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爱》珍妮不是小妹妹

6、【致爱】陆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狠心与罗莘断了联系，我的生活就能回到正轨，和景谦之间的感情也能一如最初。
　　然而，事实证明，已经产生的感情，并不可能因为一句告别而消失得了无痕迹。
　　离开罗莘后的十几天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会浮现出他绝望的表情。我因此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工作上也是频频出错。
　　和景谦的关系也并不乐观。虽然景谦已经觉察出了我近期以来的情绪低落，时常打电话来关心问候，想尽办法逗我开心，还允诺只要那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就会立即回来陪我，但往往是和他打着电话的时候，我精神一恍惚，耳边便会反复回响起罗莘沉痛的质问。
　　但尽管如此，我也从未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所以，当罗莘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纵然心头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惊喜闪过，我还是毫不留情地按下了挂断键。
　　因为我知道，只要接了这个电话，我便会再一次毫无悬念地沦陷，我之前所拼命忍受的一切都将会白费，然后被迫分离与思念的痛苦，我都将从头再经历一遍。
　　但是罗莘并没有准备放弃的意思，契而不舍地将电话拨打了一遍又一遍。
　　身边已经有同事因为我不断挂断电话的异常举动而有意无意地投来探究的目光。有好几次，我的手指游移在关机键上方，差一点就要按下。
　　最后却还是一咬牙，带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躲在走廊的角落处，接通了电话。
　　“琪琪…”似乎是对我突然接起了电话感到不可置信，罗莘第一次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有些迟疑。
　　“琪琪…”紧接着他又喊了第二次，柔情满满，似有无限的思念与不舍在里面。
　　“琪琪…”第三次，因为迟迟没有听到我的回答而声音急促了起来，掩饰不住地紧张与恐慌。
　　“罗莘，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够清楚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冷冷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明明在听见他深情的一声“琪琪”的时候，泪水就已经溢满了眼眶。我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不要，琪琪，不要挂电话…”听见我冰冷的拒绝后，罗莘微微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急急地要求我不要挂电话。
　　那样乞求的语气。
　　“你还有什么事吗？”我问他，依旧是冷冷地。
　　“有，有，琪琪，我有话跟你说，有很多话跟你说，你再来我家看我一次，好不好？”
　　“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我反问他。
　　“我想当面和你说。琪琪，求求你，再来见我一次好不好…否则，否则我就到你家去找你。”
　　“好吧。下班我过去找你。”我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假装接受了他的威胁。
　　其实我知道，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只是那样卑微的乞求，完全击破了我内心的坚持。
　　明明…我也是如此地思念着他。
　　下班之后，我如约到了罗莘家门口。在门禁密码输入键盘前略作犹豫后，我选择了按响门铃。
　　“琪琪姐…”小郭来给我开门的时候，声音闷闷的，不似先前般热情，甚至隐约藏着股敌意。大约，他已从十多天前我的不告而别和这些日子以来的突然消失中猜出了什么。
　　“琪琪…你来了…”几乎和小郭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罗莘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只一眼，就心疼到快要窒息。
　　仅仅十几天不见，罗莘又瘦了，瘦得厉害。原本就显清瘦的脸庞，现在更是看不到一点肉，颧骨明显地突出，眼眶也有些凹陷下去，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憔悴得可怕。
　　“罗莘…你怎么成这样了…”我朝着罗莘快走几步，然后在他的轮椅前半蹲下去，握住了他虽然蜷缩变形但尚有感觉的双手。
　　什么矜持，什么伪装，什么刻意疏远，什么故作冷淡，此刻我已经统统不记得了。
　　眼里只有罗莘，只有他的苍白和脆弱。
　　“我成什么样了？小郭没帮我打理好吗？是不是…很丑？”听见我这么问，罗莘有些慌乱地将头扭向一边。
　　“不丑，罗莘，你今天很帅，每天都是一样的帅，只是…你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
　　“因为我想你…琪琪…我好想你…”罗莘慢慢地将脸转回来，又微微低下头来。虽然他那一双失去眼珠的盲眼无法对上我的目光，我却感觉仿佛他正深情地注视着我一般。
　　他蜷缩的右手轻轻地从我的手中挣脱出来。然后摸索着抚上我的长发，柔柔地，慢慢地。
　　在罗莘的指背轻柔的触摸下，我的身子一阵颤栗。忍不住张开手臂，环抱住他的双T，脑袋伏上去，脸颊紧紧地贴在了他的DT上。
