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神族》Annatar

73、笼中鸟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我好像一直在星空之中游荡着，那些闪亮的星仿佛触手可及，但真的伸出手却又什么都没碰到。除了星星，我的身边还飞着许多我从没见过的银色蝴蝶，翩翩舞动的薄翼光芒竟丝毫不输群星，简直叫我惊喜。我在蝴蝶与星星之中不知疲倦的向前走，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然而梦境的最后，不知从哪里燃起了漫天大火，星星碎裂成火苗上飘舞的飞灰，银蝶无声的挣扎着被火光吞噬，仿佛一场华丽的终场秀。
　　我站在火焰之外，却不知为何痛得难以言说。
　　而大火之中，像是有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充满悲哀。
　　直到我醒来，那场火也没有熄灭。
　　我揉着太阳穴坐起身，不偏不倚的碰上西路瓦的视线。梦境残余的燥热被他清冽的目光浇灭了一些，但依旧不太舒服。
　　头脑还没完全清醒，我晃了晃脑袋打量起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并不算开阔的洞穴里，昏昧的日光被洞口垂散的绿枝挡住，看不清外面的情景。
　　“我们在哪？我睡了很久吗？”我问。
　　“没有很久。你一直在发烧。”他简短的说。
　　我抬手探了探额头，的确在发烫。低头时余光瞥见自己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外套，和外套下洁白的绷带，看来有人在我昏迷的时候帮我处理了伤口。
　　我放下手，对西路瓦点点头，“谢谢你照顾我，不过，你哪来的绷带？”
　　西路瓦的神色很平静，“那头龙威慑力很强，所以逃跑的途中我叫它在治疗院停了一下，拿了些必需品。”
　　我无语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夸他临危不乱。
　　“小殿下的状态不太好，体内的元素流乱成一团。”他顿了顿，“超出了我能力范围。”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艾洛躺在我身边，小脸白得几乎透明，连呼吸起伏都不太明显。
　　我赶快俯身过去察看他的状况。像西路瓦说的一样，艾洛身体里的力量流动依旧是混乱的，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发泄完就重归平静。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一点醒来的趋势。
　　我闭眼试图调动自己的魔力输到艾洛身体里帮他疏导，但最后还是叹口气放下了手。我不是Mairon，莽撞的动手反倒可能伤害到现在的艾洛。
　　西路瓦静静地看着我，似乎也没打算阻止。看到我放下手，他才点点头，好像在宽慰我。“虽然他的情况不太好，但也没有恶化。陛下很快就会找到我们，放宽心。”
　　我跌坐回原地，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失血而格外苍白的手，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以招架的疲惫感。
　　最初离开华纳是因为同族的排斥，而到了这千里之外的异族之地，却还是被敌视驱逐着，想要安静相守的愿望竟然比想象难实现这么多。更没想到，努力提升自己那么久，最后面对危险也好想帮儿子缓解痛苦也好，都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我以为自己做了许多，殊不知在那样不曾有紧迫感的日子里，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不，真的没有紧迫感吗？
　　我缓慢的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却想起一双比眼前的黑暗还要深沉的眼。
　　所谓的安详静好，大概只是因为他替我挡去了不够真善美的部分罢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都躲在这个位于卡拉布里亚与皮埃蒙特交界地带的洞穴里，风餐露宿避开人烟，一边养伤一边等待Mairon回来。大多数时候，西路瓦都如同一个寡言而忠诚的卫兵守护左右，发起呆时跟平时做事一般认真投入。那双眼睛折射出的光比雨季寡淡的日光更加清冽，如同有一层硬而脆的薄冰不甘示弱的封存着冷暖自知的湖水。他每日出去打猎采野果来给我们充饥，对这种野外生存的手段熟悉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他几乎不和我说话，只是日复一日的守在洞口，等他的陛下归来。
　　恢复了些精神后，我不断地用魔力感知着艾洛体内的状况，可他身体里的神力与魔力仿佛卯足了劲要和对方争个高下，一直躁动着不肯平歇，但好在如西路瓦说的那样，这种冲突没再给艾洛的身体造成负担，他只是昏睡着，像个不小心染黑了羽翼的小天使，带给我无限的心疼与内疚。
　　也许是伤口处理不当引发了感染，我不断地发烧与退烧。西路瓦曾想过带我去治疗院，被我拒绝，原因是怕再惹来麻烦，而保命的手段已经用过，我不能再拿艾洛冒险。西路瓦一向不多话，在这件事上也没和我讨价还价，只是坐回洞口守着。
　　这一天，我刚刚退烧，挣扎着查看过艾洛，便跟着西路瓦一起发呆。短短几日内发生了许多事，我却一件也不愿去想，只是麻木的盯着洞外，仿佛被传染了西路瓦的木然。
　　“你为什么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西路瓦忽然问我。
　　我愣了愣，有些吃惊，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对我说这么长的句子。
　　“眼神？”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西路瓦并没有打算解释，他静静的看着我，声音也是平静无波的，“你觉得我可怜吗？”
　　原来是这个，我没有遮掩，回望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当然。”
　　西路瓦的眼神没有动，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再次开口。
　　“我说过了，我是罪人之子，所有这些遭遇都是罪有应得，我并不觉得命运不公。也许你不能明白，但荣誉对魔族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所以，没必要为我感到可怜。”
　　我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是我这些天来第一次笑，西路瓦似乎微微皱了皱眉，但仍没说什么。
　　“我可没说是这种可怜。”我挑着嘴角，“我说的是，你明明只是被懦夫们当成了替罪羊，竟然还能安之若素。我虽然没在这里呆太久，但魔族历史我有粗略拜读过，在我看来伊西多失利的那场仗看似魔族占尽优势，其实用兵不利的种子早已深埋。军队常年东奔西走，不但要正面对敌还要应付偷袭已抢占领地的神族士兵，士气低沉战斗力低下，实际战斗力根本不如数量那么可观。从地形上看，伊西多输掉的那场仗最好的策略该是兵分两路精密配合夹击敌人，他也的确是这么安排的，只是分配下去带兵的两员将领不合已久，战中根本谈不上配合，只想着如何压过对方的风头了。除了这些，你们的失败之后还有诸多因素，不该都算在伊西多一人身上，只能说是你们的先辈太过心急。”
　　西路瓦的目光终于有了闪烁，他定定的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刚说了什么。
　　“还有，你说我不明白荣誉对你们的重要性，我可能的确不懂。但我同样不懂的是，既然荣誉如此重要，你为什么只是一味地逃避它而不是想办法重新赢回来呢？你明明有能力比伊西多做得更好，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笼中？你血管里流淌的血就让你如此害怕吗？”我眯着眼，几乎毫不留情的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西路瓦猛的站了起来，那双透明似的眸子也在一瞬间波涛汹涌，我几乎以为他要过来揍我。可他却很快以惊人的定力重筑起了他那波澜不惊的外壳——除了仍旧紧握的双拳。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而是甩下一句我去外面守着，就匆匆走了出去。
　　我看他离开，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发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便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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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是一周后才更新，这周一直在收拾屋子，还病了，搬家真的好折磨人……
这次我不立flag了，我会尽量勤更的！求评论收藏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