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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十八 夜谈 ...

  •   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慕纥的智商原本很高,就算因为爱情打了个折,还没至于跌出聪明人的平均及格线。唐无药这人有点怂,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也想着给唐无药放个假,让他静静,至于唐无药能怂多久,慕纥想着就有点头疼了。
      霸王蛇躺在他膝头懒洋洋地晒太阳,时不时吐舌头刷一下存在感,一副看我看我看看我的模样。
      慕纥坐在窗口上摸着蛇头思考了一会人生。
      待到晨雾散去日上三竿,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他终于准备做点正事了。他翻出窗户,轻松地跳到隔壁易清寒厢房的窗台上,翻身进去了。轻车熟路在易清寒的药箱里找到一包甘草片,取出几片来抛到口里当零嘴。
      又取出笔墨纸砚在案几上摆开,将易清寒那准备用来煮茶汤的水倒入清风入松纹端砚中,取了一方描金兰纹油烟墨锭细细磨开,水色渐乌,墨色渐浓。待到油墨乌亮,他取了一支貂毫笔用水晕开后沾墨,在雪白生宣上缓缓书写起来。
      慕纥从小习武,腕力过人,字体虽然秀丽,风骨却锋利,力透纸背,矫若游龙。
      此刻,若有旁人在侧,莫说是唐无药这样一直把他当傻子的要惊的目瞪口呆,就连易清寒这样知他底细的见了,也要暗暗心惊。须知虽然从摩罗刹开始欣赏方乾起,五毒教与中原武林的联系便在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推动下隐约不断加深,到曲云入主五毒后,更是到了极点,如今会说汉人的官话在五毒境内已然不算是件稀罕事了,但能写汉人文字,还能写的这样好的,可谓十中无一。
      慕纥交给易清寒的《尸典》前两章皆是以汉文书写,但易清寒一直以为这是慕纥暗里从玛索处得来的,却未曾想过竟是慕纥自己默写出来的。
      慕纥将《尸典》第三章默完,提笔收敛最后一撇,貂毛笔在他手中转了几圈,他将笔放入笔洗内,松开手活动了一番有些酸累的左手,在掌心吹了口气,在左掌中运起内力,热流在他掌心涌动成风,他张开手在白宣上拂过,转瞬间纸上墨色便凝干了。
      他双手将宣纸捧起,对光检查了一番,确无遗漏,对折数次,将它折成了一巴掌大的方片,收入袖中。
      慕纥又花了些时间,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一一按照记忆,收敛回原处,拂去窗沿上随他衣袂沾上的青苔,回自己房里去了。

      易清寒是一个人回来的,因而尤为的心情愉悦。
      他甚至没回自己房里,而直接入了唐无药的厢房。慕纥还躺在床上思考人生大事,下半辈子的□□生活要从何开始,本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苦闷异常。此时,易大夫送上门来,在他床边坐下,兴致勃勃地问。
      “还躺着呢?可是身子不爽?”
      慕纥先没理他,等了五秒,确定唐无药没有跟着进门,微微挑起了眉头。
      易清寒见他不语,却没失了兴致,再接再厉,锲而不舍,又道:“阿朔,勿要害羞,易某非多舌之人。只是医者仁心,不忍见你痛苦。若有什么难处,可与我直言。”
      慕纥在易清寒脑袋上打上四个大字,衣冠禽兽。
      依旧不言语,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易清寒似看出他的心思,提点道:“药药替你出门寻药去了,没有个十天半月恐难回来,你不必等他了。我会替他照顾你的。”
      慕纥开始摸自己的耳根,摸耳根上的银月耳珰,易清寒笑着看他,那张漂亮的脸经过他自己妙手回春,已好了大半,慕纥看着那张得意溢于言表的脸,终于叹息了一声。他右手的拇指划过耳廓,下一瞬易清寒便笑不出来了。
      易清寒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拽倒在床上,他的一头青丝瀑布般散开,落在朱红色锦缎被面上。唐无药今天出门的时候,慕纥还装着赖床,起来以后索性懒得梳头,所以一头乌发亦披散着,如今落到易清寒因为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微有些扭曲的面孔上,打着转儿,让他感到有些痒。
      慕纥骑在易清寒身上,低下头,单手制住易清寒的两只手,把它们举到易清寒的头顶。另一只手则掐到易清寒的脖子上,那手力道不算大,但穴位准确,易清寒若挣扎的厉害些,完全能自己把自己弄死,好在他也精通此道,虽然变故来的突然,但很快反映过来,放任自流。
      易清寒喘了两三声,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半阖上那犹自多情的桃花眼,真真有几分国色天香的味道。
      慕纥勾起嘴角,愉快的笑了笑。他弯下腰,两人的面庞离的很近,他的气息对易清寒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安神香的味道。易清寒睁开眼,微怒,嘴上却嘲弄的笑了笑。
      慕纥道:“你一个奶,和我闹什么闹?”
      易清寒索性放松了,骂他道:“你就这点本事,欺负我。为了个男人,重色轻友的玩意。”
      慕纥放开他,淡淡道:“重色轻友这种事,你知我几分,我也知你几分,咱们最好谁也不说谁。”
      慕纥跟着唐无药离开破庙那日,易清寒虽然来晚了一步,但也晚的不多,附近的村落只有平岗村一户,又有霸王蛇领路,易清寒原是能轻而易举的追上慕纥的。但好巧不巧,那日易清寒收到莲花峰上来的书信,杨子商病危,他便放下一切,马不停蹄的赶回纯阳宫去了。
      慕纥早知道易清寒一生所愿,唯有杨子商一人平安长寿,所以虽然不知详情,但也能有所猜测,知道能让易清寒改期的,除了杨子商别无旁人,说易大夫重色轻友,一点也不冤枉他。
      易清寒在这件事上分外坦荡,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反口相讥。
      “我和子商是什么交情,你和那小子才认识多久?”
      慕纥道:“你这话真容易让我想到一个问题。”
      易清寒道:“愿闻其详。”
      慕纥道:“你娘和你的子商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
      易清寒默然片刻,冷冷道:“……我没有母亲,也不会游泳。”
      慕纥笑了笑,道:“提起你的子商,你就无趣了。清寒,你当知道,认识时间的长短和感情深浅是没有关系的。重要的不是他以往的日子里陪我了我多少年,而是从今以后,他能陪我多少年。”
      易清寒坐起身,默默整理衣冠,从袖中取出自己心爱的折扇,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嘲道:“酸,真酸。”
      慕纥依旧笑了笑。
      他想起在天一教中,有一位师兄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那位师兄说。
      “慕纥,我不知道想要什么。”

