴熟的周芳义竟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叫军马乱蹄踏死了。过后,他虽私下悄悄查探过,却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

      但当时知道底细的无外乎他们五人,靡姑姑与马秉笔到底是困于宫禁的内侍,如何能将手伸到外面来?既又不是他自己,那这看似“杀人灭口”的行径又能是谁为之?

      他心中虽隐隐有了怀疑,却不敢置信,这些年便一直压在心底,不敢去探究。因而此时听关指使提起周芳义,心里便不免泛起一丝难解的沉郁。

      他眸中也不过微微一暗,便回复平静,接着他的话头道:“既然这孩子的身份已然确定,指使准备何时行事?”

      关指挥使便断然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之前既然咱们已经谋划好行事,少不得按部就班去做了。”

      赵琨便点点头。两人又细细商议了具体行事,直到近酉时方散。

      赵琨回到小院时,已是掌灯时分,先问了长极这日的行止,知他仍是怏怏不乐,便提步到了正房之中。

      长极果然蔫蔫倚着床柱,手中解着一个九连环。那九连环他已解得烂熟,心思也并不在上面,双目直直望着前方出神,手却像生了眼睛一般一个一个兀自解着扣。见他进来,那涣散开的眼神便倏然一亮,立时那九连环抛到一旁,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走来。

      见他满面无法掩饰的急迫,赵琨心中一软,道:“小公子莫急,事已明朗,不过几日,小公子便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长极冷哼一声,“我对你们的事才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知道我何时才能回家?”

      对上他澄澈而企盼的目光,不知为何,他心底竟有些发虚,半晌才涩然道:“应当不远了,小公子且耐心等待才是。”

      孰料,他双瞳却是倏然一缩,犀利问道:“你们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将我送回去?”竟是如此地聪慧敏锐,体察入微!

      他眉头微微一跳,身侧按着绣春刀的手不由收紧,竟不敢当他是个小孩子般欺哄,到底透了些讯息与他:“兹事体大,其干系之重大是小公子无法预料的。我只能告诉小公子,此事关乎江山社稷,任谁也无法等闲视之。因而,小公子无论心中如何焦急,也只得耐心等待。”

      长极面上霎时血色尽失,连退两步,跌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自从被锦衣卫无端掳来此地,处处透着叫人云里雾里的诡异,他便细细将自己平生思量了一番,却仍未发现有何不同寻常之处。他自小身世坎坷,心思便比一般孩童深重多疑一些,暗地早生了疑虑,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却隐隐觉着,他或许干系着一件天大的事。此时听赵琨坦言,应和了心中的猜测,不由越发惶恐难安。

      赵琨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由生了怜意,便安抚道:“你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我总不会教你受到伤害的。”

      长极却仿若未闻,头微微低垂,目光呆呆落在自己双膝之上。

      赵琨叹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几日天一直阴阴的,几丝天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泱泱落在殿前的丹墀上,却将整个宫院衬得更加晦暗了。景仁宫殿内殿外,鸦雀无闻,宫人往来皆小心踮了脚,唯恐弄出声响,惊动了什么人。

      靡姑姑拿着长柄的银匙将博山炉里的香饼无声地换了,抬头便看见小宫女鸾镜在殿门外朝自己摆手,便转头看了一眼西暖阁,透过华光流转的珠帘,看见皇贵妃倚枕小憩的身影若隐若现,便转身抬歩往外走去。

      鸾镜见她出来,便福了一礼,悄声道:“尚功局将为思懿皇太子祈福的绣经送来了,怕惊扰了皇贵妃,不敢进殿,便烦劳姑姑去过过眼。”

      靡姑姑微一颔首,便随她到了厢房,便见尚功局的郑女史迎了出来。两人相见过,靡姑姑看了那绣经,见字字秀逸,经纬灿烂,心中极是合意,便点了头,叫鸾镜将那绣经收了起来。

      正要送郑女史出门,却听她却笑道,“我虽在尚功局执事,却许久不动针线了。前儿个自己忽想起来,也觉得惭然,便缝了个荷包练手,昨日刚好封了针。不敢拿到旁人面前现眼,姑姑却一向是慈和软善的,不教人担心要被笑话,便请姑姑帮我瞧瞧,比之从前,我这功夫可是退步了不曾?”便将一个荷包递了过来。

      靡姑姑笑道,“少给我戴高帽子,你若做得真不入眼,可别怪我也不饶你!”一面将那荷包接到手中,瞥了眼去看,却不由呆住了,腔子里一颗心便砰砰乱跳起来。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素色荷包,上面只绣着两枝翠竹,看上去与一般的竹子并无不同。可靡姑姑却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竹子,而是龙鳞竹,因竹节之间有对印相连,形似龙鳞,因此得名。因它意头好,又是极珍稀的罕物,当年云南布政使便着人千里迢迢进贡到宫中。却因水土气候不适,极难养活,当时的惠宗皇帝不过稀罕了两天,便将它们送给了孝文太子,也未养了几日便尽数死了。

      因孝文太子后来逼宫夺位,惠宗皇帝痛怒交加,事后将他贬为庶人,仍圈禁在当时他所居的东宫毓庆宫。孝文太子死后,宫中皆以为不吉,不愿到其中居住,东宫也迁到了慈庆宫,毓庆宫便渐渐荒废了。

      当年他们便是在毓庆宫密谋行事的,亦有过约定,若有事便以龙鳞竹为号,因而靡姑姑见了荷包上的绣竹才如此动容。当年他们瞒天过海一同做下这等大事,沉寂多年,终于有了消息。

      郑女史见她变了脸色,便微微笑道:“我的针工难道退步了这等地步,教姑姑脸色都不好了?”
      靡姑姑方回过神来,笑道:“你倒好意思说,这要放在坊间,说不准真有人会夸你个心灵手巧,可到了咱们宫里,却只有现眼的份儿了。”

      郑女史便跺了一下脚,“我还说姑姑慈和软善呢,今日才知是上当了。”便去夺那荷包。

      靡姑姑眼明手快地将那荷包收在袖中,道:“到了我手中,就别想要回去了。待我抽空给你改两针,好叫你知道是哪里短缺了。”

      郑女史才停了手,笑道:“那敢情好,只是要让姑姑辛苦了,”说着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道,“我出来好一会子了,也该回了。”

      靡姑姑促狭地点点头,“早该回了,没得虚耗我的时辰。”

      郑女史便一笑,往外走去,走到阶下,又回头道:“我在荷包里放了几味香草,姑姑改针的时候,就扔了吧。”

      靡姑姑便含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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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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