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About Rain》弥泪

1、About Rain（上）

　　——又、下雨了。

　　意识到这点时，休息室的玻璃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敲打声，橘加奈模模糊糊地醒转过来，抬手拨开窗帘，才注意到突然间变得暗淡的天色。银白的雨丝斜穿过楼宇的缝隙，像刀子似的，急不可耐地撕开闷热的空气。

　　时针悄悄指向下午三点。

　　室内就她一个人，安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送风口嗡嗡作响。她直起身靠坐在沙发上，一边困倦地揉着太阳穴，一边去拿放在桌面上的时间表。忽然房门被打开，事务所的经纪人探头进来：“呀，你醒了啊！新的摄影师到了哦，可以开工喽。”

　　“新的摄影师？”橘加奈放弃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时间表，看向经纪人，“AOI换摄影师了吗？”

　　“咦社长没提过这事吗？之前的加藤先生似乎被外国的公司挖走了，所以换了个新来的，听说还是从海外刚回来的呢。”

　　经纪人兴冲冲地解释着这事，领着她往摄影棚走。

　　“我刚才看到人了，哎呀，没想到挺帅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新来的模特呢。”

　　哦，嗯。
　　橘加奈漫不经心地应着，耳旁仿佛仍充斥大雨磅礴的声音。那雨声凝固在记忆深处，每到这时便泛起潮湿的气味。

　　又一个夏天到来了。
　　自分别那日起，究竟经过多少个夏天了呢？

　　·

　　经纪人已在前面推开了摄影棚的大门，站在门口处的工作人员率先看到她们，笑着招呼：“KANA酱来了啊，今天也请多指教了。”

　　“请多指教。”

　　在与众人的寒暄中，橘加奈看到了站在布景前面的年轻男人，穿着略带些朋克的短夹克和牛仔裤，银白色的半长发在脑后扎出个小辫。

　　棚中几乎所有人都三两成群，唯独他一个人抱着相机隐藏在灯光与灯光的阴影中。一名工作人员站在边上与他说着什么，他轻轻颔首，但没说话，低头去看相机的取景器，未能扎起的碎发从他耳后滑下，落进翡翠色眼瞳的底光中。

　　橘加奈突然停下了脚步。

　　对方好像终于察觉到棚中气氛的变化，缓缓从镜头前抬起头。没什么表情的那张脸转过来，却在看到她的瞬间皱了下眉。

　　熟识的工作人员向橘加奈介绍：“这位是新来的摄影师狱寺隼人先生，刚从意大利回来，作品十分厉害哦！”又转向狱寺隼人，“狱寺先生，这位就是和AOI合作的模特KANA酱。不过你应该在很多杂志上都见过她了，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众人纷纷笑起来，橘加奈也跟着点头：“你好狱寺先生，今后请多指教。”

　　狱寺隼人却盯着她的脸，在混合了不耐与疑惑的眼神中问道：“我以前见过你吗？”顿了下，大概是想到了之前工作人员的话，“我是说现实里。”

　　橘加奈在这一刻想到一个词：似曾相识。

　　大抵就是说这样的情况，记忆中出现过的脸，再见面时已少了当初熟悉的表情。

　　她看了他很久，最后只是移开视线：“抱歉……我没印象了。”

　　·

　　AOI这一次的摄影是为即将到来的秋季新品准备的，主题是恋爱。

　　摄影开始前，设计师站在橘加奈边上，跟她一起看着在布景前做最后调整的工作人员。她向她简单介绍了此次设计想要表达的内容：“……话说回来，其实这次的主题呢，应该是恋爱中的女生，毕竟我们是女装品牌嘛。恋爱中的女生真的是最可爱最美好了~对了，KANA酱恋爱过吗？怎么一直没听说你有男朋友呢？”

　　“嗯，说起来确实没有谈过正经的恋爱。”橘加奈说得漫不经心，视线不自觉又落在那银发的摄影师身上，“不过这次的拍摄我会努力的。”

