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马传》丞邪

38、第三十八章

　　陈陵眼皮轻跳，脸色已经是从没见过的难看。
　　内殿此刻寂静无声，地上跪的一干人等皆是低着头等着陈陵发话，心里都是风雨欲来的担惊受怕。
　　良久，陈陵道:“宣淮王进宫。”
　　秦玊砚接到宫里太监来传口谕时，完全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阿玊……”秦张氏欲言又止，心里惴惴不安。
　　秦玊砚安抚性地拍了拍秦张氏的手背，却笑道:“我进宫去看看凝儿。”
　　待秦玊砚走后，言禾才缓缓从内室走出来，双拳握紧，眼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恨。
　　陈陵遣走了所有人，这会常乾殿外殿只他和秦玊砚二人，四目相对，哪怕秦玊砚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减他的气势，陈陵突然发现，秦玊砚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颓废无能。
　　不，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秦玊砚对他的威胁了。
　　作为一个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皇帝，竟然还会觉得有人会带给他威胁，还是个残废？陈陵嘴角扬起讥笑，却依旧只见秦玊砚冷冷看着他。
　　“淮王可知罪？”陈陵沉声质问。
　　秦玊砚只慢慢躬身，道，“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意图加害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秦玊砚抬头，眼中神色晦暗。
　　“臣还是不知，请陛下明示。”
　　陈陵再道:“秦玊砚！你现在是要跟朕装疯卖傻？她现在就躺在那生死不明。”
　　“内子不是发了颠症，药石无医了吗，这是神智不清，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微臣的罪过？”秦玊砚无谓一笑。
　　陈陵冷冷逼视着秦玊砚，胸口大起大伏后，嗤笑，“是吗？原以为你当初冒着杀头之罪向先皇求娶姜司马，是心有所念，如今看来，倒是朕多想了。”
　　“陛下英明。”
　　“理由？”陈陵追问。
　　秦玊砚淡淡回道:“只因为她是姜司马。”
　　陈陵讥笑:“你真当是一个会顺杆爬的。”
　　秦玊砚也笑:“姜司马嫁与我，两相互利的事，何乐不为？”
　　“如何互利法？”陈陵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秦玊砚语速飞快:“于她而言，嫁与我这个残废，于她而言可以摆脱曹家，再则我只是个废人，又能给她惹出什么是非。于我而已，娶了姜司马，能带来的好处，一目了然。”
　　“淮王真是……聪慧过人。”陈陵又道:“你敢说你从未害过姜司马？”
　　秦玊砚答:“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蛊术。你想控制她做什么？”
　　“陛下明鉴，微臣不曾做过。更何况，蛊术，大泽开国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陛下跟随先皇开疆辟土征战沙场，比微臣更明白其中缘由。遂陛下所指之事，微臣并不清楚，还望陛下赎罪。”
　　“淮王不利于行这些年，倒是更加能言善辩了。”陈陵接着说，“姜司马正在内殿养神休憩……”
　　“微臣家中已是自顾不暇，姜司马有点独当一面之勇，必然能逢凶化吉。微臣也不便进内殿相看，如陛下再无其他事相问，微臣告辞。”
　　陈陵看着秦玊砚躬身施礼，退了出去，站在那久久不动。
　　一盏茶的功夫，陈陵转身进了内殿，落座于塌边，伸手抚上姜醉凝的闭着双眼的面颊，嘴里却感慨:“小凝，他配不上你的。这种遇事先自保又不肯对你付出真心，审时度势趋利避害，他做的比谁都漂亮。你何苦为他难过伤神？”
　　“陈陵，你话太多了。”姜醉凝依然闭着眼，声音沙哑干涩。
　　“要不要喝水？”陈陵见她终于愿意开口，忙不迭要给她送水。
　　姜醉凝抿了抿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翻过身背对着陈陵。
　　陈陵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又放回了原处。
　　“你身体没有恢复，朕不跟你置气，你也不要置气伤自己。”
　　姜醉凝躺在那听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伸手抹了脸上的潮湿，又一次闭上了眼。
　　“主子。”少炀见到秦玊砚从宫门出来，脸色青白，以为是在宫里受辱，赶上前，急问:“出什么事了？见到夫人了吗？”
　　秦玊砚只哑着嗓子说，“走吧。”
　　洛后自那日从常乾殿出来，就再没见过陈陵。
　　纵使当日陈陵对她说出那样狠心绝情的话，她虽心灰意冷，但如今，只姜醉凝在一日，陈陵就未曾进过她这宫中，仅有二三次，也是留宿在她人那里。
　　难道就当真只有姜醉凝一人是他在意的心头肉，她对他的真心在他眼里就如草芥？
　　“娘娘，您这都多日不出门，胃口也不好，不如去花园里散散心吧。”锦燕给洛后梳发，不时担忧洛后日渐苍白的脸。
　　洛后苦笑，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娘娘，您看那边的花……”锦燕扶着洛后慢慢走在百花园中，有心要让洛后舒舒心，一路上话也多，却不见洛后脸上多有笑容。
　　远远听得园中娇笑，洛后眉头微皱，正要绕行，却听得身后众呼“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望去，以严昭仪为首的几位后宫美人屈膝行礼。
　　“起来吧。”洛后强打起精神去应付她们。
　　严昭仪起身最早，上前几步，瞧了瞧洛后的脸色，状似担忧道:“皇后娘娘看着脸色不大好呀，是不是近日或许劳累伤神了？陛下可知？”
　　洛后扫过她一眼，也没有往日的好脾气了。“这几日没有睡好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须惊动陛下，倒是严昭仪分外回把自己当回事。”
　　严昭仪愣了一下，又继而掩嘴笑道:“是臣妾的不是，最近总是胃口不好，陛下招了太医给臣妾瞧了，说是……”严昭仪轻抚了两下自己的小腹。
　　洛后大惊，死死盯着严昭仪尚未显怀的肚子，许久才道:“既然是有了，就该好好养胎，不要随意走动。”忽的又拔高声音:“保住你腹中胎儿，莫要朝人堆里扎，谁都担待不起！”
　　这消息明显还未外传，那边几个美人在听到洛后的话是，脸上神色各异，却都向后退了一步。
　　严昭仪吃瘪，愤愤地看着洛后拂袖而去，却无可奈何。
　　锦燕是恨极这个从洛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处处阴奉阳违，绵里藏针的严昭仪，不过区区一个廷尉左监的庶长女，也敢这般放肆。
　　“娘娘，娘娘，您别跑那么快，小心脚下！”锦燕紧追在洛后身后，眼见着洛后越跑越偏，却追赶不上。
　　最后，洛后终于停下，倚靠在斑驳的一面宫墙上，急促地喘着气，面色上也是异样的潮红。
　　“皇后娘娘……”锦燕终于追赶上，捂着胸口直喘，却还断断续续地说，“严昭仪不过就是小人得志，您，您犯得上跟她置气吗？”
　　洛后苦笑:“母亲在我出嫁前就时常告诉我，做女子难，做一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更是万难。我以为我能做好，现在却做不到，逼得自己这样痛苦……”
　　“娘娘，您可是皇后娘娘，她们谁都越不过您去的。那严昭仪再是猖狂，就算是生下了龙子，那也得叫你母后。”
　　“锦燕，我要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啊。”洛后忍抽噎，锦燕见状，忙抽出帕子给洛后拭泪。
　　“死心吧，你想要的，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