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奸臣出》寻找汤姆

56、风刀霜剑（三）

　　天牢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是被人刻意拉长的，晃晃悠悠的即便外边已经过了千年，这里面也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腐朽样子，待的久了再干净的人身上也会禁不住地发霉。
　　云墨躺在稻草铺上，辗转反侧。她不是因为心事重重思虑过甚而难以成眠，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太痒、太痒了。似乎有千万只小虫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爬来爬去，时不时就啃咬一口，饶是她有一等一的耐力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她的洁癖好巧不巧地犯了。

　　“嘶……”云墨索性坐起身来，拍拍身上落了的灰，拂去夹杂在衣袖中的稻草碎屑，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牢房的最顶上，一扇狭小的窗，幽幽地投射进来几缕月光，惨淡而凄冷，云墨正好站在那熹微的光亮之下，覆了一头的银霜，远远看去竟似华发苍苍。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么……”她喃喃细语，似有若无，融入寂寂静夜连一丝波澜都未能掀起。云墨侧了侧耳朵，贴近了窗边，朝外看去她能见的只不过一轮模糊的玉盘，氤氲在浓浓白雾中渐行渐远，但是有一些细微的动静却是逃不过她的耳朵。
　　“有趣，原来有人比我还心急着要越狱呢。”
　　云墨无声地弯了弯嘴角，一个小小的坏心思忽然浮上了脑海。她在地上搜寻了一会，总算找到一个称心的石子。云墨退后几步，手指屈起，乍一发力，那石子便从狭窄的窗户口飞了出去。
　　随后，就是意料之中的一声痛呼。

　　“哎哟喂！俺的个娘哟！那个不长眼的敢打我？！”
　　外边守卫一边摸着微微发红的脑门，一边破口大骂，骂骂咧咧地走动起来，“出来出来！让爷看看是谁不想活了？”
　　“瞎咋呼啥，不快给本大人巡逻去，要真出了什么差错岂是你一颗脑袋就担得起的？”正闹哄哄的时候，天牢的小头目带着一队人赶了过来。“上面说了，最近是多事之秋，你们一个个都把眼睛给我放亮点，里面关的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一个都不能让他们逃了！”
　　“是，小的明白！”守卫们忙不迭点头哈腰，此时早已顾不上那一点疼痛了。
　　很快的，天牢四面都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时不时清脆铮然的兵甲声，四面皆围城，纵是一只蚊子也未必能来去自如，更何况是身形魁梧的北漠汉子了。
　　“站住！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把守天牢大门的将领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一行人，他日日在此巡视却从未见过这些陌生的面孔，不由一个个凝神审视起来。

　　“崔大人，您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小李啊。”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短小精悍，满脸堆笑，赶紧拉了对方解释道。
　　“小李？哪里来的小李？我可不认识！”岂料他面容严肃，义正言辞，目光如炬始终不离背后跟随的三人。“那些又是何人，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
　　闻言小李心中一紧，那三人的长相本就极易辨认，即便稍加修饰也未必能蒙骗过关，万一露馅他们便是万劫不复了。“哎呀崔大人，瞧您说的，就算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小李这个小喽啰也没事，只是钱大人那里……莫要让小李难做啊。”说话间小李已经掏出一块令牌悄悄地交到他手上。
　　“钱大人？钱江钱大人？”崔大人表情一变，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细细地看了几遍令牌，确认无误后清清嗓子又问道：“那钱大人是有何贵干？”
　　后面三人依旧一言不发，只低头看着脚下三分地，颔首低眉似是谦恭十足。小李打着哈哈，脸色耐人寻味，“大人，实话告诉您，此事非同小可，钱大人再三嘱咐不可说，小李也是无可奉告。”

　　果不其然崔大人面色微沉就要发作，小李见风使舵马上又上前附耳悄声道：“不过钱大人保证，这绝对不是什么违法不当之事，万万不敢将崔大人牵扯其中，大人放心便是。”
　　小李对着三人使了个眼色，顺手又将那令牌拿了回来。
　　“这……嗯……”半响崔大人终于松了口，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一声令下两边的守卫收起了尖锐的闪着银光的长矛，缓缓地让出一条道来，沉沉夜色中那条道蜿蜒曲折，不知蔓向何方。
　　小李眉开眼笑，不住作揖，“谢谢崔大人，您的好意，小李一定会向钱大人转达的！”
　　崔大人浓眉拧起，如鹰的目光在黑夜里穿梭，紧紧地扣在那三人的身上，直到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不见。

