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清茶》月**凉

4、无法回归本位的情感

　　我拒绝了松本的委托，这是我第一次因为私人原因违背了自己的职业操守。不过如果是为了精市，我不会后悔。我喜欢看他无忧无虑的笑脸，尽管从他的眼底我总能敏锐地觉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但我宁愿相信他是快乐的。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的工作陷于无聊之中，我接了一件离婚案。当事人双方在财产分割上很爽快，却在孩子的监护权问题上卡了壳。双方都不要孩子，像是踢皮球一般的来回踢。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女孩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争着抛弃自己，该是多么可悲可叹的事。尽管我对她很是同情，却丝毫没有想要照顾她的想法。法院将她判给了自己的母亲。看着她被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不情不愿地领走，我的心却早飞到了精市身上。

　　开车去往医院的路上，我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呐，夏石，我对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小女孩完全没有想要关怀的冲动，事实证明你的移情理论不成立。”

　　“琉璃，移情对象一个就够了。白痴！”然后是“啪”的电话挂断的声音。

　　我喜欢在午后缱绻温暖的阳光下陪伴着精市，有时他会极专注地看书，看到好笑的地方就会不自觉地扬起唇角；看到伤心的地方，他会下意识地抿抿嘴唇；遇到难题了，他会微微皱着眉沉思，等到解决难题了便会舒展开来，然后拂拂额发，笑着看看我。因此，只要看他的表情，我就能猜到他在看什么。这个时候，是他最不设防的时候，不用带着虚伪的笑颜面对别人。此刻，我总是出神地望着他，在对上他的视线时，绽出一朵清爽的笑容。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这样的安静，却意外的和谐与温馨。我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世界上除了阳光，清风，花朵的芬芳，便只有我们两个。

　　不过总是会有什么人或者事来打破这样的宁静和幸福。

　　我展开报纸，看到一篇大篇幅报道时，愣住了。松本死了——官司败诉，他从20几层高楼上跳下，自杀身亡。明显的暗箱操作，本该十有八九胜诉的案子会败诉，原因只有一个，司法人员的徇私舞弊和控方律师的玩忽职守。

　　因为我的私心，一件事实被黑暗湮埋，一个生命在绝望中陨落。

　　如果我当时坚持下来，是不是又会是一个不同的结果呢？也许会多一条人命——我自己吧。或者，会把精市卷进来也说不定。我说过，为了精市，我不会后悔。但是，说不负疚，那是骗人的。

　　“精市，我出去一趟。”挤出一点笑容，顾不得精市惊讶和担忧，我开门离去。
　　我开车在街上盲目地转着，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每个人的脚步都是匆匆，脸上都是漠然——这就是现实吗？

　　寂寞天堂——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我看到这样一个招牌。这是一家酒吧，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停车。

　　…………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我居然躺在精市的病床上，而他，正在我的身边熟睡。
　　我猛地坐起了身，也惊醒了他。

　　“那个……”我有点语塞。

　　眨眨眼，他也跟着坐了起来，“你昨天喝醉了。”

　　“是、是嘛……”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还好是和衣而睡的，我直接跳下了床。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歪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呃，是啊……”我继续语塞，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问，“我没发酒疯吧？”

　　“没，”他的语气略有一丝失望，只是一刹那间又换上了一惯的笑颜，“你的酒品非常好。我只是很佩服你，醉成那样还那自己开车回来。”

　　“呵呵呵~~~~”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笑。一般人无意识中不是都应该回家的吗？我居然没开车回家，而是来了医院。果然还是在他身边安心啊。

　　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却发现他的脸居然莫名的绯红。再联想到刚才他一闪而逝的失望，我的直觉告诉我，昨晚一定有事。啊！不会吧！赶紧看看自己的衣服，又仔细地审视了一下他，还好，我可以肯定不是我想像的事。那么，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暗暗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我昨晚真的没……那个……什么……”哎呀，我不是一向口齿伶俐的吗？怎么现在舌头拐不过弯来？真是丢律师的脸啊。

　　“没有！”他答得太快，我眯起眼睛，怀疑地盯着他，他则是移开视线，避开了我的目光。

　　好吧，竟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我想来想去，既然没做什么越矩的事，那么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要不就是同床共枕一夜，这孩子害羞了。唉，有些头痛，这酒的后劲还真不小。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

　　“夏石，我需要心理辅导。”窝在办公室里一上午，我什么事都没有做，看着电脑上标题为起诉状的页面仍是一片空白，我使劲按了按额头，终于跟自己的坏情绪妥协了。按下电话的快捷键，我直截了当地对夏石说。