　　她拎起搭配的手提包，走进聚光灯下。象牙白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她的脸，她微微垂眸，看到狱寺从取景器后露出半张脸。

　　哗哗——

　　雨声好似更加明显了。

　　她想起来，那一天确实是与此类似的一个雨天。
　　那个人的回归，伴随着梅雨季节的到来。

　　·

　　橘加奈刚从大学回家就听说那人先她一步回到了并盛，立马兴冲冲地撑着伞去找他。

　　青梅竹马的两人，相隔不过一个街区的距离。她熟门熟路地推开院门，刚进院子就看到了映在道场纸门上的影子。喧哗的雨声中传来男生硬朗的呼喝声。

　　橘加奈在道场外的走廊上止住脚步，盘腿坐到纸门边。没过一会儿，门被打开了，脚步声停在身后。

　　“哈哈你回来了啊，加奈。”

　　她仰起头，倒转的视野中依次露出男生黑色的发顶，饱满的额头，乌黑的眼睛，笔挺的鼻梁，雪白的牙齿，最后勾勒出一张明亮爽朗的笑脸。

　　“阿武你又长高了吗？”
　　原本是想说，好像又帅了一点。

　　“是吗？我还以为已经过了长个的年纪了。”山本武说着也在她旁边坐下来，“加奈是不是上大学了？听老爸说你考去都内了。”

　　橘加奈点点头：“你已经知道了啊。阿武呢？在意大利的这一年过得还好吗？”

　　“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跟大家在一起就很开心了。”他脸上露出纯粹的欢喜，橘加奈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真好啊，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不过要等到大学毕业就是了。”

　　山本武没有接话，突如其来的安静被迎面扑来的潮湿淹没。橘加奈奇怪地转过头，看到男生很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阿武？”

　　“加奈。”他很突然地叫出她的名字，“最近和阿纲他们商量过了，我们今后可能也不会每年都回并盛的。”

　　橘加奈愣了一下：“那又怎么样？”

　　山本武似乎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他甚至皱起了眉，笑容一点点转成了苦笑。可他好像希望这个谈话能愉快一些，最后抓抓头发，有些苦恼地笑道：“所以我想，果然还是算了吧，加奈就不要再等我了。难得进了那么好的大学，优秀的男生一定到处都是吧。”

　　雨声突然变大了。水汽带着冷意从廊下扑过来，橘加奈坐在那儿，什么都没有说。山本武也没有动，两个人并排坐在走廊上，看着院子里水花飞溅，植物们的叶子被打得东倒西歪。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传来呼喊声，山本武扬声应了，终于站起：“老爸在叫我，我过去看看。”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似是不忍，“加奈，再见。”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分明，橘加奈突然垂下头，双手捂住了脸颊。细细的呜咽从苍白的指缝间漏出，却马上就被雨声吞噬了。

　　她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橘加奈站在雪白的背景板前面，身上是米白色的长裙搭酒红针织开衫。她看向镜头，狱寺隼人弓着腰端着相机，在她偏头的那一瞬间按下快门。

　　咔嚓。

　　“好了。”狱寺将相机放到桌子上，连接电脑，工作人员和设计师都围过去查看效果。人群中很快发出惊叹：“呀——KANA酱真是太可爱了！”

　　经纪人从围观者中钻出来，笑着道：“今天辛苦了，不愧是KANA酱呢~对了，狱寺先生真的拍得十分漂亮啊！”

　　橘加奈下意识看向人群的包围圈，却没有在其中看到那头显眼的银发。稍微调转视线，才发现狱寺隼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远离人群的窗边，手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正挑起窗帘的一角，注视着外头那倾盆大雨。