　　我没有说话。虽然我想给他些什么回应，想告诉他我也想他，很想。
　　可我依旧承诺不了任何。说什么，都是错。
　　“琪琪，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奢望太多，不该冲你发脾气的，你有男朋友有什么错，你要嫁人了又有什么错，你这个年纪，是该找个对你好的人稳稳当当地嫁了，不然呢，难道等着嫁给我这个又瞎又瘫的残废吗？琪琪，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我应该放你走，不该再对你纠缠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你，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的气息，想念你在我身边，即使我算不上你的什么人…”说完这些，罗莘自嘲地笑了。
　　“罗莘…不要这样说自己，不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明明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却总是刻意隐瞒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贪恋着和你之间的那一份暧昧，却伤害了最无辜的你。我太自私了，对不起，对不起…”罗莘的话，让我听着心里生疼。明明一切都是我的不对，他却将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傻瓜，我怎么会是无辜的，我喜欢你，一直都是处心积虑的，你有男朋友的事，我也是早就知道了。”
　　“罗莘…”罗莘的话，让我感到有些疑惑不解。
　　“琪琪，我喜欢你不是一朝一夕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你，当我发现我找的每一个女朋友身上都有你的影子，当我发现我设计出的每一个游戏人物都和你长相相似，我就知道。”
　　“我还留着小时候班级里自己制作的简易通讯录，可是上面的固定电话早已联系不到你了，我没有你的地址，没有你的任何其他的信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得到你。”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小时候和你要好的张晓仪，才从她那里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但是同时我也得知了你已经有男朋友的信息。”
　　“我一直没有拨打过你的电话号码，因为张晓仪告诉我你和男朋友的感情很稳定，我不想贸然去打扰你的生活。”
　　“但是两年前的七夕，我居然在餐馆里见到了你。你长大了，比小时候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可是你好像不太记得我了，这让我感到有些失落。”
　　“那个时候我也猜到了，坐在你身边的那个笑起来一脸和善的男孩就是你的男朋友。他对你很体贴，我看得出来，只是，当你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面前，和我记忆中那个清纯可爱的小同桌重叠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萌生了要把你抢回来的念头。”
　　“我想过很多种对你表白的方式，但都没来得及尝试。在那次和你见面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出了车祸，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也许是对我想做第三者插足你们的感情生活的惩罚吧，让我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竞争的能力，也彻底浇灭了我的痴心妄想。”
　　“我从没想过会在动车上与你再次相遇，从没想过，自己最无助最狼狈的样子会被你看见。可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明明再没了和你联系的勇气，却阴差阳错地错拨了你的电话，然后一步步和你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你第一次来我家临走的时候接的那个电话，喊的那句景谦，我是听到了的，所以我对你说出了以后不要再来的话。可是后来，当我得知你在我家楼下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我心疼了，我又失控了。”
　　“在那之后，我绝口不提和男朋友相关的话题，我以为只要我不问，你不说，我就可以一直这么侥幸地想着，也许那天打来电话的景谦和你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也许你两年前交往的那个男朋友早就已经分手了。琪琪，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很卑鄙。”
　　“我一直这么欺骗着自己，直到那天，你告诉我说，你有男朋友，而且你们已经快要结婚了。我突然被打醒了，我崩溃了，我苦心经营的幻想，就这么在一瞬间彻底地破碎了。”
　　“我以为，我最大痛苦，莫过于得不到你。但当你突然离开我，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才发现，我可以什么都不求，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不要消失，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那么长的一段话，罗莘是一口气说完的。就好像在心里练习过无数遍一样，那么流畅。
