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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三年 ...

  •   陆扬从中斡旋,过不半个月罗光便只身从曹州来到乐安。

      周涤清姑侄俩由族老陪着,在外院接见了他。见他虽面有风霜之色,但目光清正,身姿挺拔,很有一番光华内蕴的武师气度。当年先太后曾赐于周姑妈十名宫中侍卫,武功自也是不凡的。有几人与他试过,皆对他的功夫赞不绝口。但他毕竟只有一臂,并不如平常人一般灵活自如,亦无法坚持许久,本领却是实打实的。只她们寻的是师傅,又非护卫,当下便将他聘了来,安置在外院,又着他将家眷接来。

      馥园轩阔而人少,很多院落便空着,院中景致常有人打理,房舍却都是封着的。罗家是客卿,自不同下人,便将馥园西南角一个小院子改成独门独院,叫他们一家居住。又将他家能顶事的孩子唤进园中做事,罗家上下自然极是感激。

      因周涤宁与长极要好,周涤清也有意教他与长极做个知交好友,行动坐卧便惯常叫他们一起。长极既要习武,自然也要请他做个师兄弟,他家欣然应了,至于束修,左右只是个意思。

      罗师傅见过兄弟俩,对长极颇有一些遗憾,根骨上佳,只生生叫人坏了身子。等他给调养好,却又耽误许多功夫,蹉跎了岁月,反倒是周涤宁亦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这让他着实惊喜,本以为只是讨口饭吃,陪着富贵公子玩耍,谁知却送他两个天分极佳的弟子。不由打叠起精神,拿出比在卫所练军还要上心的势头,全力教导着两个弟子。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眼已是两年。自从长极他们在学堂里闹了那一遭,周涤清倒想起,之前她和姑姑因避讳女子身份,谨守门户,少与人来往,因此与族中疏远,亦因离群索居反倒让人添了猜忌。又想到,长极将来要顶门立户,人情来往更不可避,此后便与周姑妈商议,打开园子,寻常招呼些客人,与亲近人家多走动。

      一则交好了人家,彼此守望相助,有事便不似原先那般孤掌难鸣;二则也叫外面人知道园子内的情形,好似她们原先是藏着捂着,愈发叫他们百爪挠心,向之往之,倒生了歹意。

      只她们家到底仍在守孝,并不敢大张旗鼓,只寻常找些名目,四时八节,小做会聚。她们在内院招待妇孺,长极便由外管事陪着招呼男宾,只在外院或花园中宴飨,每次请不过几人,防守严谨,并未闹出什么事体。

      长极经过这两年历练,愈发得心应手,沉稳老练起来。周涤宁跟着他,渐渐倒历练成一个得力的帮手了,也愈来愈看不出原先的腼腆羞涩。

      周涤清因怕长极长于妇人之手,他又性子阴郁,唯恐将他养出纨绔阴柔的习气,除了春葳便不给她配贴身的丫鬟,寻常都是小厮侍候。又担心他天天与侍卫仆役为伍,没个正经的男子长辈做榜样引导,少了上位者的气概。便又央求姑姑出面,带他去拜了告老还乡的都察院右都御史韩霆为师,寻常由他格外教导。惹得周姑妈笑语,直说她便是自己养个儿子也没这般尽心尽力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养个小猫小狗都能生出情分,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呢。这两年,她对长极的芥蒂也渐渐淡了,三人相依为命,终究生出了几分亲情。

      因心疼侄女小小年纪便这般苦心孤诣,便想着将长极的事宜接到自个儿手中,孰料长极本便对侄女亲近,万事只爱跟她说,倒让她插不上手。事事又没侄女想得完备,总有疏漏不足之处,自己也觉没意思。又见她并不觉辛苦,反倒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索性撂开手不管了。

      她们这年正月出了孝,到了三月里头,百花齐放,正是馥园最好的时节,才头一回办了一场游园赏春的花会。

      先是周姑妈请了城中有头有脸的官眷女妇和族中的亲近人家到花半里与香雪坞赏春,后长极又与周涤英兄弟由族中长辈和外管事陪着领乐安耆老名宿、官员缙绅正正经经游了一回园,一时名声大噪。过后倒对馥园多了几分亲近,不似原先那般讳莫如深。

      到了五月,她们在小镜湖种的大片五色荷花绽放,本要邀人乘船采莲,不料京城却有噩耗飘至,这两年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太子终没熬的过去,殁了。

      因是幼年夭折,本不该办丧事。但圣上与皇贵妃痛不欲生,执意要与他大办,非但追封他为思懿皇太子,入皇陵厚葬,甚而敕令文武百官斋宿二十七日,民间禁宴乐嫁娶,军民男女服丧十三日,竟是比照着国丧的规格来的。满朝文武苦劝不得,有诤臣殿前直谏,君不守国格,淆乱朝纲,乃亡国之象,叫圣上当朝撸了官职。

