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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章十六 骗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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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纥自己是不会梳头的。
说来也是命好,他从小红鸾兴旺,师姐缘奇好,生的粉雕玉琢,又是右长老的首徒,身边琐事自不必操心。
唐无药在破庙里寻见他时,虽然落魄了,头上的发辫却还依稀可见原型,满满当当的一头小辫子。后来为了给他沐浴清洗,自然全部解散开来,后来嫌麻烦,也没在给他绑回去,只在后脑勺上松松的给他扎了一撮,方便日常生活。
今日心血来潮,唐无药又在侧面给他编起了两股小辫子,一道归到脑后去,用在洛阳城里给他买的苗银首饰卡着。这样一来,既不全然像个苗人,也不全然像个汉人,反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慕纥显然也很喜欢唐无药这样的处置,待唐无药给他收拾齐整,他握住唐无药尚未收回的手,转头轻轻的啄了一下他的指尖。
唐无药兀地脸便红了。
他心知苗人向来表达感情比汉人直截了当,所有的节日仿佛都是为了相亲相爱所准备的,又当慕纥如今依旧痴痴傻傻,平日里行为与五六岁稚子误差,孩童们表达亲近的方式更是无拘无束。
可低头瞅见那人姣好的眉目,慕纥低眉颔首,静若处子,微微翘起的眼睑好似鸦羽剪成的,白皙皮肤仿若象牙雕刻,使得他那颗纯纯少男心不由小鹿乱撞起来。可一想到自己竟然对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动了心思,面上神色尴尬的无以复加,嘴上似嗔似怒地训道:“不许胡闹!”
慕纥却似没有听懂,抬眸无辜的望着他,伸手环保住他的腰,头靠到他小腹上,撒娇道:“最喜欢药药了。”
这一句话戳到唐无药心中柔软处,他叹了一声,摸着方才替慕纥梳好的发辫,神思飘忽,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很好,若是傻子一辈子好不了,他便认了,养他一辈子又何妨?
三人梳洗完毕,唐无药分了干粮,潦草用过早饭后,恰好艄公也开了工。如今非是旺季,时间又还太早,天色也未完全明亮,江上烟笼寒水,雾气氤氲,来往行人稀疏,渡江者竟只有他们三人。艄公本想再等些时候,载得客满,方且开船。
然而唐无药恐迟则生变,愿意包下整船,艄公自然也再无异议,早早开了船。
竹筏横过波澜,日头渐高,夏日天炎,还未到午时,唐无药便已感觉全身像是浸过了水一样,闷热难耐。幸好江上时有清风拂过,稍解气闷。
三人中穿的最少的乃是慕纥,穿着宽大凉爽的苗家衣袍自不必提。
易清寒一身万花弟子的墨衣文士袍,一年四季包裹的严严实实,但在如此烈日之下,却淡定如老僧,仿佛早已参透心静自然凉的真谛。唯独苦了唐无药,他虽生在蜀中,却天生不耐热,就着江水洗了两把脸后,疏忽间发现一个怪事——慕纥的身边空气似乎就是比别的地方凉快上些许,旁人都是冒热气,偏偏慕纥身上飘出来的是一阵凉风。
唐无药下意识又往慕纥身边靠近了些,发现并非自己的错觉,更感惊讶。他伸手去摸慕纥的手,发现慕纥的体温也偏凉,不由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慕纥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眨了眨眼,摇头。
唐无药不放心的摸了摸慕纥的额头,慕纥的体温确实比他的低,但也不能说离奇,加之慕纥精神爽利,也不像是生病了。便只能归咎于是他的袍子凉快,想了想,不动声色的又靠近了慕纥些许,慕纥顺势靠到他肩头。唐无药贪凉,也不拒绝,两人依偎着坐在竹筏子中央。
竹筏前头的易大夫偶有回头,在幂离中嗤笑了一声。
将近正午,竹筏靠岸。唐无药付了船钱,心中踏实了许多,遥遥望着洛水彼岸神策军营中升起的炊烟,不再急于赶路。见方圆十里内连一间茶寮酒肆都没有,无处落脚,便向艄公借了炊具,鱼篓和木盆。
唐无药不敢麻烦易清寒,加之也不知道这人平时十指沾不沾阳春水,但看着并不像是个会过日子的。便让他自行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又打发慕纥出去拾柴火。
易清寒知道唐无药虽然武艺平平,但对于衣食住行颇有办法,自己也不嫌累,没有哪凉快哪儿呆着,跟着唐无药一道去了下游,找一处河床的小落差。唐无药先在岸边摆了个鲲鹏铁爪,瞅准了时机,直接在鲲鹏铁爪的范围内撒了一地的雷震子,不一会许多河虾水产便翻着肚皮浮上水面,再悉数被鲲鹏铁爪捞上岸。
唐无药蹲在岸边挑挑拣拣,选了肥美的留在鱼篓中,瞧不上眼的便再丢回河里。
易清寒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揶揄道:“倒也登对。”
唐无药仔细挑选食材,没细听易清寒的取笑。
见慕纥寻柴寻的远了,易清寒忽然含笑道。
“我疏忽间忆及一事。”
唐无药低头选鱼虾的手顿了顿,同样忆及往昔,打断道:“你还是别说了,听这口气,我便知不是好事。”
易清寒道:“于你而言……确实算不得喜讯。”
易清寒话止于此,两人默然了片刻,唐无药败下阵来,清了清喉咙,认命道:“算了,你说吧。”
易清寒道:“你不是不想知道么?”
