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起时》穿行四季

12、第 12 章

　　第二天一早，小保安抱着饭盒找到中医科，发现余医生的“小裴医生”是女的！大美女！
　　他好像得罪了余医生……

　　小保安蹭过去，“小裴医生，这是余医生让我送给你的饭。”
　　大清早刚做了交接班，所有的医生都在场，一句话让裴紫苏和那只饭盒成了吸睛焦点。
　　裴紫苏心里搓火：余晟怎么可以这么做事情？这是要纠缠她？
　　她说：“你搞错了，回去问清楚。”
　　“没错的，余医生交代的，送给中医科的小裴医生。”
　　“麻烦送回去，我吃过早饭了。”
　　“那个、不是早饭……”
　　“午饭就更不必了。”
　　小保安嗫嚅着，“是昨晚的、晚饭……”
　　被裴紫苏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盯，小保安一哆嗦，
　　“那个啥、裴医生，那个啥、余医生……那个啥，就是外科的余晟医生，他昨晚让我给你送上来，可是产科的病人哭让我去哄、儿科的医生哭让我哄、神经科病人的儿子哭我也得去哄……我还顺便抓了两个偷手机的毛贼，我在楼里跑了一晚上，你看我也不容易，所以、那个啥，这个饭盒，稍不注意，就丢了……”
　　医办室七八个人，连翻病历纸的声音都没有。裴紫苏手里转着一支笔，越转越快。
　　有医生批评小保安：“这么热的天，这饭捂了一晚上，肯定馊了，你现在送来也不对嘛。”
　　“没，饭没坏……落在产科，被个笨蛋拿错了、送进产房、被生孩子的孕妇吃了……”
　　被产妇吃了……所有人的眉头都拧起来了，看向小保安。
　　小保安也快哭了，“裴医生，你消消气，我一晚上哄人哄得都成孙子了……”
　　裴紫苏火上心，“饭盒不是我的，你送错了。谁的你还给谁。”
　　“余医生天没亮的时候就上手术了，到现在都没出来，我找不到他……”
　　裴紫苏被这笨家伙缠得快疯了，“找不到他也得还给他啊，到底关我什么事儿啊！你走！回来、把饭盒拿走。”
　　小保安吓得抱着饭盒就跑了。裴紫苏气够呛，还发作不得。医办室里静悄悄的。
　　张夫子轻咳一下，“保温饭盒好啊，比一次性餐盒好。余晟真是用心，当然，肯定是送错了，不会是给小裴医生的。”
　　昨晚的夜班大夫憋着笑，憋得好辛苦。他算目击证人：“这保安是不敢去见余晟，他这快递时间用了一晚上，产科的孩子都生出来了，等饭的人还没吃上呢——当然，送错了，不是小裴医生。”
　　“可怜啊！”
　　“谁可怜？”
　　“饭可怜。”
　　“余晟更可怜。”
　　……
　　“诸位老师不用去查房啊？张老师，”裴紫苏对张夫子开火，“今天我罢工，病历我不写了！你这么有时间翻八卦，你写吧。”
　　张夫子呷口茶，“不写是不行滴，小裴医生，为师先培养你如何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来，感情的事不能影响到工作嘛。”
　　裴紫苏捂住了耳朵，她要被张夫子念死了。
　　好在诸位老郎中点到而止，不多念叨小中医的情事，主要是怕打草惊蛇——对于“苗头”这类事，要保护、要爱惜、要呵护。
　　中医讲：病之初起，潜于内，虚虚实实。

　　而裴紫苏知道“苗头”已于昨晚被掐死，就在余晟深夜下了手术、兴冲冲的来找她的时候。
　　是她错了？
　　裴紫苏看见自己的手在抖，控制不住。
　　不，她没错。
　　昨晚的误会反而是个提醒，她受够了等待老裴的生活，难道下半辈子要等待另一个医生？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是前瞻性的，无需责怪自己、无需后悔、连遗憾都不用，不用。

　　一上午，裴紫苏明显不在状态，连犯低级错误，被张夫子训了好几次了。熬到午休时间，裴紫苏去了职工餐厅，没有见到外科系的人、何况本身也没食欲，她离开餐厅去了超市。站在货架尽头选泡面，旁边的架子上一排锃亮的保温饭盒，正是余晟的那一款。
　　裴紫苏气绝——爆款、街货、人气宝贝……
　　他是从医院超市买的饭盒，怎么可能不被病人错拿？不错拿、怎么会有误会？！

　　从货架的另一侧转出个人来，伸手去拿泡面，裴紫苏看清楚，神色一变。对方恰也看了过来，也怔住了，是余晟。
　　裴紫苏讪讪的，笑笑。
　　余晟大方，拿了两桶泡面，问的随意：“你也没吃中饭？”
　　“没有。”
　　“先走了。”余晟去结账了。
　　裴紫苏提着一口气，有句话还没说出来似的，但要说什么她也不知道。
　　却是恍然自知：她是在等待一次邂逅，甚至期待更多，但偶遇来的仓促、结束的更措手不及。裴紫苏失落，等下一次相遇，他们就更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今晚的夜班，裴紫苏抱着泡面回家。稀奇的是老裴居然在家，说是胃疼，这一次疼的邪乎，居然翘班了。
　　裴紫苏在厨房里给老裴熬小米粥：“老爸，下个胃镜呗，彻底查一下。”
　　老裴哆嗦：“不用。”
　　“裴主任，请你讲一下四十岁以的人下胃镜检查的必要性，尤其是你这样的老年人。”
　　“死丫头，我不是老年人！”
　　“乖，不怕，来个豪华全麻的，睡一觉就好了。”
　　老裴被说动了心，犹豫间胃底一阵紧抽，疼痛力压胆怯，他立刻主动联系了麻醉师、腔镜中心、还有医生，约好第二天一早去下胃镜。
　　最后要抓住一个主心骨，老裴对厨房喊，“苏子啊，你陪爸爸一起去。”
　　裴紫苏不屑的，“这是中心ICU的霸道裴主任么？”
　　“全麻呀，你也知道医院有很多坏人的。”
　　“我明早是下夜班，心情不好就陪你去。”
　　裴紫苏肯定是要陪老裴去的，因为她心情肯定不好。
　　人心是湖，投石落子，水圈涟漪怎么不得散个半天？何况落进去的是余晟，一米八多的大活人。