　　他的侧脸冷漠而寂静，更偏向西方人的深邃轮廓如同大理石雕像，光泽和阴影一同立于其上。

　　·

　　橘加奈跟着经纪人离开了摄影棚，经纪人将她送到公寓楼下时，天已经黑了。她和这个年纪的其他大学生一样，因为懒得自己做晚饭而随便在便利店里买了份猪排饭，带回公寓里边看着今晚的电视节目边吃饭。

　　还没吃完，电话响了，是父母打来的，估计又是问她今年暑假回不回家。

　　她接起来，把手机夹在肩膀上，继续拨了几口饭。母亲果然又问出那个问题：“加奈啊，是不是放暑假了？难道今年还是不回来吗？”

　　“抱歉，工作有点忙。”她给出和以往一样的答案，眼睛盯着电视上的狗血泡沫剧，不知为何又想起下午见到的狱寺隼人。

　　既然狱寺都回到日本开始了新的工作，是不是说意大利那边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呢？

　　她停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三年来从未问过的问题：“妈妈，你知道……阿武是不是回日本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个啊……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武君回来看山本先生的时候，两人一起发生了意外，山本先生现在还在医院里，清醒是清醒了，人还不能动，你有空回来的时候也去看看他吧。”

　　橘加奈冷不防感到一阵心悸。这心悸来得太过突然和莫名其妙，令她几乎无法思考。

　　“那……阿武呢？”

　　“武君，去世了。”

　　轰——
　　落地窗外划过一片强光，雷声过处，灯光蓦然熄灭。

　　橘加奈握着手机呆坐在黑暗中，好像又感到那一日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廊下花园中沁凉的空气，硬是撑得鼻腔酸涩无比。

　　她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双臂环住身体，被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吞没了。

　　·

　　暑假的第二周，持续了一整个星期的大雨终于渐渐有了停下的趋势。附近正好有个祭典，橘加奈接受了同学的邀请，前去参加晚上的活动。

　　女生们都束起了长发，扎上簪花，穿着漂亮的浴衣，唯独她依旧是一身便装，长发散开，戴着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大黑框眼镜。

　　“加奈酱真是的，难得的祭典也稍微穿下浴衣嘛！”

　　“哈哈不做伪装的话被粉丝围住了怎么办？”

　　“就是啊~而且加奈酱要是打扮起来，我们大家可都成陪衬了哦~”

　　“哎呀讨厌！就算这样也想看加奈酱穿浴衣的样子啊！”

　　女生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等了一会儿，男生们也来了。大家很快就自动分成了好几对，加奈不自觉跟在最后，前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在进入她耳中的瞬间恍惚又变成了那一阵阵雨声。

　　这三年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成为模特，又那么努力地工作的呢？

　　是为了让自己出现在各种各样的杂志报刊上，是为了让那个人即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能看见她的脸，是为了让他不会忘记自己。
　　可他已经看不到了。

　　橘加奈恍恍惚惚地走出了人群，意识到时已经身处小山丘的矮树下。

　　既然和同伴们失散了，干脆就这样回去吧。她一边想着，脚下已往来路走去。

　　人可真多啊。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人群，好像看到一条真正的河流，从街的这一头，通往另一头的神社，灯光辉煌，仿佛决意要将连日来的水汽都蒸发殆尽。

　　橘加奈不自觉停下脚步，出神地望着这片景色。簌簌的脚步声迎面而来，她往边上让了让，对方却在她面前止住了。

　　她这才转头，对面的年轻男人似乎也意外于她的出现，翡翠色的眼睛微微睁大。透过大黑框眼镜的镜片，她看到狱寺隼人捧着相机，最后叹了口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果然是你啊，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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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在前面防防雷
这文其实没有CP，真要说cp的话，加奈的CP应该是山本【ntm
其实只是想说说经年后的重逢和遗失的过去。
在拥有了同样的东西之后，真的可以让两个几乎可以说是陌生的人彼此靠近呢。比起一个人腐烂，互相舔舐伤口的话，伤口总有一天会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