　　秋日的夜来的早，去的晚。外边巡视的狱卒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不知换了几拨，唯有星火点点始终未灭。
　　云墨屈膝而坐，望着上头的小窗出神，凉意越来越重，她一手撑头，露出半截皓腕在外，“到头来居然没有被抓到……果然不能小瞧了。”她忽然叹了口气，黑瞳越发幽深，眸光随着重重心思荡漾不已。“还以为北漠之人在大魏没有依仗，如今看来我是错得太离谱了。”
　　她躺平了身子，一手枕着头，闭上眼睛，似睡非睡。

　　半个时辰后，几道黑影在长青河后的废宅处停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荆棘遍布，野草丛生，枯枝勾连不断，将他们身上划得不剩一块好地方。
　　乌庭云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放入口中一尝，淡淡的血腥味掺杂着湿润的浓雾格外粘腻。扎朗迈开大步环视了四周一圈，掀起浓眉，顺手揪过身前矮了自己大半个头的那人，“我说，你小子是什么意思？你爷爷我虽对大魏不熟，但这条路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出城的吧。”
　　乌庭云保持缄默，但是他随意投来的一瞥同样显露出疑问，以及不着痕迹的威胁。

　　质问之下小李并不如何慌乱，他依旧嬉皮笑脸，不急不迫，一边拉下扎朗的大手，一边答道：“出城那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位贵人要与诸位大人同行，大人们且稍安勿躁，静待片刻，那人很快就到了。”
　　“贵人？是你们大魏的贵人？就不怕和我们这些北漠糙汉同行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乌庭云话虽如此，但不见丝毫自贬之意。“如此说来，便是那位贵人此番救了我们？”
　　小李笑吟吟地摇摇头，“非也非也，不过顺路罢了。”

　　“哦？那安排我们同行之人想来才是我们的恩人了？”乌庭云摸摸下巴，这些时日关在天牢中不得自由，更别提打理自己了，短短几日就生出了不少青色胡茬，用手一摸颇为扎人。“不知那位贵人究竟是何身份，可否说明一二，也免得到时候见了面失了礼数，又要被人笑话我们是不通礼数的莽汉了。”
　　他的态度温和，语调亲切，仿佛就在和人话家常一般，轻而易举就能引得人打开话匣子。乌玛愣愣地站在一旁，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子，许久许久都忘了说话。
　　小李也是满脸堆笑，“小李只是个跑腿的，那些事情哪得到我知道，唯一确定的就是，那位贵人是个女子。”
　　“女子……？”这回乌庭云的意外之色更深了几分，他正欲张口再问，却听闻一阵马蹄声哒哒而来，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几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长青河畔，苇草依依，一束一束洁白而柔软的芦苇在夜风中层层叠叠地舞动，风一来时便随风而倒，像是无根的浮萍任意东西。
　　乌庭云的视线从那丛丛苇草之上慢慢移到了停在眼前的马车，马车通体漆黑，挂着青色的帷幔，帷幔遮得严严实实，车夫一跃下了马车，它仍是纹丝不动。
　　“这车夫是天牢的人，需得和我一同回去，否则叫人起疑就不好了。此去北漠路程迢迢，辛苦诸位了，还请担待一些。”小李将马鞭递过去，乌玛赶忙接了过来。
　　“嗯，无妨。”乌庭云抬步就要上车，忽然想起一事，扭头问道：“车中可是女眷，似乎不太方便罢……”

　　“此诚生死存亡之际，性命攸关，哪里谈得上什么方不方便。”
　　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兀然从车中传出，不似少女银铃般的清脆，也不同于唤香苑中女子的甜腻缠绵，掺杂几许沧桑，几许落寞，清清淡淡，却又格外的意味悠长。
　　乌庭云回过了头，青色的厚实的帷幔被掀开了一角，从他的角度看去，他只需稍稍抬起头，车中景象便一览无余。
　　那个女子正对着他笑，黛色蛾眉之下双瞳剪水，似盛着盈盈春波，微微一笑更见柔和，明明只是初见却莫名地有故知重逢之感。她不施粉黛，不着华服，除去一袭藕色云绣衫全身上下再无多余的装饰，与她平日的作风截然不同。
　　“更深露重，大王快些上车罢。”

　　她十指纤纤，将帷幔慢慢拉开，月光肆无忌惮地打了进来，她面色越发莹白，唯有乌发如瀑半是挽起半是散落开来，鬓前、耳后、腕间……无处不是四溢绝美的风情。
　　乌庭云呼吸一窒，久久地忘了将视线移开。
　　“大王是在等着妾身拉您一把吗？”她巧笑倩兮，对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现在不写文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