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冬》春宫没有图

8、传闻

　　出了延禧宫，这才心头舒畅了些，悦宝林得宠我本处于劣势，她不讲理我也只能心头不快，连当着面说也不敢。
　　“小主，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云暨随侍在我身旁，正走着突然说道。
　　“既然已经开了头，便讲下去吧。”
　　“小主与唐婕妤相交，略有不妥。”
　　“此话怎讲？”我并没有预料到她要说的是我与沐枫之事，心下有些奇怪。
　　“王唐二家是一党，唐婕妤相比与王德妃也是一系，德妃此人面上贤能，但内里却时常做害人之事，小主与唐婕妤相交，未必不会受其拖累。”我自然知道宫中党派之争往往牵涉过多，云暨此一言是在警示我不要一开始就忙于此事，毕竟党派之间多于争斗，其实对争宠来说最多只是保全并无益处。
　　“但我与沐枫自小便是好友，相交十数年，这份感情不能说放就放。”我这话说得极其坚定，我与沐枫之间并不能恩断义绝，其一是自小的情分，其二是沐枫是唐家长女，在这宫中必定有许多可用的眼线，我若与她相交，此一份助力日后我或许能也分一杯羹。况且我位分不高，又不受宠，王德妃自然不会要我这个累赘。
　　一连几日，皇上皆召幸新晋宫嫔，任丽人与胡宝林都在之列，转眼之间任丽人便升至与我同位，而三月初，胡宝林也因有孕被升为了御女。两宫妃嫔同时有孕，这在子嗣不多的皇上眼中自然成了大事，故这一次的花朝节宴会也办得格外宏大，然而我却是未去的，其一是因偶感了风寒，其二是花朝之宴我既出不了风头，这宫中还有两位胎位不稳的妃嫔有孕，我去可能成了谁的替罪羊也说不准。
　　宴会过半时候，我正在自个儿宫中用食，却听平成来说陈若娇来了我这里，我忙吩咐侍女将吃食收去，将她邀了进来。
　　“这个时间姐姐怎么来了？”陈若娇今日明明已经去了花朝宴上，这宴会至办，怎得又突然回了来？
　　“有人出了风头，我若在那闲坐着也过于无趣，左右思忖之下我便来了妹妹这里。”春夜露重，她宽下了遮露的披风，教侍女拿去挂着，便理了理衣衫边对我说道。
　　“谁惹得姐姐这样语酸？”我为她沏上了茶，淡笑了笑。
　　“还不是你的好姐妹唐婕妤，人家一舞长霓，得了圣眼呢。”陈若娇向来并不忌讳，说话也不避讳我这个“沐枫的好友”，但她语中虽有酸味却并无恶意。听来不悦，却并非会私下整人的心口不一之辈。
　　“沐枫？”我自然惊讶，沐枫之前并未告诉过我她要在花朝宴上跳舞，此时听来倒是惊了一下。
　　“正是她，”陈若娇执着茶盏呡了一口茶水“圣上还赏了唐时出土的好些宝贝呢，今夜怕应该是她侍寝了。”
　　我见陈若娇面上并无愤懑之意，这才笑道：“那姐姐是嫉妒了？”我侧着眼看她，心知她并非好妒之人，此一句话不过是打趣的成分居多。
　　“这有什么好嫉妒的，”她也偏过头正对上我的眼，不经意又笑了笑，正一副狡黠气儿“盛宠而已，早晚都会得的，我不过是气自己不够聪明又不善舞，练就不成这个奇招罢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是与她继续打趣还是岔开话题，沐枫虽然善舞，但这一次花朝的宴会却需要有贵人来相助，想必如今她已然投了王德妃那里了。我抬眼望她，一席赤色对襟束腰裙，肤色衬得雪白，繁鬓之间是一支妖娆的孔雀簪子，雀羽栩栩生辉，四周的其他发饰也尽是贵物，一双略带英气的眉挑得笔直，薄唇像歃血一般得红，鼻子高挑。她忽然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头，双眼微眯，似乎有些疲倦。
　　“姐姐乏了？”我见她如此，正好岔开了话题，这样关切地问道。
　　“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
　　“是什么打扰了姐姐休息么？”我蹙了蹙眉头，又道：“不过瑾祥殿四面都是竹林，照理应该还算安静才是。”
　　“照理是当如此，可昨夜圣上夜宿在悦宝林那里，半夜里却和那安氏起了争执，弄得动静极大。”她声音之中自含了些鄙夷，悦宝林出生商贾之家，本就是世家大族所不屑的地位，更何况她还有那样对人不敬的怪脾性。
　　“安氏已有了身孕，皇上昨夜还在召幸她？”我的关注点却和陈若娇不相同。
　　“这召幸归召幸，只是在她宫内歇息罢了。”陈若娇见我不甚明白，便解释道。
