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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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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气依旧有些寒凉,却不再下雨,只是天气阴阴,总是一派欲雨的模样,我披上貂麾子朝祖母住处行去,决定离别之前再亲自见她一次。
“小姐,外边儿请的车夫已经就绪了,况且也已传丫鬟去请过别了,小姐又何必再去?”夕若蹙着眉头,声音之中也有不解意味。
“不过片刻的事,打一趟就好了。”我笑笑,心下知是最后一试。
夕若见我含着笑意,也只得低着头不言语了。
待入了偏厅之内,便脱了貂麾令夕若披着在外候着我,自己进去了。
“离丫头来了。”祖母并不讶异我的到来,反倒是早已预料好了一般,顷刻之间茶水便送了上来。
我并没有坐下,但先行了礼,道:“祖母今日气色不错,甚是红润。”我托开茶盖,之中是龙井,因是才沏好,一启开便是一阵清香溢出,透着热腾腾的热气儿。
她回礼似的笑笑,又吩咐丫鬟再加了块炭火,令丫鬟出去了。
炭火加入,火星从熄灭中又蓬勃了起来。
“怎么不坐?”她见我屹着,问道。
“絮离只是来问一事,问完便走。”我见丫鬟走出了房又关上了门,这才说道。
“你问。”祖母定定地看着我。
我站得笔直,报以一笑,又托起茶水,朝炭火炉淋去。
“絮离的问题是,一块炭究竟可以烧多久?”我将茶水淋尽,火焰挣扎了一下,似乎要又一次燃起,然而最终还是熄灭了。
她神色未变,就正坐着看着我的行动,似乎思索了不久,但最终道:“离丫头这样问,想必其实早已知道了答案。”
“据絮离所知,天下之事十之八九出于人力,天意所控自不可罔知,但若由人操控,那么天下之事不过都是随主宰者的心而已,”我将茶杯立放在桌上盖好,又说道:“昔日晋朝曾有王谢二家屹百年辉煌,却熬不过天下大统,何况于我小小花家,祖母蜷在这长安城里,看不见这天下早已是新皇地界,花家早已并非前朝那般有势,王太后只要想动,左不过是曲曲手指而已。”
王皇太后,即是先帝皇后,是四大家中王家正族嫡女,王家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她是最大的助力,她与许贵妃一直不对味,许妃最后其实并不用必死,许妃之死与她的关系自然是极大。我这一席话全从花家着手,不过短短几句却正是掐着祖母心中至宝来说的。
她思忖片刻,眸中有一种我看不尽的神色,不一会又恢复了平常颜色,似乎度量了许多利弊,这才说:“你既入宫,这一份助力于你自然有用,但宫中艰辛,日后记得多多注意。”
她这一番话自是肺腑,我忙行礼回应道:“是。”
“院子里的桂花不好,受了寒露,我存了几盒鲜的干桂,你一并拿去罢。”她朝丫鬟招手,将三个锦绣盒子递到了我这里,我虽不知这桂花何意,但心下却知道里面应该有我所想要的东西。
我将盒子拿好,有些喜上眉梢,顿行礼道:“多谢祖母。”
我在这里又呆了不久,与她闲聊了一些无趣的事情,这才出了殿门,夕若帮我将貂麾披上,马车嘶嘶,这一次的枫叶便是在送走离人了。
离开长安已是傍晚,我和夕若少有的在集市上逛了逛这才出了城,长安集市,酒肆歌楼极多,甚是繁华,拥挤繁荣之间又有许多欢喜冷暖,这些都是宫中所感悟不到的。路上,我将锦盒启开,一阵桂花幽幽飘来,干桂埋藏之下是一块婴垣玉佩,又有纸条一张,解释了玉佩的用法。我用火筒将纸条烬成灰,这时辰虽是傍晚,却饶有日头正好的欢喜,我的心上也正如万里晴空一般。
进宫的日子来得极快,我将自己存下的一半的银两给了夕若,我入宫之后用银都有规度,伯父们也给了我不少可以换钱的东西,我手上并不缺银子用,夕若却不一样,若她明年要参加小选,那么银子万不可少,进宫之后也需要银两打点,她月银不高,我给她的这些钱对她来说是有大用处的。
我进宫的这一日,正是大雪纷飞,宫殿上都堆砌上了厚厚的白蔼,这是今年的初雪,阳光底下映得莹莹生光,十分艳丽。
这一世我住的不是叠依阁,而是离凰宫较远的蔺钰殿,蔺钰殿中所住的是玉仪苓李瑶和顺常毕敏,毕敏位分不高,故我位殿中侧掌殿,住于侧殿,而玉仪苓位高三品,自然是正位掌殿。说到毕顺常,正是我死时的举报人之一,而我死时她也是已然位高三品嫔位,想我入宫十年,也不过比她高了半个品级,而她虽比我入宫早,却是宫女出身,最后却到了那样的位置,其中的厉害自然不言而喻。再看玉仪苓,她可谓一世的顺风顺水,虽然一开始圣上选中她是因她李家名号来制衡王任二家,但若非真的招圣上喜欢,后来也不会升到一品贤妃的位置,况且八年之后任李唐三家依次败落之时,这玉仪苓却还是处泰然之位不变色,可想城府之深。
宫中内府局是领月钱或是分配用务质地,奚官局则是分配宫人的地方,而这二处重地的姑姑宋元棠与钟离晴风恰巧皆是许妃旧人,虽不知如今她们是否都还能够听命于我,但还是可以先试探一二。
