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路舒ing

89、夕阳暮去早

　　我到达的时候，丁力并未在外面，而是在屋里。见到我的时候却是放下了昨日那边呆愣的模样。他微笑着端着一杯水给我，“洛姑娘请喝茶。”
　　“老伯，你为何对我今天的面貌一点都不奇怪？”今日的我可不只是退去了声音，还退去了浓眉和脸上的黄蜡，虽然易容后的相貌大体格局未变，可是眉毛和肤色都变了。
　　“呵呵，老朽昨日就发现了姑娘的身份了”
　　“昨日？”我疑惑地问道，演戏演全套。
　　“手”他指了指我的手，“洛姑娘手指纤细，不似男儿。而且老朽早就知道青茵生的是女孩”啥情况，那婢女真的生了一个覃家的女儿！
　　虽然心里奔腾了万头草泥马，可是我的面上却要努力摆出一脸期待：“那我娘？”
　　“你娘就在不远。”他指着后方的一座山丘，“等下老朽就带洛姑娘去。”
　　他进另一件屋子去寻找东西了，我端着茶杯，仔细地查探起这个房子。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这个老头手里应该是有不少线索的，那么他住的地方也可能有什么线索。不过现在看来这屋子很朴素，很平常，灰色的泥墙，裂隙的墙缝，屋内不过一张四方杨木桌，和两条长凳，另一边叠着一堆木头，上方挂着一系列的工具，地上倒是很干净，像是早上刚打扫了的。
　　他进的东边那处应该是他的卧房，旁边还有一间厨房。过了一会，他撩起布帘出来了，手里提着一袋东西，闻着气味我就猜到应该是香烛，可能还有些别的祭奠用的东西。
　　我随着他走去，直至到达一片墓地前。话说这里不是只有一个坟头，而是高高低低十几个，最上方的那个建在一个半圆的石头砌成的台上，下来出周围四个坟头，有大有小。再下来还有大约七个坟头。我走近看这些坟头山的墓碑，由于岁月太久，碑文已经十分模糊，根本看不出来字了。
　　我转头疑惑地看向丁力“老伯，为何有如此多的坟头”
　　他指着最前头的那个说“这是覃家人墓地，可惜当年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一众人只能安葬这十几个了。”
　　“当年？”难道他指的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又远看向北方，那眼中包含了惋惜和仇恨,“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大爷他们是中了那人的奸计，说是授爵，却是赶尽杀绝”说着，他沙哑的声音都在颤抖着，忽而他又恢复一脸正色看向我，“洛姑娘，对不住了，老朽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就当没听到吧。”
　　而我还在震惊当中，他说的那人我知道是谁，现在回头想想这个事情，的确很有端倪。
　　我对着他皱着眉心，难过地问道“老伯，那我娘又是如何死的，很多年前，她还那么年轻。”
　　他走到石台下方四个坟头中的一个前面，挥手扫去墓碑上方泥叶，“青茵是个忠心的人，她是为了覃家。”说着他看向我，“这就是你娘的坟墓，我把她放在了覃家，当然她也的确是覃家人了。其实，你不是什么远亲，是大爷的女儿，你娘不想当妾，便把你交给了覃家旁支了，如今他们估计是想让你知道身世。”
　　“我”我指着自己，瞪着眼睛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丫鬟后面到底有多少事。我轻叹一口气，敛眸道：“可是我不想知道我的身世，我只想知道我娘她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废话，我又不是真的覃洛，知道身世有什么用，我要知道的是当年的内幕。
　　“说来，你还有个哥哥，是大爷的二儿子，当年他和老夫人都中了毒，是老夫人和你娘用最危险的渡毒方式保住了他的命。”