      乌蒙贵离开五毒自立门户之时,带出来浩浩汤汤的一大家子,大家自然都不服曲云这个一个半路冒出来的汉人丫头,虽然艾黎说她身上有着一半老教主摩罗刹的血统,但摩罗刹生她本就是违反教规之事,严格算起来,摩罗刹的教主之位都有待商榷。
      各自不觉得自己反叛,皆都自诩匡正教规,加之对汉人的不满,方且跟着乌蒙贵离开了五毒教。
      但这帮人却也不见的都对乌蒙贵心服口服,即使面上不敢多言,心理多少对取而代之这个词心生向往。这些人里头就有不少来找过慕纥的,人人都知道他原是艾黎的得意弟子,两位长老同在一教时,势同水火,芥蒂生了多年,难以得到真正的信任。乌灵风对他更是深恶痛绝,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多次借口找他的麻烦,天一教里人所共知。
      所有这些心生反叛的人里头不少都将他视为可以拉拢的对象,私底下跟他说,他们都觉得慕纥比乌灵风更合适大巫医之位。
      大巫医在天一教中,譬如中原武林里名门正派中的代掌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这样的许诺,可谓是最大的拉拢,可这些人最后都死了,死在慕纥的手上。
      有一位师兄也做了这样的傻事,他平日里对慕纥还不错,或许应该说他是个圆滑的人,对谁都不算坏。他死的时候,慕纥去看他,给他带一些好吃的好喝的,蹲在牢笼外面陪他说话,师兄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慕纥,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那时候慕纥很有些怅然,因为从小认识的人要没了,总是一件十分令人伤心的事。他以为师兄会骂骂他,师兄也确实骂了,他老老实实的蹲着让师兄骂,却没想到师兄骂完以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愣住了。
      师兄说完这句话,七窍哗啦啦的流血,眼睛却闭上了,血从眼皮的缝隙里滴下来,像哭了一样,慕纥的眼睛也湿湿的,如鲠在喉。
      慕纥想,他想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又很难。
      他想要一颗真心,一颗不会把他随便丢弃的真心。
      谁能给他,那他就是他慕纥的命,那人说什么是什么,他都顺着他。
      唐无药求他不要想起来,他就当自己还傻着,就是这么没原则!

      易清寒打断他的思绪,提醒道:“既然已经醒了,是不是也该遵守诺言了,朔月祭司大人。”
      慕纥从袖口里慢悠悠的抽出那叠纸,在易清寒眼前晃了晃,问:“他去荻花宫了?”
      易清寒知道比武力自己是比不过慕纥的,但慕纥既然已经把东西拿出来了,便不会爽约,耐着性子,简单了当地答。
      “是。”
      慕纥又道:“清寒,你到羽村的时间,似乎比我们约定的日子还要晚一些。”
      易清寒道:“有话直说。”
      慕纥道:“《尸典》的第三章就在这儿,你为我奔波劳累,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说不给你,或是缺斤少两的,我也觉得不厚道。但若什么也不加,我也觉得心里委屈。”
      易清寒问:“你想要什么?”
      易大夫自认自己一身上下都是身外之物,但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东西是能入的了慕纥的法眼——这个人在天一教内出了名的随和,除了一年四季不断的安神香,没有什么是特别喜欢的,也没有什么是特别不喜欢的,显得特别无欲无求。
      慕纥大方的把默写出的书页递出去,正直诚恳地道:“听说中原有一本书名为《九羊神功》,你有抄本么?”
      易清寒:“……”
      易清寒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问:“你要食谱做什么?”
      慕纥惊道:“欸,怎么是食谱?难道是我记错了,我怎么听闻,这是纯阳观中流传出来的双修之书?”
      易清寒道:“呵……江湖谣传,不足为信。”
      慕纥谦虚的请教道:“那……这中原双修之书,清寒你可有名录推荐?”
      易清寒扶额道:“你找个书摊,直接跟摊主说,你要春宫图谱就可以。五文钱一本,需要我借你钱么?”
      慕纥恍然,道:“哦,原来汉人话里春宫是这个意思。”
      易清寒好为人师,道:“我再教你一个词吧。见到书摊老板的时候,记得跟人家说清楚,你是个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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