　　“怎么，跟你的小男朋友吵架了？”电话里居然是水无月冰冷的像是金属器敲击一般机械的声音。

　　“你怎么在那儿？”我的头更痛了，忽然想起一句老话：屋漏偏遭连夜雨。

　　“接受心理辅导。”依旧清冷的语调，我却听出了自嘲的意味。

　　我抿了一口清咖——没错，就是清咖，我需要生理的苦涩压抑心理的苦涩——脸揪的像根黄瓜，不需要镜子，我可以想像出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半晌，我“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铃——”尖锐的铃声摧残着我的听觉神经，并且锲而不舍地持续着。在容忍了足足一分半钟，我对着来电显示上的一串字符妥协了。

　　“紫川琉璃，你居然敢挂我的电话！”不错，一向平板的语调终于掺杂了些许的情绪。

　　“您好，我是紫川琉璃。您有什么问题需要咨询，请讲。事先声明：我们的收费标准是每小时7000日元。”我换上一副标准的工作程式化语言接听。

　　“行啊，要不要我现在就打到你的帐号上去？”咬牙切齿地，“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我有些不耐烦，宿醉是很难受的，何况的烦恼千丝万缕缠绕不休，“要不叫夏石来接电话，要不就挂掉。”

　　“有话快说，我也是按小时收费的。哼哼，看在老朋友面子上，七折好了。”那头终于换上了夏石的声音。

　　“松本死了。”我开门见山。

　　“那不是你的责任。”一谈到正事，夏石就显得很专业了，刚才揶揄的腔调此刻也变得正经八百。

　　“是我放弃了他。”我不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可总是有些放不下。

　　“如果你没有放弃，那么我和水无月现在九成九在参加你的葬礼。”夏石立即指出，“现在的渡边不是任何人都能扳得倒的。我想即使你全力以赴地帮他，结果也还是一样，最多搭上你自己的命。以你的专业，应该不难发现，从检方到法院以及双方律师都已经被收买了。”

　　“我知道，但是……”我无言，事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执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因为私人问题而放弃了自己的信念，何况这次的当事人还死了，尽管死因不在我。

　　“琉璃，你听我说，找些喜欢的事做做，忘掉这件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你我都无能为力。你自己也说过，社会是现实的，不是吗？”

　　然后，是抢电话的声音，接着水无月那机械般的音质响起：“我说琉璃，我怎么不知道你化身正义女神了？要是你为这事自责，那我们本该维护正义的警方岂不是要剖腹谢罪了？”

　　我笑了：“是应该。”

　　“哼，放心吧，我要不是把渡边亲手送进监狱，我就再也不穿警服了，回乡下买块地种蕃芋。”

　　我刚想对她的安慰——勉强算得上是安慰吧——表示一下谢意，就听到她的揶揄：“喂，透露一下你跟你那小男朋友之间的进展嘛。”

　　“没有。”想赶快昨晚的事，我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答得那么快，肯定有鬼。”貌似早里我也是这么想精市的，只是现在对象换成了我自己。

　　“叫夏石来听电话。”我换了一只手拿电话，抓起桌上的清咖杯子把剩下的咖啡泼进了盆栽。还是卡布其诺好喝啊。

　　“呐，夏石，我昨晚喝醉了。”我尽量保持着若无其事的语气。

　　“然后呢？”

　　“呃，不记得了，不过我早上醒来时是在医院里。”虽然是损友，但有时候还是有些作用的，我不想对她隐瞒。

　　“你不是要告诉我是在你小男朋友的床上吧。”完全的肯定句。

　　“就是如此。”我也干脆实话实说，跟这个贼精贼精的家伙说话，扭扭捏捏完全是多余的。

　　“嗯，看你现在还能跟我优哉游哉地煲电话粥，想必也没发生什么干柴烈火的事。”她倒是很了解我。倒是旁边的水无月惊呼一声，然后是“咯咯咯”的BT笑声。

　　“……”一排黑线砸下来。

　　“离开他吧。”沉默了一会儿，夏石说道。

　　“……”

　　“一切烦恼皆因他而起，不是吗？”

　　“……”

　　“小心人家父母告你诱拐未成年人。”

　　“……”

　　“日后他知道你帮助他，只不过是有所企图而已，会恨你的。”

　　“……”

　　“你在听吗？喂，琉璃……”

　　“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我重重地搁下电话，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