　　“渡毒？”我知道有这种方式，每隔一小段时间将毒血引进健康者体内，将健康者的血引进中毒者体内，这种方式必须要配血，所以最后在覃家人都丧命船上的情况下，剩下的就只有老夫人和青茵了。最后青茵是为了她的孙少爷血竭而死的。
　　“不错，当初全府上下只有青茵和老夫人的血可以给孙二少爷用，所以”他颤抖着嘴唇说，说到最后流出了两行老泪，却是说不下去。我本不想哭的，可是不知为何，居然被他煽动了情绪，居然也滴出了一颗泪，脑海中想到的是当年水灾，父母被大水淹没不知所踪，邻居大婶一把推开了我和她的儿子，自己被身后倒塌的房屋淹没。
　　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泪痕，继续问他：“那我二哥呢？”
　　“他被人带走了，老朽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哎，也不知道当年才三岁的他熬不熬得过去。”
　　“那这周围的几个坟墓是？”
　　“左边这个是我们寻回的大爷，这是二爷和她的妻子合葬。下面是孙少爷，后面是二爷的两个孩子，还有两个当年得力的家臣和妾室”他一一地指着这几个坟头解释，忽然他哑声痛哭起来，我急忙过去扶着他，他边流泪边用沙哑的嗓子低声和我说，“覃府宅邸后，南面的山坳下，还有几个管家的坟墓，有机会替老朽去照看一下。”我点点头应道。原来覃家二儿子和他的后代也死了，看来里面的故事真是够复杂，当年一时间覃家一口口人去世，怎么会没人再提呢，连火云门也只是记录寥寥几笔。或者说里面隐藏着十分机密的东西，这部分的东西要不未被火云所知晓，要不就是记录在我都不能看到的地方。
　　我和丁力祭拜了几个坟头，正打算往回走。他忽然站住了，惊恐地对我说“洛姑娘，你快点离开这儿吧，他们既然知道你来了瀚城，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微微一笑：“老伯不必担心，早晨我当着他们的面，朝离开瀚城的方向去了。”
　　他原来惊恐的表情似乎安定下来了，不过坏事似乎总喜欢在人的警惕刚放下的时候发生。当时，路上的行人已经多了，我怕人前暴露，下了山头便偷偷地跟在后面，直到了丁力回到家门口。看他进了门我正想避开人群离开，可是我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待我察觉到时，屋内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一个人飞快离开。我隔得不远，所以看见了，就是那个户吏。我立刻赶往屋子里，只见丁力仰躺在地上，双手握拳，双目圆睁，嘴巴张开，他的脸色泛红。我过去检查他的喉部，果然是被人立刻掐断了喉咙致死。
　　“来人”忽然外面一阵喧闹声，我感觉到有很多的人围了过来。门口忽然踏入一队人马，“大胆狂徒，光天之下杀人灭口，还不束手就擒。”带头的人喊过来。
　　我没有回头，而是在思考这个事情，那个人怎么会算得这么好。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我今天不会走，所以设下计谋要用一个名正言顺的方式置我于死地。看这锁喉的手法，那人的功力应该不低，那么现在他打算如何。
　　我起身转头，看向门口的人马，带头是昨日在府衙见过的一个捕快，其他捕快倒是没见过。那个面熟的捕快看到了我说道：“是你？”
　　“是小女子覃洛。”
　　他盯着我快速一打量，说道“女子，哼，乔庄打扮，定是意图不轨，还不随我等回府衙，老实交代了。”说着，他脸上的表情由闻言时的意外慢慢转为狠厉
　　我微微一扯嘴角“若是不呢？”
　　“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杀人拒捕，你可知该当何罪。”
　　我灿然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说人不是我杀的，他颈上的手印很明显”我抬起了我纤细的双手。
