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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注定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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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鹿夕,是在医院的那个过道,有些阴暗的角落;她贴墙站着,好像睡着了般。
脸和墙白成了一色。
“你有听到吗?墙的声音,闭上眼,静下心,轻轻听;那么多绝望,不忿,那么多希望,祈祷;如果我死后上帝能让我变成天使,我一定要去医院,听每堵墙的故事,然后帮他们都实现。”
她回头冲他笑,弯弯的眉眼,小小的白牙,阳光正好照进来,很美很美,原来一个人可以那样美,美到每一根头发丝上都带着阳光。
“你一定可以变成天使的;”许棂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和她一起贴墙站着;
“衣服太大了,让护士给你换套小的”空落落的衣服,让人看得心疼。
“好”鹿夕甜甜的应着,又闭上了眼,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她是个很爱笑的女孩子,安静的笑,像个小太阳,穿行在这个主色调为白的世界里,纯洁的像张白纸,灿漫的像个天使。
她喜欢阳光,窗帘永远拉得开开的;喜欢雏菊,房间里挂满了各种的雏菊图片;喜欢脆脆土豆片,每次许棂带过来的时候,都会笑的见牙不见眼。
她有着属于这个年纪女孩所有的一切,可爱,天真,好奇,活力;却唯独缺了两样,自由和健康。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真的很难说清楚,窗外的天色暗了,鹿夕正趴桌上画着一副小雏菊,准备送给隔壁屋的女孩当生日礼物;许棂按下开关,灯光驱散了黑暗;
“我要走了”
“你明天会来吗?”鹿夕放下笔,抬起头;
“不会,”看到鹿夕有些失落的低下头,许棂将背包甩到背上,“我后天会来。”
抬脚走出病房,关门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背贴到墙上,冰冷而坚实的触感,深吸一口气;看着门牌上的301;鹿夕,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呢。
世界上从来就不缺作践自己的身体的人,吸烟,熬夜,怎么开心怎么来;那是因为健康还没有抛弃他们,他们永远也理解不了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看向他们眼神的情感。
许棂拎着土豆片从公交车上下来,抬手挡了下,6月的阳光已经开始刺眼了;不过鹿夕应该喜欢,正如她想要的,阳光般的生命,森林般的希望。
许棂来这家医院当护工已经三个月了,鹿夕就是他负责的病人;三个月,有几个病人成功的移植骨髓后康复了,而有些人永远离开了;
当鹿夕隔壁屋的女孩遗体被推走的时,哭声回荡在整个过道,鹿夕并没有去见最后一面,只是手支着头,看着天。
“她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要在她出现的时候,第一个跟她打招呼;”
鹿夕指着天,信誓旦旦的对着许棂说;
不过许棂接水回来的时候,却见鹿夕用手擦着眼泪,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顿了顿,轻轻的带上了门,站在门外,直到杯子的水再没有一丝热气。
倒掉冷却的水,重新接了一杯开水回去,只当没注意到她红肿的眼;鹿夕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只会静静的笑着,悲伤永远都会被隐藏起来,坚强到让人心疼。
推开门,有一个影子蜷缩在床上,有一瞬间,许棂还以为自己进错房间了;打开灯,鹿夕有些不适应的侧过了头;
“怎么了?”许棂将背包放下,走到床边。
“有的人,就像这只鸟一样,张不出利爪和尖喙,被牢牢的网困住,就注定挣不开,可是它想活;它只能瞪着眼睛,透过网看世界;”手机上是一张图片,一只鸟,黑乎乎的大眼,绿色结实的网,
“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等待着,渴望着,直到变成了这样;”鹿夕抬手换了张图片,这张图片上,鸟的毛不知去向,露出光突突的骨架和皮肉,原本大张着的眼睛现在紧闭着。
鹿夕的眼睛大睁着,里面水盈盈的一片,仿佛一触就会落下;嘴里重复着“它做错了什么;”
心里有些触动,那我们又做错了什么?许棂伸手把窗帘拉开,阳光撒落进来,外面天蓝草绿,
“想不想出去”许棂转头看向鹿夕。
骗过医院的护士不是难事,出了医院的那一刻,鹿夕靠着许棂,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眼睛怀恋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比起医院,外面的空气真是舒服多了呢?”鹿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
