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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旧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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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易知的居所在冬日里又添了两个火盆,几乎让乔重钰一进门就喘不过气来。他将外袍脱下递与小厮,这才走进内室,朝着榻上的人行礼:“唐师叔。”
“庄主。”
唐易知昨天昏睡了大半日,今日精神总算好了些,斜靠在榻上勉强还礼:“抱歉,听说庄主昨日便回来了,我也未能亲自前往迎接。”
“唐师叔身体有恙,不妨事。”乔重钰摇摇头,在房间里捡了个离火盆稍远的位置坐了,“唐师叔以前住的院子,之前雇了人来修整,我今天早上去看了看,已经可以搬入了。客房毕竟条件差些,又狭窄,冬日还长,不如等隔几日师叔身子舒服些,就搬回院里住吧。”
唐易知虽然一直再三强调不必搬回旧屋,可此时听乔重钰已将一切安排妥善,眉宇间还是流露出欣喜神色:“有劳庄主费心了……我记得院中曾有棵桃树,不知如今还在否?”
“自然还在。”乔重钰笑着说,“这次修整,我也请匠人将枝条修剪了一番,等明年春天,师叔就能推窗赏花了。”
闻言,唐易知更是惊喜不已,连精神都似乎好了些,忍不住和乔重钰说了一会儿少时在山庄里习武的事情。乔重钰原先见唐易知坚持住在客房,担心他并不想在镜一山庄之中久留,此时见状,在心中思忖一番,终究还是开口道:“唐师叔,虽然先前我已问过一回,也明白应当让师叔静养天年,可依旧还是想再请一次……不知唐师叔可否为了镜一山庄,出任长老?”
唐易知在他话说到一半时便觉出了下文,却也不曾打断,只是抬眼静静望着乔重钰,等他将话说完,沉吟一番,这才出声道:“为了山庄?庄主,我不过是个拖着残躯的苟活之人……”
“唐师叔怎可妄自菲薄!”乔重钰连忙道,“我行事毕竟欠妥,还需要有长辈在旁扶持。我也明白唐师叔如今身体欠安,即便师叔接任了长老,也可继续安心休养,我定不会常常叨扰。”
“庄主愿意常来同我说话,我也是很高兴的。”
唐易知含笑望他一眼,又垂下头,盯着茶盏中缓缓漂浮的碧色茶叶不语。少顷,才终究长出了口气,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庄主两番邀请,唐某也不应再推脱。何况……喻师兄也不会再回来了。身为长辈,我也不愿再看你独自为庄中操劳,自己却袖手旁观。”
乔重钰原本大喜,可听了最后一句,还是止不住地难过起来,怕惹唐易知自责,连忙按捺住了,强打精神道说:“再好不过!我干脆就趁唐师叔搬回旧居那日将此事宣布给全庄弟子。”
“不急。”唐易知摇一下头,“庄主才从鸣玉派回来,旅途劳顿,先休息几日吧。”
就算唐易知如此说,乔重钰还是出门就直奔去库房。他虽然早知喻东杰必有一死,昨夜也悄悄去祭奠过了,可今天乍然听唐易知再提起,想起几年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依旧觉得世事难料,干脆给自己找些事情做,省得胡思乱想。
负责找人整修院落的杜良修将事情做得圆满,除却房屋修缮一新外,大件的家具也都安置妥当,只是少了些摆设,看起来仍有些空空荡荡的,缺乏人气。唐易知如今不爱出门走动,又定然不会开口向自己讨要,乔重钰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如自己先大略装饰一下,之后再慢慢问师叔的喜好就好。
他先挑了些古玩摆件,玉石瓷器一类的,又绕去库房另一边,看山庄里藏的书画卷轴。选了几卷,忽然发现有一个卷轴看起来较其他字画都新很多,忍不住抽了出来,在光下展开。
——那竟是乔展空师兄弟三人的画像。
乔重钰又惊又喜,连忙凝神细看。画中三人皆是翩翩少年,立在一棵桃树下,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阴,朝乔重钰看来。
其中只有年岁稍长的喻东杰已经及冠,立于一侧,眉眼微微下垂,颇为恭顺持重的样子。乔展空站在中间,浓眉虎目,虽然目光含笑,却自有股傲然神情。乔重钰盯了一会儿画中的父亲,忍不住想:“看来爹说得没错,我确实更像娘些。”
站得稍远些的是唐易知,面孔还有些稚嫩,气势却全然不输给身旁的乔展空。他一身亮色衣衫,面如冠玉,看来也颇得画师偏爱,在他肩头画了点点落花,更显得人倜傥俊秀。
乔重钰看了半晌画卷,先打算着拿去给唐易知看,又怕勾起对方心事,还是单独放在一旁,打算之后再想。正在出神,忽然听见窗格两声轻响,祁远的声音传了进来:“庄主?”
“我在。”
乔重钰连忙拉开门让祁远进入,只见他在屋内扫视一圈,忍不住摇头道:“我见庄主进来许久,还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库房,又没关着什么毒蛇猛兽,怎么会有事情?”乔重钰笑道,凑近了瞧他,“还是说,祁兄先前在这里守库的时候,藏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祁远不答,只抬眼望过来。他俩挨得极近,连吐息都融在一处,再分不开彼此。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当乔重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衣襟散乱地被祁远按倒在一旁的空案上。
库房的窗户原本都关死了,祁远又背着光,面容晦暗,双目却依旧亮如寒芒,让他只瞧上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乔重钰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忍不住轻喘一下,用手去扯祁远的腰带,还故意说道:“祁兄真是愈发大胆了。”
祁远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忽地弓下身,再一次吻上来。分开时乔重钰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空气都已被吸食殆尽,而祁远在他喉结上轻轻一噬,低声道:“彼此。”
两人在那之后又相拥着温存了好一会儿,这才各自分开,由祁远去院里水井边打了水,回来替乔重钰擦拭身体。眼见已至正午,乔重钰怕三七来找,穿戴完毕后便想离开,哪知步伐不稳,一下将手边的画轴碰落在地。
那幅画正是乔展空师兄弟三人的画像,绑带系得不牢,坠地就咕噜噜滚开了。祁远见状,连忙躬身去捡,哪知视线甫一接触画面,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这——”
“怎么了?”
乔重钰只见祁远面色登时惨白,牙关紧咬,只死死盯着画上的人瞧,连忙出声询问道。祁远却恍若未闻,喉间嗬嗬连声,发出仿若野兽似的嘶吼,忽然直起身来,拔剑劈向画作!
“祁兄!”乔重钰大惊,一把攥住了祁远持剑的手,却还是晚了片刻。他耳边听见一声纸面割裂的响声,低头一看,祁远剑尖正划在少年唐易知的面孔上。
他心中骤然滑过不详的预感,再看祁远,却终于稍稍冷静了些,可依旧紧盯着画上的唐易知,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他便是——尘梦堂的司徒先生……”
窗外,朔风卷过桃树空荡荡的枝干,发出凄厉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