　　“这样啊，那又是为什么……”安氏有孕不能侍寝，圣上却还要宣召她，可见圣上对她终究不同于对待寻常之人，普通宫嫔怀孕，圣上多不过去看几次，而这悦宝林有孕，圣上不仅在延禧宫里特地安排了小厨房防止饮食不当，直接赐了承安殿成了延禧宫的一宫副主不说还专门在承安殿旁边安置了太医所，方便太医随侍症疗。反观同样有孕的胡御女，圣上却不过只去看了她一次罢了。
　　“听说圣上到延禧宫里，看中了悦宝林的掌册宫女。”她侧了侧头，笑得嘲讽。
　　“这也是常有之事，据说尹长使也是这样当上了嫔妃的。”我不解道。
　　“可是呀，”她露出一副看了人笑话的表情，自然是在笑悦宝林：“咋们悦宝林不依，还把圣上赶出了延禧宫呢。”
　　“还有这样的事情？”圣上并非懦弱之辈，悦宝林有次一举也实在是大胆至极，这一举动按规矩的话往大了说是要论斩的。我又问：“圣上不恼么？”
　　“怎可能不恼，还不是看她肚子里怀了个宝贝。”陈若娇饮了一啜茶水，侧眼看着我似乎是要给我的幼稚说教一般。然而在我看来圣上并非是因为悦宝林怀了龙子才这般容忍，圣上有为皇的尊严断不能因为一个皇子便被女人牵住了，圣上如今如此这般那么若不是真喜欢悦宝林便是这悦宝林手中有了他的把柄，只是圣上已是天子，又能有什么把柄能把他难住？
　　我又与陈若娇聊了许久，知道外边花朝节宴完毕她这才回自己宫中去了。
　　这日圣上果然留宿在沐枫的暖玉阁当中，之后一连半个月，圣上专宠沐枫，其他人连一次也不曾分一杯羹，也正是三月月中，沐枫升为了仪媛，一时风头鹤立，堪比之前的悦宝林，而反观悦宝林，自与圣上的那一次争执之后便再也没有被圣上召见过了。
　　三月月末，悦宝林午省之时往主殿拜见宸妃，不料路上昏厥了过去，回宫太医诊断之后才发现已然不知不觉滑了胎，因沐枫得宠企鹅沐枫一向与悦宝林不对头，不知怎的宫中竟有了是沐枫害了悦宝林孩子的传闻，明明是没有证据的谬论却又几压不下，圣上只得减少了征召沐枫的次数来稳定人心，但又是这一举动却使得各宫将这个假传闻愈演愈烈了。
　　沐枫失势，我与沐枫走得极近，在宫中之人眼中是一丘之貉，宫中的传闻在流传之中竟然又加上了我也参与其中的成分。
　　我明是没有想过这事还会强加在我这个闲人身上，然而这日我请过早礼，一路之上所有宫嫔都对我避之不及，我这才知道了即便不能一荣俱荣却还是会一损俱损的道理。
　　“唐仪媛让人抓了把柄，却要将这事祸及到咱们小主身上，这是个什么理儿。”玉兑见
　　宫人都避着我，一时心下愤愤，说道。
　　“玉兑！”吟香也在我身旁，见玉兑在我面前也这般直言不讲礼数，连忙呵斥道。
　　其实悦宝林这一胎也没有立滑，只是越养却又越病得厉害，这才终于滑了胎去，皇上在悦宝林病重期间一直陪着她，却不料悦宝林一醒便将皇上赶了出去，最终令圣上勃然大怒封了宮，现在各宫都探不到承安殿的始末，于是出了许多传言，最终就传到了沐枫迫害皇子这一层面上了。
　　“本来就是嘛……”玉兑声音渐弱，嘟了嘟嘴，有些不甘心地说。
　　“闔宫上下皆传沐枫跟此事有关系，到底是为什么呀？”我偏头问了问玉兑，玉兑向来与各宫婢女交情甚多，对于道听途说之事也很留心。
　　“延禧宫的枣清说，悦宝林出事的前一天，唐仪媛派人送了她三把扇子，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悦宝林一出事那三把扇子却顿时不翼而飞了，所以各宫都疑心唐仪媛在那扇子上做了手脚。”
　　“春天送扇子，原本是用不着的，或许沐枫只是在像《团扇诗》一样讽刺悦宝林失宠罢了。”《团扇诗》出自汉朝班婕妤之手，实为自讽如秋日团扇，过气而已。我虽知沐枫断不可能是迫害悦宝林之人，然而团扇的不翼而飞又确实让人心中顾虑，沐枫已然入了德妃囊中，有此一举或许是受他人蛊惑也说不定，抑或者其实是有人想要一网打尽，一下子除了悦宝林和沐枫这两个新秀。何况若真出自沐枫之手，圣上自然不会试行像如今这样的明贬实保之法，圣上在各宫的眼线颇多，此一事的因果他未必不知。
　　一晃时间便到了四月中旬，这半个月来圣上一直召幸没有承恩过的新晋宫嫔，当然我却不在之列，成了如今后宫之中唯一一个一次圣宠都没有得过的宫嫔，但所幸内府局不曾亏待，日子到也还过得轻松，只不过常受人奚落罢了，然而这些奚落与我来讲实在是算不了什么的，上一世我在牢狱之时曾受过的，比起这些来自然有如蝉与鹰相比，云泥之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