　　这个夜班相对平静，第二天一早老裴的电话就催来了，他已经到了腔镜中心，要裴紫苏火速到达。
　　裴紫苏心情不美丽，按约定就过去陪老裴，戴了鞋套进了腔镜中心。
　　麻醉师姓张，按惯常的称呼习惯都叫他张麻。
　　张麻见面就跟裴紫苏告状：“小苏子，赶紧让你老爹躺倒。”
　　老裴是绿林好汉的外型，一百八十厘米、一百八十多斤、络腮胡子若是三天不刮就是一位彪形悍匪。“悍匪”正在等裴紫苏，她不来，他就不躺倒。
　　坐在床上，手腕上已经扎好了液体，等张麻把针管里的麻醉药接在针头往里推一点点，立刻就能放到这位好汉。
　　裴紫苏去到床边，和护士一起扶老裴躺下，摆好做胃镜的姿势等医生来。
　　张麻在斟酌着用量，“我呀，看你用多少剂量的药，就能知道你酒量多少，等我给你量一量？”
　　“让医生直接上吧，省点钱，麻醉多贵呀。”裴紫苏说，这两天她对谁都格外的狠。
　　老裴怒了：“不孝女，搞清楚你的立场！”
　　下胃镜的医生正进门，帽子、口罩之间的眉目明朗英俊。
　　张麻嚯的一声：“老裴你个老家伙，能把余晟叫来给你下胃镜，这可是杀鸡用牛刀。”
　　“我不是鸡！”老裴怒，梗着脖子看余晟，“余晟，辛苦你了。”
　　余晟走到床边和老裴聊，问他怎么不舒服。
　　余晟看看裴紫苏，裴紫苏回避、装做路人甲，只守着老裴。余晟又站了站，去准备仪器。

　　张麻手中的针就要推下去了，特意对老裴说句，“放心。”
　　老裴最不放心的就是张麻，张麻嘿嘿一笑，手下轻而稳的操作，老裴眼神渐呆，没有了知觉。
　　张麻可喜欢麻醉熟人啦，对裴紫苏说，“待会儿快醒的时候，你问他什么、他老老实实的答什么，你想问啥？”
　　“银行卡密码喽。”裴紫苏说。
　　众人都笑，余晟的眉眼里也是亮色。
　　小护士巴巴的拿出手机请示裴紫苏：“我跟睡着的裴主任和张影，行不？”
　　裴紫苏算是明白老裴为什么让她来护驾了，用他昨晚的话就是——医院里坏人多！
　　放老裴一个人在这儿，真不知道会被怎样“报仇”，看来他的人缘真不怎么地。
　　“不可以。”裴紫苏狠狠的伤了小护士的自尊。
　　然后她拿出手机，对着被“放倒”的老裴，“咔嚓”一通猛拍，各种角度都有。
　　张麻啧啧的，什么是只许州官放火。
　　余晟走过来，隔着床上的老裴，裴紫苏站在他对面，低头看着老裴。
　　余晟握持着胃镜，像操控方向盘似的自由。细长的纤维镜经过口、食道、下到胃部，镜头转动灵活。余晟的手法很流畅、镜子控制得随心所欲。监视器里能看到胃部的情况，镜头经过一处勾了回去，居然在一处皱褶里找到了极不明显的一粒息肉。
　　裴紫苏都纳罕，余晟是怎么看到的。
　　她也为自己遗憾——制服诱惑，她没能免疫。

　　过程很快结束，裴忍冬守着老裴等他清醒。
　　余晟摘掉手套，在电脑前写报告，打印出来后递给了裴紫苏，又给她交待了老裴的情况，说了两种药，建议老裴吃。
　　余晟：“没什么大问题，息肉取了活检，等病理检查结果出来就彻底放心了。”
　　“谢谢。”裴紫苏道谢。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很静。
　　余晟说，“昨晚的事，是个误会。”
　　“我知道了。”
　　“你的决定，会不会有改变？”
　　裴紫苏对自己顶没自信，“都过去了。”
　　余晟无奈，也有些恼火，“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帽子丢进了垃圾桶。

　　裴紫苏看老裴的沉睡的脸，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胡茬，像小时候那般依恋。
　　老裴悠悠醒转，混沌中看到一张迫近放大的脸。模糊虚晃的视野，渐渐看清是裴紫苏，眼睛是红的，悬着半框泪。
　　老裴含混：“我……得……胃……癌……了？”
　　裴紫苏险些跳起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老裴只管哼哼，他说话艰难、意识不太清。
　　裴紫苏很把脸贴了老裴的手背蹭，“你没病。老爸，以后也别生病，我会难过的。”

　　老裴彻底清醒后就去上班了，坐在办公室里人还是轻飘飘的有些难受。
　　他拿着报告单瞎琢磨，裴紫苏那反常的乖巧体贴更是诡异，老裴索性给余晟打了电话：
　　“余晟，我真没事儿？……你没骗我？……那裴紫苏怎么抹眼泪了？……报告单是不是你做了手脚？啊？你老实说！……不敢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