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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棺中人 ...

  •   玉堂殿书房内。

      墙上挂着些江山水墨画,气韵浑然天成,妙趣匠心独具,笔法如春蚕吐丝,细密情致,看风格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雪千寻走到一副溪山行旅图前,将墙上一块砖头轻轻一按,两幅画之间立刻现出了一道暗门。门后面是条很长的密道,走过这条密道,再打开三道暗门,眼前豁然开朗,竟到了山林之中。

      这里花木草盛,野趣丛生,眼前一道瀑布垂直下泄,砸落在石壁突出的岩石上,琼浆飞进,碧玉粉碎,溅出的水花形成大片喷雾,像一团乳白色的轻烟薄云。

      雪千寻的身子已经凌空飞起,如惊鸿掠过,轻波微步,环佩生风,飞扬的衣袂化作九天上散落的尘埃,转移间又成了银河里闪烁的星光,明明灭灭。只一瞬间,她就穿过了瀑布到达山洞内,连片叶衣角都没有沾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雪千寻的轻功,已达到了“不可能”的境界。

      洞里很暗,些许阳光透过石缝照进洞中的青苔,使洞中蒙蒙的水气呈现出淡淡的青色,幽静缥缈,脚边的溶石晶莹剔透,像一面没有打磨过的镜子。雪千寻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洞里很静,只听见水珠的滴落声,慢慢前行,洞里越来越宽阔,直看到一片空旷的平地。

      平地比通道要亮的多,方圆数十丈,堆着满地的桃花花朵,放眼望去,花簇锦攒、香气袭人,就像是刚下过一场桃花雨。雪千寻走在桃花花瓣上,她脚步之轻,竟连一朵花瓣都没有碾碎。

      在这块空旷的平地中央,放着一副水晶棺,雪千寻终于停了下来。

      棺内躺着一名男子,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这是一个极美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暗影,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轮廓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一头鸦发披在雪白颈后,俊美绝伦。时光在他脸上好像停止流转,而他,也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

      再名贵的棺材也是棺材,就算是水晶做成的棺材,它的唯一用处也是拿来装死人的。

      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管这个世界会在何时发生什么事,根本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更丝毫也不会荒谬。不管是多么伟大的人,也会因一件小事而死去,不管怎样去努力,也会因一件小事而使付出化为乌有。

      “这次我要进宫一趟。”雪千寻面无表情,对着棺中人似是自言自语道。

      “绯儿要走了,我很舍不得。”

      “她与你实在太像,不仅仅是容貌,连性子都有八成相似。”

      “若不是我猜测……说不定,我会认为她是你的女儿。”说到这里,雪千寻发现她竟然开了个玩笑,不禁笑了起来。

      不知道想到哪里,雪千寻又说起别人的事情来:“君悦年仅十三时,武功文采皆已上乘,放眼天下,似她这样的资质已如凤毛麟角,但在西楚却从未传出过名声。我观她并非早夭之相,为何君家会传出她因心疾夭亡的死讯?”

      “赢绰也算是我的半个外甥,虽然他的武学修为不及你我,但他在兵法谋略上的造诣甚至比你更胜一筹。这种面善心冷的绝情之人,竟会为了一场必胜之战选择与君澜落入龙渊同归于尽?”

      “他在桃花岛待了两年,有你和明月千里教他……莫说西楚君澜不是他的对手,便是同一辈的英才俊杰中,北秦林青奕、南晋谢灵修、东篱花谈末、敦煌明月心,又有哪个能及得上他。”

      “一旦西楚落入囊中,南晋多年来耽于享乐,东篱……不提也罢,他倒是几百年来唯一有望统一四国的人。只可惜——看来他从你们身上,还学会了多情……”

      “若我猜得不错,你与绯儿说起来也算是亲戚。”

      雪千寻沉默片刻,低声道:“君悦,君澜,嬴绰,扶蛇蛊,沉渊之战,生死未明……你猜,这世上有几个人看出这一点?”

      话锋一转,雪千寻又道:“明月心性狡如狐,野心勃勃。她既是明月城主的唯一嫡女,且天资过人,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已是内定的下一任明月城主。我不认为,她会为了君澜而放弃她的城主之位。”

      “更何况,明月心精通医术蛊毒,更不可能对扶蛇蛊毫无所觉,以致难产而死。”

      “君惑老了……想必已无心再追究其中原委了吧。”

      “哼,若真是如此,给绯儿下蛊的人,大概就是知道真相的人。”

      又沉默了半晌,雪千寻才直视着棺中人,缓缓开口:“你一直不愿醒来,是不是在恨我?”

      “比起你恨我,我更恨你。”

      “长生不老,你以为我在乎吗?”

      “天道轮回,红颜埋骨,本就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要逆天改命。”

      “我已经习惯了,不管是钟声也好,逝去的时间也好,长眠不醒的你也好。”

      “我已经杀了你一次了,这次换你来杀我如何?”