唐无药背着他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违心道:“我想。”
易清寒瞥了眼慕纥的方向,知道这两人日日黏在一起,要想再分开他们恐怕少有这样好的时机,便也不再故弄玄虚,放缓了语气,淡淡道:“我只是由红衣教的行事,偶然想起离开长安时听见的一则传闻。”
唐无药很给面子的问:“哦,什么传闻?”
“听闻长安附近与枫华谷一代近几年来常有女子无故失踪,后被家人寻回,却已加入红衣教。且那些女子或性情大变,或记忆异常。我路过枫华谷时,偶遇一位老者,帮了他一些小忙,听他所言这荻花宫中暗藏玄机,红衣教在山下培植了一些奇花异草,这些草药可配制出一种控人心智的药物。”
唐无药闻言一愣,屏住呼吸,蹙眉望向易清寒。
“控人心智的药物?你是说,阿朔所中之毒,或许与红衣教有关。”
易清寒不置可否,只道:“我尚未来得及查探清楚,便接到子商病急的书信,只好连夜赶回莲花峰。而后子商又催我来找你,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唐无药沉默不言。
易清寒火上浇油,明知故问道:“所来,至今尚未问过你,你是在何处寻到他的?”
添完最后这一把火,易清寒便不再多话,留下足够的时间容唐无药自己脑补。
唐无药听完这一席话,心中果然开始不舒服,横了易清寒一眼,转过头去揣着复杂而沉重的心情把河鲜给清洗了一遍,将草鱼开膛破肚,撒盐与花椒腌制。
慕纥抱着柴火回来,在唐无药身边坐下。
他拿了一根两指粗的干柴戳了一下唐无药,唐无药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没理他,默然接过那根干柴削了起来。
日薄西山,倦鸟归巢。
三人通过李渡城外一处绝谷入了城,小城平凡朴实,虽无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之势,却见街上老少相依,人人各得其乐。唐无药带着两人在城中寻了间客栈,开出两个上等厢房。他又花钱要了些吃食和两大桶热水,照例送回房中,安置好慕纥,让他泡在桶里自己沐浴,借口尿遁,路过易清寒房前时敲了敲门。
易清寒何等聪明,听他下了楼去,声音渐远,方且无声无息的出了门。
两人在客栈后院相见,唐无药靠着院中大树,紧蹙眉头,神情犹疑地问。
“清寒,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今天中午跟我说的那事……是想诓我去荻花宫替你查那药不是?如果是,你直接跟我说,我能办的一定帮你办成了。你的性子虽然乖张了些,但在我眼里,你我算是兄弟。”
易清寒轻松笑道:“你去与不去与我何干?”
唐无药冷冷盯着他,易清寒毫不畏惧的迎面对上他的目光,又道:“易某人感兴趣的事情,不必假他人之手。”
唐无药道:“我们唐门的大师傅常说,在江湖上,事要做绝了,话却不能说绝了。可我不喜欢你们那套弯弯绕子,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了。易清寒,你是什么品,我心里清楚的很。你要想做成什么事,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人都能利用的。”
易清寒听了这一席话,不怒反笑,嘲道:“那我也与你直说罢了。唐无药,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要利用你,也得找出点你的利用价值来。我拿荻花宫之事来诓你,让你折进去,我又能得什么好处?若是医道上的事,你又能帮得上我什么?”