　　忽然之间，我反转双手，挥出袖中一把迷魂散，然后转身向厨房那边的窗子跳出。看来真是大费周章了，窗口这边居然还围了五六个人，我继续一把迷魂散撒开，然后飞身踩着其中一人的肩膀向远处而去。后面的一群人马听到声音即刻追上来，可是老娘的轻功可不是白练的，逃开几个捕快还是可以的。只是接下来要背着杀人疑犯的罪名行走了。其实很明显，从开头，估计那个户吏听我打听覃家，就不打算放过我了吧，如果不是这计，恐怕就是在我回去的路上，找个荒郊野外结果我的小命。
　　是夜，我又来到了府衙，这次我的目的是两件事，第一件察看那个户吏的来头，第二件事，寻找这个府衙是否还留下有关覃家的线索。身为暗卫，善于的就是收敛气息，隐藏身形，似乎梁上行当才是我们的正业。前日想用张扬一点的身份行事，结果还没几日我又得隐藏身份了。府衙这种政府部分其实是不能小看的，要知道除了靠拼爹，有点本事才能进入里面混口饭吃，所以不能排除里面真有些厉害人物。比如那个自称是户吏的杀人真凶，看起来貌似弱不禁风，可是心计和武功都不低。丁力能知道覃家这么多细辛，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可是他一招就让丁力顷刻之间丧命，可见此人，我必须防备。
　　要查那个人首先要从名字开始，这个容易，只要找个府衙里的人问一下就行。长得高高瘦瘦的灰袍男子，还有资格进入府衙档案室，从这些特征上定位姓名已经算是方便了。我马上就问到了，这个人不是什么户吏，而是府官长使，叫方志屏，还是个九品官，管理府衙内一些文职工作，算来还是户吏的上司。
　　我悄悄地潜入档案室，找寻府衙人员，尤其是方志屏的来历。可笑的是方志屏仿佛空降兵一般，档案上只写有他的姓名职位和在此地的一些工作情况，却别无其他来历。而我继续找有关覃家的东西，可惜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就有一个可能，有人为了防备我，已经把东西都弄走了，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方志屏。那好，我继续查看有没有玄真教的线索。不过这里有关玄真教的记录都是零零散散的，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不过我倒是有趣的消息，多年前，玄真教中祖师曾在瀚江遇到鲛龙，并且帮助起治了伤，得到了鲛龙的三片尾鳞，后来炼化成冰凝玉三块，三块冰凝玉分别赐了人。如果不出所料，冰凝玉应该是赐给覃家或贺家的人了。我在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好选择一个暴力而快速的手法，找人问。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瀚城少府。方志屏是归他管理的人，我想他应该知晓一些。
　　于是我离开府衙，蒙着面潜到瀚城少府的房外，由于当夜还不晚，此时他正在案头写东西，侍从正在旁边伺候笔墨。
　　“大人，今日发生了这么个案子，已经下令关起城门抓人，明天的市集要取消了吧？”
　　少府提笔沾了墨水“不取消，那人交给方志屏去对付，我们做我们的。”
　　我在外面听了一段对话，侍从开门正要出去，我突然进入点了他的穴位，然后飞快地拔出匕首对着缩在椅子一侧的少府：“别喊，否则我不客气。”
　　少府上手举至平胸，皱着眉，眼睛向下瞄着我的匕首，一副哭丧的样子求情：“女侠饶命。”
　　“大人放心，我问两件事，问完就离开，不会为难您”
　　“女侠请说！”他稍微起了身，坐直了些，不似刚才那般害怕。
　　“方志屏是什么来历，为何要设计害人”
　　“他害人？”少府疑惑地看着我的眼，然后又瞄了一眼匕首。
　　“不错，他故意杀了丁力，而且用的是锁喉功，然后安排了人，冤枉他人。”
　　“其实他原来是什么人，本府也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看一眼匕首，再看一眼我的手。
　　“说，不说我就不客气”我忽然厉声逼问。