      周姑妈身份微妙,自然不去多事,满园上下换了素色衣衫,封紧门户,不再出外交游。一直到了七月下旬,宫中才安分下来。百姓们也才敢嫁娶宴聚。

      虽则如此,馥园上下依旧谨言慎行,不肯行差踏错一步,不出外交游,也不开门揖客。

      长极自每日去学中读书,周涤清姑侄俩在园中左右无事,便叫李嬷嬷开了库房,清点里面珍器玩物,倒也教她们消磨了不少时日。

      这日长极下了学,方进了香雪坞的月洞门,便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而来,差点一头撞倒他身上。他一错身避过,那小丫鬟才抬头瞧见他,面上先飞了一抹红,才垂头告罪道:“奴婢无礼,望公子恕罪。”

      长极这两年被周涤清精心调养,又跟着罗师傅练习拳脚,身条儿抽得极快,虽才九岁,已然有几分少年的姿态了。

      早年他在京城被周府磋磨过的痕迹一丝儿也没留下,年纪虽小,却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煞是俊俏。馥园里本就少见男儿,他又这般模样,总有小丫鬟见了他便忍不住脸红。

      他微皱了眉头,叱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那小丫鬟忙道:“回公子,是秋浓姐姐派了奴婢去取东西。”

      他便道:“那还不快去!”小丫鬟忙告了罪,匆匆去了。

      长极进得院中,拐过石板路,远远便见殢香台下立着一溜火红的石榴花,俱用冰裂纹的雨过天青大瓷盆盛放,火红与水青相互映衬,叫人一时看到,霎生触动。他心下便想道,这花盆必是阿姐选的,只有她才能生出这样别具一格的巧思来。

      那石榴是花匠蓄意养出来的,和一般的石榴花又有不同,花朵大如鸭卵,挨挨挤挤,簇满枝头,只有丁点绿意从一团红艳中透了出来,在满院翠色映衬下,愈发显得热烈旺盛。

      香雪坞因只种了樱花,花期过后,一年有大半时光笼罩在翠色中,到了冬日,黄叶落尽,便只剩下一片苍茫。因而便常从外面买些四时鲜花,用大缸或花盆盛了放在院中,与碧树相映,倒有别样趣味。

      他从两株垂丝樱间穿了过去,迎面却教一口大缸挡住了道路。缸中开着好一丛白莲,水中的锦鲤听到脚步声,便从莲叶下探出头来,看到有人经过,却忽一下沉到了水底。

      长极进了殢香台一楼正堂,见阿姐和姑姑正一边一个,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周涤清本一头举着手儿瞧,一头和姑姑说着什么,见他进来,便道:“长极回来了,今天的课业累不累?”一面又吩咐秋浓给他倒茶喝。

      他摇摇头,走到罗汉床前,向周姑妈见过礼,见中间小几上凌乱放着几只打开的镜匣,珠光流离,宝气氤氲,便问道,“姑姑和阿姐在做什么?”

      周姑妈便道:“这几日清点库房,倒翻出好些精细首饰来。我想着你阿姐也大了,差不多也能戴了,便取了一些出来。不料方才你阿姐试了试,却还是戴不得,手腕子还是太细了。”

      他便顺势坐到周涤清身旁,瞅着她的手道:“我瞧瞧。”

      周涤清便将手腕递了过去,他见那手腕纤细,皓如霜雪,那羊脂白玉的镯子虚虚地拢在上面,竟让人分不出哪个是镯子哪个是手腕。

      他忍不住拿手握住,指下便如触羊脂,极是细滑柔腻,心中便想,阿姐的手摸起来怎的这般光滑,与我竟全然是不一样的。

      周涤清见他握了半晌不撒手,甚而不自知地摩挲起来,便将手抽了回来,问道:“你这是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他才醒过神来,慌忙从几上拿了个飘花的翡翠镯子来,说道:“我看这个倒好一些。”

      周涤清将那镯子拈到手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比方才那个还大一些呢。”

      他便不自在地咳嗦了一声,又从镜匣中取了一只同样飘花的贵妃镯出来,“一时拿错了,是这个。”

      见那白如羊脂的手伸过来,不知为何,他突然心中一动,便说,“我给阿姐戴上罢。”

      周涤清笑了笑,便由他将手握住,将那贵妃镯拢到手腕上。果然要比原先的好些,细条条扁圆的一只,如清水般晶莹剔透,几抹淡淡的碧痕飘在其中,似远山微云。虽仍大一些,却能拢得住,她便道:“也只有这个能勉强戴一戴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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