      雪千寻吃吃笑着,好像回到少女时期一般快乐:“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就为了这张面皮,你也舍不得。”

      “千止啊,就算是你也杀不了我……”

      雪千寻这下却突然变得有些伤感了,只喃喃道:“这个天下,又有谁杀得了我?”

      “不知道天下第一杀手南菱渡有没有这个本事?”

      伴随着丝丝笑意,来者之人身着缬草紫的锦缎长衫,长衫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周身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香气。他双眉入鬓,目光清澈,他的鼻子挺直,象征坚强、决断的铁石心肠,他那薄薄的,微扬上翘的嘴,看来也有些冷酷的红唇,此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只要他一笑起来,坚强就变作温柔,冷酷也变作多情,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

      “姐姐不会怪我不请自入吧?”

      看清来人之后,雪千寻不由地转怒为笑:“你们一个叫我雪姨,一个叫我姐姐,难道不知我的年纪足够当你们祖母吗?”

      紫衫少年一摇折扇,故作风流道:“非也非也,姐姐冰肌玉骨,风华绝代,我的祖母连给姐姐提鞋都不配。”

      雪千寻更是要笑了:“郿县蹇氏嫡女,给我提鞋还是配的。”

      紫衫少年却直摇头道:“姐姐身边的侍女都能把持南晋经济十数年,我的祖母只怕没这个本事。”

      雪千寻目光一闪,开口道:“你要能叫南菱渡出忘川来求我,一个启吾,我将她给了你也没什么。”

      紫衫少年笑眯眯道:“这件事我已完成了一半。”

      “哦?”

      紫衫少年洋洋自得地说道:“我已经逼他出了忘川来找我。”

      雪千寻却是不信:“是吗,南菱渡在忘川十年,他是出来找你?还是捉拿你?”

      紫衫少年略微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反正效果是一样的。”

      雪千寻看了他一脸窘迫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次你又做了什么?”

      “这个老混蛋竟然要我回去认祖归宗,继承香火,也不知那边的人给了他什么好处。”紫衫少年嗤笑道:“三年前我把他们家的宗子气得吐血,听说至今一病不起。现在看上我这个好苗子了,想得倒是美。”

      “他们若在我娘亲坟前磕满七七四十九个响头赔罪,说不定小爷还会考虑考虑。”紫衫少年一本正经地说。

      雪千寻赞同道:“只怕磕头事小,他们碍着面子不好答应。”

      紫衫少年不屑道:“当年他碍于世俗舆论抛弃我娘亲,想我娘亲兰心蕙质,冰清玉洁,颖悟绝伦,除了姐姐你,这天下有几个女人能越了她去!真是不知好歹,愚蠢至极!”

      雪千寻仔细思考了片刻,才说道:“若将我的年代也算上,还有大漠篌灼君。若连死人也算上,西楚君悦、敦煌明月心与你娘亲应该不分高下。听说南晋谢长赢、东篱花谈殊也颇有美名,虽不及你娘亲,也不远矣。”

      紫衫少年哑口无言,只闷声道:“反正在我眼里,我娘亲比她们都好。”

      没想到紫衫少年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雪千寻失笑道:“好吧,你说的不错。只是那边既来了人,你待如何处理?”

      “如今我只觉烦得很。”紫衫少年丧气道:“娘亲并不怪他,她要我醉心文武,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我与他相认后能对得起这个姓氏。”

      “不说这些无趣的。”雪千寻转而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紫衫少年答道:“我既然将南菱渡逼出忘川,自然要上桃花岛来求姐姐收容了。又怕姐姐中了他的美男计将我出卖,只好自己来找个隐秘之处了。”

      雪千寻赞道:“难怪刚才我听到洞口处有一声轻响,只是这山林中诸多活物,也未留心。看来,数月不见,你的轻功更上一层楼了。”

      紫衫少年从瀑布处进来,虽做不到像雪千寻这样静步无声,可也未沾湿衣角,足见轻功之高。

      “可不是,这数月来我已踏遍忘川每一个角落,实在无趣至极。”

      紫衫少年与雪千寻说了半天话,早想看看水晶棺里的名堂了。他只往里看了一眼,便啧啧称奇道:“古有帝王金屋藏娇,姐姐你这手棺中藏美,玩的漂亮啊!眼光也甚好!”

      雪千寻听了俏脸一黑:“胡说什么!他是我弟弟!”

      紫衫少年略作思索了番,了然一笑道:“老混蛋说过,他有个终极情敌名唤雪千止,是姐姐你收养的孤儿,想必就是此人了。”

      话毕不等雪千寻再作解释,他的身形已掠得远了,只留下一句话:“绯儿妹妹今日生辰,我就代姐姐好好陪她了。”

      留雪千寻一人在原地,气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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