　　“本府也不敢管他啊，听说是京里派来的，给个职位放在这里。”说话时，战战兢兢的他，眉头皱出了两个山峰。
　　“那当年覃家的事，你知道多少。”说这句话时，他的眼里忽然升起懊悔和更多的害怕。
　　“覃家的事，本府更不清楚了。从本府来上任的时候开始，覃家就是瀚城的禁区，本府也管不起。”
　　我收回匕首，抱拳向少府俯身行了一礼“大人，得罪了，不过大人放心，本姑娘向来是冤有头债有主的。”说着我立刻从门口纵身离开。
　　当夜回去，我收到了火云门的飞鸽传书，二皇子已经解了毒，姐姐本已打算过来，却还是被拖住了。总卫那边也发来飞鸽传书，说是让我立刻离开瀚城，去黄城和他接头，免得惊动京中。
　　于是，趁着夜色，我连夜离开了瀚城，虽然城门封锁，但是我是带了吊索和降落伞的。我袭击了一个巡防的士兵，脱了他的甲胄，趁着夜色冒充他走到城门边上。我寻了个暗处抛了吊索，然后顺着吊索攀上去。刚到上面，忽然感觉到身后一股雄厚的气息袭来。我即刻侧身躲开，原来真是那方志屏，真是阴魂不散。
　　“覃姑娘，深藏不漏啊”阴森而雄厚的声音传来，随之掌风继续袭来。周围守卫听到了动静，立刻往这边赶过来。我无心恋战，只想快点离开，奈何脱身不得。我一边击开冲上来的卫兵，一边抵抗着这个人。这人的出掌似棉似钢，难以捉摸。而身上笨重的甲胄虽然能抵挡他的掌力，也让我难以发挥自己的本事，好几次被他的掌偏偏地击到，却也是震得疼痛。而且药物都在衣服里面，这回真是把自己给坑了。实在无奈之下，我想到一个危险的方法，那便是使出全力和他对上一掌，然后借力跳下城楼，开伞落下。我想到就做到，立刻跳起身，反挡为击。由于力道，身子即刻向后飞去，可惜没有入预计那样落下城墙，而是冲撞到了城墙边沿上。我胸口一阵闷痛，血腥味上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就在此时，我一个翻身，终于从城墙上翻下，在空中自由下落。我即刻甩出腰间的降落伞。降落的速度忽然不再加快，我的身体摇摇摆摆缓缓下降。落地的瞬间，我发现自己不是在平地上，而是落在树丛中。也对，这个城门临山而朝南北建，就城门口有些平地，我上去的时候找了个偏的位置，山间又有贯通东西的风，落在一处山坳边也是正常。我忍着疼痛立刻站起来向北逃去。身后的城门打开，追出了一队打着火把的人马。幸好夜色浓重，树影摇曳，他们即使发现我掉下去没死，却是想追也难追了。
　　我脱下了染血的甲胄，服下两粒疗伤用的白术八宝丸。我忽然发现现在有些危险，这山虽然靠近城门，但是崇山之中，谁知道会不会有狼呢。我这甲胄上有血腥味要是引来什么野兽就不好了。别说现在受了重伤，就是平时也难以战胜一群狼啊。
　　我将甲胄仍在地上，然后自己找了一棵大杨树飞身爬上去。今夜无处可去，只有在树上先躲一下了。上树后，我运功调息了一下，然后吃了一些东西，靠在树杈上浅眠一会。忽然听到下方一阵叫声，向下一看，只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天色太暗，我躲得也比较高，我只看到灰色的动物身影，却不知道是什么。我收敛气息，看地上那些在下面来回徘徊，然后那绿光就朝上面射来。我顿时一惊，警惕的盯着下面那几只的动静。忽然身边传来斯斯的声音。黑暗中已经渐渐适应的瞳孔中映出一条蛇的形状，我的手伸向了口袋，由于担心路上会有蛇，我早先准备了雄黄。在它还未发出攻击行动之前，我一把雄黄撒过去。它急忙沿着树杈逃离，我便全力握住一把砍断它所在的枝丫，第一下没断，它动得更快了，我又来了一下。这下连蛇带着树枝下去。不过蛇很聪明，在下落的时候勾住了一条树枝，可惜我不会如此容易放过你了，于是我又撒了一把雄黄下去。受惊的蛇没有稳住身子，往下滑去，直落到了地上。可惜我没法看清楚精彩的狼斗蛇了，只能隐约看到蛇落到了狼的面前，狼群围了上去，俄而几只狼忽然后退，忽然上前，俄而传来“啊呜”的狼叫声。打群架的结果是，狼赢了，得到了不同寻常的食物，然后离开了，不过估计也伤的不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