不顾她抗议的眼神,许棂将一个大大口罩扣到了她脸上,然后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今天不是周末,游乐园里的小孩子并不多;一进去鹿夕的眼神就盯着过山车移不开眼了,不过当许棂要去买票时,她却拉着他去了旋转木马。
坐在马上,在欢乐的音乐声中,张开双臂,像只欢乐的小鸟在林间飞翔,大声的笑着闹着;许棂坐在旁边,看着生动活泼的鹿夕,不同于以往的安静,这应该才是真正的她,正如她画上的雏菊那般积极向上。
许棂去买水,回来时,鹿夕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孩子,她站在中间,向每个伸手的小孩子手心放上一颗糖。
那是路过糖果店时,摆在玻璃橱窗里的糖,天蓝的颜色,鹿夕说一看到它,就会想到天空,想到太阳,浑身都暖融融的;她舍不得松手,连许棂说要帮她放好都不肯,握着它走了一路。
鹿夕摇了摇空了的玻璃瓶,笑着对孩子们表示没有了;许棂走近,鹿夕还在在不舍的对着远去的孩子们挥手;将水递过去,鹿夕却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倒草地上坐下。
小心的看了下周围,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微笑,摊开手,小小的手心,一颗蓝色的糖果静静的躺着。
“他们都以为没有,可是还有一粒,它是你的”献宝般的将手凑近许棂,眼神期待的看着,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手不由的揉了她的头,糖入口,糖味在口中蔓延;鹿夕头枕着手躺倒了草地上,许棂也躺了她旁边,蓝色的天空中几朵白云在悠悠的飘荡,阳光很好,草很软。
“刚刚把糖分给小孩子的时候好开心,糖果装在瓶子里固然漂亮,不过让人品尝到甜味才算完成了它真正的使命;”
鹿夕将玻璃瓶放到了鼻子下面,眯起了眼。
“好甜的味道,虽然我不能尝到,不过有你还有那么孩子都尝到甜味了,好开心;许棂,糖是不是很甜呢?”鹿夕突然将脸凑了过来。
“恩,很甜”听到满意的答案,鹿夕满意的躺了回去;“我选的糖,一定是最甜的。”
风轻轻吹,草儿轻扬。
“许棂”
“恩”
“能不能不回医院呢。”
·······沉默良久,许棂终于开口,“好”
从旅馆出来的时候,外面还黑着,路灯孤寂的立着,道路上静悄悄;鹿夕说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空气中还有冷气,将外套披到鹿夕身上;对上她的眼,只淡淡的说了句“我不冷”;
沿着路,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医院里都得白色的墙壁,床单,窗帘;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会将雏菊的香味掩过去,所以我从来不在屋内摆雏菊,只是挂满了它的图片,就好像被雏菊包围,幻想着鼻尖就都是它的香味,我是不是好聪明呢?”
许棂并没有回答,只是陪鹿夕静静的走着,知道她此刻不需要回答,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医院的姐姐们一定很担心,不过每人都有一次任性的机会,不用过期作废,我保证就这一次;”她高举着手比出了个1,转着圈往前去了。
“要是现在下着雪就好了,我就可以跳舞,转着圈,感受着雪落到头上的轻柔;”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鹿夕转过身,瞪着眼看了许棂有一会儿,突然会意的一笑;摇着头也跟着唱起来;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今晚的雪好漂亮;”鹿夕双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大喊了一句;然后拉着许棂跑了老远才停下来;
“刚刚说不定有人被我们吵醒了,这样跑远了,就算他们骂也听不见了;”鹿夕说着调皮的眨了眨了眼,笑的像只捧着小鱼干的猫。
“许棂,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
许棂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天边,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个角,渐渐的有鸟声了,世界正在从沉睡中醒来;
“看到太阳出来的地方了吗?朝着那儿走,一直走,我们就能走到永远。”鹿夕手指着远方,眼神里满满的坚定,初露的晨光照在她的脸上,神采奕奕。
“恩,那走吧!”
许棂伸出手,鹿夕笑的嘴角和眼都弯起来,毫不犹豫的握住了,两人牵着手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地上是模糊的影子,正如不可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