　　而我听着听着，早已经泪流满面。
　　“罗莘…罗莘…罗莘…”我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却没有对他说，我也喜欢你，从你是我同桌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却没有对他说，七夕重遇时，我也是一样欲罢不能的心动感受。
　　纵有千言万语，也都只剩一句，相遇太晚。
　　“琪琪，答应我，不要这么快离开我，就这样陪着我好吗？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的婚期一到，我就立刻放手，绝不多纠缠，好不好？”
　　“罗莘…你何苦这样委屈自己…”我抬起头，看向罗莘。却见他灰蒙蒙的眼睛里隐隐地闪着泪光。
　　“就当是圆了我的一个梦…琪琪，曾经拥有，对我来说就已经很足够，至少，我不用担心这样的我给不了你真正的幸福…”
　　“罗莘…我…”我仍是犹豫。只怕将来真正面对分离的时候，我们都无法像想象中的那般轻松。
　　“琪琪…你是不是…不愿意？”罗莘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都没有说过吧…”
　　话音刚落，罗莘原本一片死寂的双腿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将毫无防备的我结结实实地踹了个正着。
　　“琪琪…你…快让开…我控制不住自己…别被我伤着…”罗莘紧紧地咬着牙，双臂骤然收紧，蜷缩的双手拼命去按住自己的双腿，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痉挛的趋势。
　　然而，收效甚微。他看起来越是努力，痉挛的双腿弹跳得就越是厉害。
　　“罗莘，你别激动，我愿意，我愿意…”我一边说着，一边急忙欺身上前，紧紧地抱住他不安分的双腿，愣是忍住小腹被猛踹的疼痛，坚持到了他的痉挛渐渐平息下来。
　　刚刚经历过一阵痉挛的罗莘，全身冷汗涔涔，裤子上更是被SJ的尿液染上了一片濡湿，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异味。
　　小郭闻声赶来，直接抱起痉挛后脱力瘫软在轮椅上的罗莘进了卧室，我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琪琪…琪琪还在吗？她是不是…走了？”被小郭平放在床上，身体刚刚有些缓和过来的罗莘一开口问的便是我。
　　“罗莘，我没走，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我不会走的，你放心。”我抢在小郭前面回答。
　　“琪琪…别嫌弃我…我刚才…听到你说我愿意了…还算数吗？”罗莘无力地平躺在床上，任凭小郭为他按摩双腿，褪下裤子，拆开纸尿裤，擦洗身子，神色显得有些黯然。
　　“算数，当然算数。”我不假思索地给予了他肯定的答案，然后转向小郭，“小郭，剩下的让我来吧。”
　　“琪琪…你要做什么？”听见我的话，罗莘有些紧张地蹩起眉。
　　“帮你换纸尿裤啊。”我答得自然。
　　“不要，琪琪…脏…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的。”听完我的回答，罗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抗拒的表情，双手也下意识地朝自己穿着纸尿裤的（省略）摸去，试图挡住它。
　　“傻萝卜，你不脏，你就当做一回琪琪的大宝宝，让琪琪学着照顾你，不好吗？不好也得说好，不然琪琪可要生气。”我一边用有些娇嗔的语气说服他，一边轻轻地拿开了他遮挡住XT的双手，然后接过小郭递过来的新纸尿布，铺在了床上。
　　“琪琪…”罗莘轻唤着我的名字，没有再拒绝。眼眶却默默地湿润了。
　　在小郭的从旁辅助下，我第一次亲手为罗莘包上了纸尿布，又为他一件一件地套上了干净的裤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当我托着罗莘瘫软的腰部帮他翻身，握着他严重萎缩完全不能自主动作的小腿往裤腿里塞的时候，我才更加能够体会得到，这副几乎不能受他控制的残破身体，为他带来了多少我不曾用心感受过的痛苦和无奈。
　　将罗莘的身子处理妥当之后，小郭带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走出了卧室。而我脱了鞋，爬上了罗莘的床，坐在了他的身边，又将他蜷缩的左手握在了手中，以便让他能够感受得到我的存在。
　　“琪琪…抱抱我…”罗莘刚刚痉挛过，又被我们不断翻动身子更换衣物折腾了一阵，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态，声音低弱似在低语呢喃，眼神也有些迷离，在我看来格外地惹人心生怜爱。
　　所以我当然没有拒绝他，而是乖乖地紧贴着他的身子侧躺下，下巴轻倚在他的肩膀上，手臂环住他堆积了不少赘肉的腰部。
　　“琪琪…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能不能掐我一下？”
　　“掐什么掐，你看你身上还有哪里可以让我下手？再说了，掐你会疼，我可舍不得，不如，亲你一下？”我轻轻扳过他的脸，凑近他，在他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双唇上迅速地啄了一口。
　　然后我看见，罗莘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原本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了阵阵红晕，嘴角勾起一个无比幸福与满足的微笑。
　　如此温暖，如此美好。
　　我就这样仰着脸，深深迷醉于他的笑容中，久久不能自拔。
　　多希望时间就此终止，再没有伤害，再没有分离。
　　一眼万年，一夕忽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