因是入宫新秀,来迎的正是钟离晴风本人,钟离晴风与宋元棠不同,她在上一世曾动用宫人意图救我,故对她我还是比较放心。
“花贵人来了。”奚官局掌事是四品官员,位高于我故不必与我请安,而我是宫妃,也不用行礼于她。
我冲她笑笑:“姑姑好。”我打过照面,又将一些银票与婴垣玉佩递在了她的手上,道:“姑姑拿着吃些果子罢。”
钟离晴风皱皱眉头,以为是贿赂,用眼的余光暗瞟了一下,却见钱银包裹中是一枚晶莹玉佩,她定睛看了看上面递字文,诧异之间又抬头看了看我,我泯然淡笑,对上她的眼。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微启丹唇,将声音压低,道:“贵人这是折煞晴风了,有什么吩咐晴风自是万死不辞的。”我只她这一低声言语是在防备有隔墙之耳,便报以一笑,算是肯定了。
“说来小嫔与姑姑是同乡,宫人之事小嫔向来不怎么清楚,等会挑人望姑姑多帮小嫔忖度一二。”她并未将钱银还我,只淡淡收下仿佛本该如此。
“这是自然。”她音色沉稳,回应淡淡,丝毫没有方才小声言语之时对我说话中涵带的敬意,不过她这样做是为避人耳目,这也正是我所需要的。
选宫人并未费我太多时候,一是有上一世的记忆知谁人该用谁人不该,二是有钟离晴风在身旁指点,知道了这些人的底细。
出了奚官局,便遇到了从五品丽人任东篱,任东篱是皇后表妹,也是今后的明夫人,她与皇后一党,之后生下一对双胞从而一时成为后宫宠妃,之后一路晋升,到了夫人之位,三年选的秀女中在崇元十三年依旧高位的也只有她和玉仪苓了,她有子女相伴,相比最后的结局一定也还不错。
但我与她并不交好甚至有些隔阂,我在崇元六年曾怀上皇子,然而却被她诬陷与侍卫私通,我位分不高只得收押清查,最后差点丢了性命,所幸我的宫女找到了我并未私通的证据,这才救了我一命,但那宫女却命丧黄泉,自那以后我便一病不起,也滑了胎,直到崇元八年病才全好,只是之后便在不能生育了。我那时心中是极恨她的,但是我没有她那样的家世也没有子女傍身,更没有惊天圣宠,最终也不能将她奈何。
“花贵人如喜。”任东篱朝我行了见礼,正是恭贺之礼。
“任丽人与喜。”我与她这一世是素不相识的,不过礼尚往来之事也得奉行,这礼节中她行抬首礼而我行俯首礼,她位低位位置,这不免让我有了许多自信,我朝她笑笑,又道:“任丽人得快些,方才姑姑都在催了。”
她听及此,匆匆行了谢礼,便快步进了奚官局去。我回头望她,正见一个婀娜背影朝奚官局走,她这是第一次朝我行礼,上一世我入宫位分不高从来位他人之后不曾高位,但这一世既然我已经开了这样一个好头,便不能重蹈覆辙。
回了寝宫,我将所挑大宫女云暨任为总阁管正,为礼监,两个一等宫女吟香与玉兑任为财监与务监,二等宫女月凡任为发侍,其余二等宫女梦宇与若雪为食侍与服侍,太监德林为副监,另一个太监平成则为副侍。云暨便是上一世帮我找到并未与侍卫私通证据的宫女,而吟香与玉兑,德林与平成皆是钟离晴风推荐之人,月凡是皇后的人,梦宇是圣上那边的探子,若雪则底细不清。有了钟离晴风这一个助力之后我的前路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一条宽广的大路上。
“宫中主位虽是仪苓,但与小主都是新晋宫嫔,今日也不必去行礼,可待明日拜过皇后娘娘之后再去不迟。” 云暨是宫中老人,故这些礼节方面的事宜尤为清楚。
“可是明日秀女不是还没有完全进宫完毕么?”
“小主这点可以放心,今日子时所有秀女都是一并入宫完毕了,拜谒皇后娘娘之事是明日寅时三刻,时辰上来得及。”她回答道。
“寅时?”并非我不知时间,只是距离上一次入宫拜谒皇后的典礼已经十年之久,何况崇元八年皇后便仙逝而去,自此之后因中宫无后,早礼也不再施行了。
“禀小主,行大礼大约一个时辰,圣上寅时上朝,拜谒皇后也应同时。”云暨见我惊诧,便细细的解释道。
“罢了,你教吟香玉兑进来将宫中东西与我带来的东西整理整理合在帐目上吧。”我岔开了话题将云暨吩咐了出去。
重活一世,我已知圣上待我不过是如棋子,但棋子若能物尽其用,翻盘之事也不过是转瞬之间而已。宫内虽皆知圣上喜好清雅女子如慧修容,而任东篱是霸道小气之流,玉仪苓是大家闺秀,沈夫人则是左右逢源的人儿,惜妃睿智机敏,王德妃则是罔装贤良,这些在我入宫到我死这十年来都风光活着的人都有她们独树一帜的生存之道,她们走着别人走不来的路,即便十年来新人不断却饶是斗不过她们,她们私底下明争暗斗但又因风格迥异而各在圣上心中留下了一个位置最终谁也斗不过谁,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我若想要有一席之地必不能与她们的路子相同,可是世上这样多的花样,哪一样才可以真正魅惑住圣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