唐无药虽然潜意识觉得易清寒提及荻花宫之事实在像是个套,但听易清寒如此说来,也不无道理。这事把他诓进去,易清寒又能得到什么利头?他咬唇叹了口气,缓下口气,歉然道:“那是无药错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易清寒哼笑了一声。
唐无药再开口,语气弱了许多,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他道:“那毒致命么?不解会怎样?”
易清寒:“我不知。”
唐无药怒道:“你够了啊,我都跟你道歉了。”
易清寒道:“红衣教行事一向低调诡秘,教众又皆为女子,我又没机会被他们投毒。对药性的研究更多是听那老者言谈推论,至于药效究竟如何,是何下场,确实不知。不过你们蜀中唐门也是用毒的高手,你可以试试给自己下点药,看看长久不解是个什么下场。”
唐无药垮下脸来,砸了砸嘴,沉默了一会。又苦恼道:“可他粘我的紧,我若走了,他是一定要跟着去的。本来以他的身手,平日里放他一个人在外头走走跑跑的,我是不担心的。可你既然说这毒与红衣教有关,我带他去荻花宫,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易清寒道:“这你倒不必担心,我有一记安神汤,在月圆之夜服用效果最好。你只要在十五月圆之夜离开,我自有办法拖住他,让他不去找你。”
唐无药蹙眉,为难道:“他找不到我,会难过的。”
易清寒道:“他若死了,就不会难过了。”
唐无药被堵得哑口无言。
唐无药回了房,慕纥还在桶里泡着,晕晕乎乎的靠在桶边,手摔着水花弄得地上湿了一大片。唐无药想教训他两句,伸手入桶却发现水已经凉了大半,只好先叫他起身。慕纥很听他的话,从桶里站起身来,唐无药拿了块麻布给他擦身上的水,擦干了脸和脖子,慕纥就伸头靠在他肩上,果如他所言那般,粘人的不行,粘的唐无药彻底没了脾气。
唐无药让他从桶里出来,慕纥就迈着两条白花花的长腿出了浴桶,唐无药拿着麻布心不在焉的给他擦着,擦到两腿之间,发现那个地方似与往昔不同。
低头一看,慕纥的小兄弟竟悄悄立了起来。
唐无药吃了一惊,立刻将头转到别处,囫囵的在那儿随便抹了两把,就把麻布丢开了。心烦意乱的转过屏风去,把衣服抛过去,让慕纥自己穿。
慕纥有点幽怨,但唐无药今天莫名的坚决,慕纥只好委委屈屈的将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唐无药看了一眼,觉得惨不忍睹,过去帮他理衣服。
苗衣也是在洛阳城里给他新添置的五毒弟子服,苗人的衣服没有汉人一层又一层的那么讲究,南疆终年温暖湿润,夏衣更是轻便凉快为主,慕纥这一套只有单层,上下两件。但上头的衣服被他塞进裤腰带里去了,盘扣更是张冠李戴,没有一个对上了号,都不知道是怎么穿出来的。
唐无药过去帮他把上衣的扣子全部解开,打算重新给他系一遍。结果衣服打开,露出里面白皙的还带着几分水汽的胸膛,唐无药又觉得自己也有些燥的慌。
慕纥不仅脸好看,身体也是没得挑。
南疆人能歌善舞,五毒植根于南疆,武功招式自然也深受其影响,不少招式动作都有一种舞蹈的美感在里面,门下弟子常年训练此等武学,身形矫健优美,和中原武林强练外家功夫的草莽猛士比起来显得纤瘦,可脱了衣服看,却又该有的一样不少,反倒生出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感来。
唐无药扭过头,心不在焉的给慕纥扣盘扣。
扣到尾端,他总算是按捺住了情绪,结果低头一看,发现慕纥的下身已经支起了一个小帐篷。但抬头看慕纥的脸,这人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唐无药仰头,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唐无药低头,慕纥微微偏着头疑惑的望着他,还是那副纯良无辜,人畜无害的模样。
大约是因为刚泡过澡,这人的眼睛里也氤氲着水汽,不像小鹿了,像笼着雾气却又深不见底的幽冥渊。慕纥的嘴角含着宁静而安详的笑意,勾起的弧度有一种莫名的诱惑,看的唐无药口干舌燥的暗喘了起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自己心跳的更快。
他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妈的,好想做禽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